“也好,與其將時間都放在考取功名,消磨半生,倒不如做些事實來。”白亦初將手伸了過去。
“加我一個!”顧少淩也打起了精神,隻忙起身,將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我才學腦子都不如你們,但阿梨說,這人但凡來到這世間,總是有他的一個用處的,你們也耐心些,沒準往後我的優點就發掘出來了呢!”
“放心,我們對你一向有耐心。”不然不曉得揍他多少次了!
周梨見著這一幕,原本那些籠在心頭的憂愁,這一刻才真真切切全都散了去。
好像,也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了。
她也將手伸了過去,“我應該也能替你們做些什麼,雖然還沒想到,但加我一個,總是不虧的。”
“你能掙錢。”顧少淩一想到周梨那院子一轉賣就白得許多銀子,滿心滿眼都是羨慕。
眾人不知道他們四個在書院裡說了什麼,反正等他們四個人出來的時候,雖然人還是那個人,但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了。
蘿卜崽有位好奇,隻悄悄問韓玉真,“先生,他們怎麼了?一個個心情都這樣好?”明明此前還憂心這擔心那的。
韓玉真搖著頭,他也不知道,但他覺得這樣才對,不管是遇著多大的事,人都該抬起頭來,向前看去。
這時候也想,年輕真好!有知己朋友,也好!
按照當朝規矩,會試結束後三天,便會將錄取結果貼出來,所以考試一結束,考官們便要連夜審批卷子。
而這三百個從千千萬萬學子中脫穎而出的考生的卷子,也會在最後一日送上禦書房,皇帝雖然不會每一篇都親自審閱,但也到底會大致翻看。
不過這是李晟自己訂下的規矩,天都曉得他對今年的科舉是多看重。
此刻李晟的禦案上,除了今日呈上來的一壘厚厚的奏章之外,便是這高高的兩疊考卷。
高公公垂頭在一旁伺候著筆墨,案首下麵,除了左右二相之外,還有禮部尚書孟大人也在候著。
李晟皺眉又展眉,來來回回好幾次,候著的幾人的心情也是隨著他的麵目表情變化而一直七上八下。
終於,他將那奏章批閱完,方抬起頭朝三人看來,到底是天子龍威,一雙眼睛不似凡人眼,透著一股好似能將人看穿的光芒一般,一麵伸手去翻看靠自己最近的那一壘卷子上麵的幾份:“這幾份卷子,便是你們千挑萬選出來的?”
三人垂首應著。
外頭的風聲,他也聽到了一些,有些好笑。
裡頭果然是有邵家小子和崔家小子的,隻朝最上麵那一份看去,卻見是個陌生名字,蘆州白亦初,忽然覺得有了些意思,“怎麼,蘆州那樣的偏遠之地,還能出人才,將這邵崔兩家給壓下去?如此那朕到要仔細看看了。”
隻不過才看了那五經文,就有些迫不得起來,恨不得多長出兩雙眼睛,一目二十行,快些將這個考生的卷子都全部看完。
尤其是看到了那策問,臉上的笑容逐漸展開來,一連拍著那龍案直稱好!
左右相兩位大人和禮部的孟大人不約而同視線偷偷聚在了一處,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以往,要是事關科舉,這誰的卷在放在最上麵,他們是要掙個麵紅耳赤的。
但難得如今,竟然都挑中了這蘆州考生。
便想既然都是他們三人一致選中的,那想來聖上看了,也應該滿意,不至於像是三年前那樣,將卷子砸了一地吧?
果不其然,如今看到聖上的態度,就曉得果然是挑對了。
李晟如今已經幾乎確定,如果這個蘆州考生就是他要的狀元郎,能文卻不輕武,有膽有識,且那策問更十分和他的胃口,若真徐徐施展開,成功了他就是這千古一帝了。
他幾乎已經看到了未來那盛世的波瀾壯闊,一時是紅光滿麵的。高公公見此,隻奉了一杯茶上去,“陛下這樣高興,可見今年的科舉是不枉然了。”
“不錯不錯!”李晟很歡喜,覺得自己不白浪費了許多經曆在今年的科舉上麵。
隻不過這開胃菜就直接是大菜,再看餘下的,似乎總覺得是欠缺了些,那崔家的雖是也不錯,但總覺得字裡行間,是帶著崔家那種高傲的。
李晟是不喜歡的。
邵家的小子,卷子也還不錯,但與他那老爹一般,多是些阿諛奉承,有時候他在想,這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到底是不是好事情?
這兩份和此前那蘆州白亦初的卷子比起來,他都不滿意,各自有著明顯的缺點,於是又多看了兩份,然後餘下的才在其中抽選。
他有個習慣,喜歡先看考生的籍貫和名字,瞧著那些地方偏遠,名字又土氣比如什麼福貴順才的,他就更喜歡看。
總覺得這些考生出身底層,往後做了官,應該比上京這群錦衣玉食養出來的要能做實事。
但今年的考生,名字居然都比較有文化,他便又想,莫不是在自己的治理下,那些偏遠之地的老百姓們如今也過得不錯了,所以貧寒之家也多是識文斷字之人。
不然怎麼取出這許多好名字來?總不可能都是先生代取的吧?
一連看了幾份,隻覺得有些頭昏眼花了,又因寫得平平無奇,再沒有什麼出彩叫人驚豔的地方,便起了乏意。
高公公見此,忙上前勸說:“曆來再也沒有像是陛下您這樣勤政的了,這些個卷子,各位大人已經是用心審閱了的,該出不得錯,您這也看了這麼多份,不如去休息休息。”
“也好。”李晟覺得也差不多了,三百份他也是花了將近兩個時辰來看了十份。但介於手已經伸過去翻找卷子了,還是道:“再看著最後一份。”
果然是最後一份,他抽出了最底層那一份來。
見著籍貫蘆州,不禁又笑起來,“又是蘆州,倒是巧了,今年這蘆州以第一開卷,最後一名閉卷。”
說罷隻朝對方的姓名看過去,卻隻見著挈炆幾個字,忽然神色一便,臉朝那卷子上又貼近了幾分,似乎要將這挈炆兩個字看得更真切一些。
此舉不單是他身旁的高公公,便是案下的孟大人三人,也察覺出了不對勁。
還不等他們問,知曉挈炆是何人的高公公急忙朝孟大人幾個說:“這,這個叫挈炆考生何在?知曉住在哪裡?”
孟大人幾個好不疑惑,這名字雖不像是漢人名字,但沿海那邊的考生,也多少這樣奇奇怪怪的名字。
如今隻好奇,這挈炆到底是何人?
但李晟這個時候忽然抬起手,示意高公公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一手放下卷子,一手按著太陽穴,側身疲倦地靠在龍椅上,“你們幾個先退下吧,榜首便是在蘆州學子白亦初,餘下的按照這卷子順序來排。”
然後揮揮手,隻示意他們都退下。
高公公小心翼翼地將卷子報給三人,便輕腳輕手地走回來,“陛下,要不,打發人去查一查?”
“卷子上留了地址,你讓北鬥司那邊,喊個人過去探一探。”李晟這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倦的,還是想起了什麼過往之事,叫他心中難過。若是與他靠近些,是能聽到他口中那喃喃念著的:“挈炆……挈炆……”
那個孩子也叫挈炆,隻是除此之外,李晟便什麼線索都沒了。
當年為了打消先皇對自己的疑心,一母同胞的妹妹臨安願意遠嫁西域迦羅國。
隻是十年前迦羅國內亂,國師篡了位,自己派人接他們母子,隊伍還沒進入中原地境就遇襲,臨安和那孩子自此分開,被人送到自己身邊時,已隻有一口氣,唯獨告知自己那孩子的名字和特征,便也隨了母妃而去。
李晟這一生,也算是驚天動地的,他比不得李君佾,但是那個該死的太子李昶,以及李木遠,一百個卻又都不能同自己相提並論。
江山落入這樣人的手裡,李晟不服氣,更不甘心,如果當時朝廷願意出兵,臨安和她的兒子也不會生死分離了。
而且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那孩子的消息。
他如今是多麼期望著,這個蘆州的挈炆,就是臨安那個可憐的兒子。
他的命令,高公公是一點也不敢耽誤的,這會兒人已經出了禦書房。
也是這一晚上,夜深人靜,那天權出現在了銀杏街上。
隻不過他運氣非常不好,剛探入院子裡,便被一把長槍封了喉,韓玉真的身影也從暗中慢慢走出來,“你來做什麼?”上次雲長不是已經與他說清楚了,公子的事情,他不要插手,一切順其自然。
天權是有些意外的,看到是韓玉真後,倒也沒有那樣緊張了,反而鬆了一口氣,“你也來了上京!”
韓玉真出去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沒有發生韓玉真也來了上京,也情有可原。
“哼!”韓玉真冷哼一聲,卻是沒有將槍收起來的打算,反而朝天權的脖子更近了幾分。
天權察覺到這韓玉真果然是一根筋,沒有要放開自己的意思,方連忙道:“我並不是來尋你公子,你們書院裡是有個叫挈炆的,也住在這裡。”
韓玉真半信半疑地打量著他,仍舊沒有鬆手的意思,“你找他作甚?”
“我如何曉得,宮裡的意思,隻叫我來問他的來路。”天權並不知道那臨安公主之事,自然也不曉得挈炆極有可能就是當年臨安公主的那個孩子。
所以現在他也很疑惑。
韓玉真以一種冷嘲熱諷的笑繼續打量他,“你不知道麼?雲長身邊這三個孩子,都算是撿來的,挈炆是他在瓦市從外邦人販子手裡買過來養大的。”
顯然,韓玉真以為天權這是托詞,到底還是衝著白亦初而來的。
不然的話,怎麼會明知故問呢?天權將武庚書院調查得那麼透了,連自己的蹤跡都被他發現,難道還沒發現挈炆這個有著西域血統的少年麼?
天權雖是也察覺出了他的嘲諷之意,但是宮裡來的旨意,他也不敢怠慢,隻繼續問著,“你沒有騙我?那可還有其他的線索?”
“沒了,你實在想知道,便去蘆州自己查。”一邊將長槍又逼近了他一些,逼迫著往牆外去。
天權見他如同一頭犟牛般,怕是也問不出什麼來了,隻好作罷,將消息回了宮裡。
本來他是答應過雲長先生,白亦初的身份他就假裝不知曉,可今日偏又是他領了旨意來探查挈炆這個人,白亦初又和他住在一個院子裡,自己總不能沒發現?
這話換誰,誰也不信啊!更何況,那人是天子。
於是等回了宮裡,隻同傳話的小太監說道:“本使請見陛下!”
那小太監也不敢太為難這北鬥司的人,隻回了一句:“天權使請稍等。”
是夜了,然那禦書房的燈火卻還通亮,小太監將話傳了進去,高公公走到靠在龍案上不知回憶著什麼過往的李晟上前小聲通報:“皇上,北鬥司的人來了,要見您。”
“叫他進來吧。”李晟聞言,打起精神來。
高公公把話傳出去,伺候了李晟這裡喝了一碗參茶,天權也進來了,隻單膝朝地跪下,雙手抱拳,“屬下天權參加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晟調整了坐姿,雖是滿臉的疲倦之態,但仍舊不掩那渾身透露著的王者之氣,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案下的天權,“查到了什麼?”
天權抬起頭來,“啟稟陛下,那挈炆的身份,已經打探清楚,他是十年前,由一外邦人帶來蘆州的,正逢著武庚書院如今的山長薑雲長遇到,便將他從人販子手中買出,一直撫養至今。”
“薑雲長麼?”李晟倒還記得眾人,雖然當初自己已在封地上,但仍舊聽說了這薑雲長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檄文,篇章十分華麗,隻不過其中含沙射影,可沒少罵李木遠那沒用的爹李昶。
當時李晟便覺得這薑雲長是個有骨氣的。
也是到至今,李晟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差了李昶哪裡?李君佾死後,父皇寧願立這李昶為太子,也沒有考慮過自己。
不過事實證明,父皇這一次真是看走了眼,李昶父子倆就是一對窩囊廢。
“隻有這些麼?”他一麵慢慢地回味著天權這短短的幾句話,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抬起眼來,目光中自帶一個強大的威壓,“你也去了蘆州幾趟,怎從前便一次沒發現這個孩子麼?”
天權這個時候就算再怎麼傻,也曉得這挈炆不對勁了。一麵隻覺得背上有千金重一般壓下來,下意識地將腰杆又彎曲了些,“屬下,屬下一心都在追查雲台案流放犯之上,並未留意武庚書院。不過……”
到底,白亦初的事情,他得說出來,不然等白亦初上了金鑾殿,那時候就百口莫辯了。
“不過什麼?”李晟其實心裡已經有些確認,就是那孩子了。既然是外邦人販子帶來賣的,挈炆又是和臨安在中原外分開的,應該錯不了。
但這會兒也不著急了,左右後日便能見到這孩子。
“啟稟陛下,屬下發現這武庚書院另外一個考生白亦初,相貌與當年的霍將軍有七八分樣子,且年紀和霍將軍那個聽說已經早夭的孩子,也是對得上。”
這樣的信息,讓李晟果然一下坐直了身板,兩眼不怒而威,“你說什麼?”白亦初,這個自己已經在心中欽定了的狀元,“你沒有看錯?”
“稟陛下,屬下另外還查到,他同那挈炆一般,因小時候被拐賣次數過多,導致腦子受了些傷,根本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他叫那蘆州鄉下一戶人家買了回去做衝喜的贅婿,也是運氣不好,剛進門那老農就病沒了,隻留下一個與他一般年紀的小女兒,如今也隨著他來上京參考了。”
他這話說完,整個禦書房裡便處於一種可怕的寂靜之中,天權甚至能清楚地聽到高公公那總像是哢了老痰的喉嚨裡發出的奇怪聲音。
過了許久,那李晟像是才回過神來,“傳公孫曜進宮!”
“是!”高公公彎著腰,慢慢地退出去。
天權忽然有些緊張起來,他想那公孫曜不會怪自己吧?但這沒辦法,自己是不能再瞞了。一麵偷偷拿眼角餘光打量龍椅上的李晟,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他究竟會下令秘密處決白亦初,又或者是像公孫曜所預想的那樣。
便是做個天下人看,也會對白亦初這個霍將軍唯一的兒子憐惜幾分。
他正百無聊賴地想著,忽然聽得上麵的李晟問:“他怎麼也去了武庚書院?”
天權倒也沒有隱瞞實情,“那時候他們家中拮據,去不得清風書院,那武庚書院是不要束脩。”
李晟似乎很在意白亦初這些年的過往,又或者說,更多是充滿了懷疑,甚至已經想到了那玄虎令,是否就在他的身上?
但在再問,天權便說餘下的不知道,時間倉促,今晚他隻能探來這些消息。
如此,李晟倒是沒懷疑他,隻揮手示意他退下去。
公孫曜忽然得宮中急詔,匆匆趕來,一跨進禦書房,心中就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事實上當急詔傳到府裡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幾分,但這件事情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說辭也有好幾套。
就是為了今日的。
“微臣參加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是他話音剛落,隻覺得耳邊什麼東西掠過,隨後便聽得身的門上傳來的茶盅悶響聲音。
他下意識將身子俯朝地麵。
“你早便知道,霍家的孩子在蘆州,所以才遲遲不願意回上京來?”李晟有種被欺騙了的憤怒。
公孫曜對李晟,算是有幾分了解的,也不辯解,隻將自己如何認出白亦初的事情一一說來。
後又說白亦初的確失去了記憶,自己找人查過,他被賣了好幾次,才叫周家給買回去。
而此前賣他的人,要麼死了,要麼杳無蹤跡,極有可能用的是假戶籍,以至於他也無從查起。
不然一定要抓到將他偷偷賣掉的人。
最重要的是,白亦初什麼都不記得,他也不敢強行認親,直至回上京之前,終究不放心他,才認了他那小娘子做義妹。
又細說自己同他那小娘子如何認得,樣樣說得清楚。
最後信誓旦旦道,“他如今連公孫家的門檻都沒踏進去一步,這便是最好的證明了。”
李晟盯著他,想從公孫曜的臉上尋到一絲的說謊痕跡,但最終叫他失望了。他慢慢收回目光,也不知是信了或是不信,但是口吻卻不似此前那樣充滿了威壓,溫和了許多,“你起來吧,你表兄乃國之重臣,可以說沒有他,便沒有當今的盛世,隻可惜天妒英才啊!”
公孫曜卻沒敢真起身,隻是將頭稍微抬起來。“不敢,皆是表哥分內之事。”
李晟卻沒有理會他,自顧地說道:“朕今日看了他的卷子,很精彩,本還詫異蘆州那樣的窮鄉僻壤,怎能滋養出這樣才華橫溢之子,不想竟然是輕舟的血脈,既如此,朕倒也想得通了!也很寬慰,這孩子大難不死,且還有這樣的出息,果然不愧為霍家兒郎。”
說完這些,才將目光重新落到公孫曜的頭上,“這一次科舉,朕親自閱的卷子,所以你該明白,朕是怎樣看重這一次的科舉了。更何況他還是輕舟留下的唯一血脈,朕若不愛護他,豈不是要寒了天下老百姓的心?”
末了,隻抬手讓公孫曜起身。
這一次公孫曜倒是沒有推辭,隻謝了一句:“多謝陛下,陛下英明!”便站起身來。
怎麼出的宮,公孫曜也不知道,直至耳邊聽到更夫喊著天乾物燥,他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把拉開車簾子,發現早就已經離皇城很遠很遠了。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很快便將他有些渾濁的腦子吹得清醒過來,一麵開始回想起禦書房李晟的那些話,那顆始終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阿聿終於安全了!
他也終於能睡個好覺。
所以回了府裡,也直奔他母親的院子。
他這大晚上被忽然急詔進宮,除了他母親之外,兄嫂和侄兒們也都齊齊等著。
大抵曉得他回了府,會在先來這裡,便也都在這裡等著。
但這滿院子,除了公孫夫人之外,便無一人知曉白亦初還活著的事情。
公孫曜的母親今年已是花甲,和周梨姐妹倆有些相似,她出嫁後,弟弟霍輕舟才出生。
所以她的長子,也就是公孫曜的大哥,甚至比霍輕舟年紀都要大。
但公孫冕卻因當年公孫將軍戰場中毒,以至於他生下來後身體孱弱,但是他的兒子們,一個個都強健如牛犢,也完美地繼承了祖業。
當年公孫將軍雖是解了毒,但最終就留下了後遺症,所以便自此告彆沙場,夫妻二人隔了許多年,才生下健康的幼子公孫曜。
以至於這皇朝,即便是兩個武將家族聯姻,但能手握重權的,卻從來隻有一家。
也是公孫將軍的退下沙場,才有了當年一槍敵萬人的霍輕舟。
“二弟!陛下詔你去進宮,可是為了何事?”公孫冕十分擔憂,一見公孫曜進來,便急忙拖著孱弱的身體站起來問。
“大哥不必擔心,並沒有什麼,反而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公孫曜一想到白亦初終於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臉上就不禁展露出笑容來。
但是公孫冕不明白,連升官對弟弟來說,都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想不通,“難道要讓咱們家的小子也去豫州?”若是這樣,再好不過了。
時隔多年,公孫家的人也能上戰場的了。
然這時候公孫曜已經走到了公孫夫人跟前。
公孫夫人年紀大了,這會兒躺在軟塌上,他跪在榻前,“母親,阿聿那裡,過了明路,以後不必擔心什麼了。”
原本閉著眼睛的公孫夫人聽得他這話,忽然睜開眼,垂老乾枯的手忽然充滿了力量,緊緊抓住他,“你說的是真的?”
“是,陛下親自開口了。”公孫曜也很激動,聲音有些哽咽地點著頭。
而身後公孫冕一乾人等,很是茫然。“什麼阿聿?有阿聿的消息了?”
如今白亦初的身份李晟都知曉了,公孫曜也不怕什麼人多口雜了,隻興奮地轉過頭來,“大哥,阿聿來上京參加會試了,我聽著陛下的意思,想來他也是上了榜,後日便也要入金鑾殿的。”
公孫冕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般,“你方才說什麼?你說阿聿?”
“是,是阿聿,他來上京了,如今就住在銀杏街那邊。”公孫曜再次解釋著。
一麵又怕公孫冕不信,隻自己如何在蘆州發現白亦初的話一一道明。
“皇天保佑!”公孫冕激動得渾身都顫抖著,“小舅舅泉下有知,也該明目了。”可又忍不住責怪起公孫曜:“你為何不早說?也不將人接來家裡,那在外麵,如何能比得了家裡好?”
這時候公孫夫人開口了,“也是為了阿聿的安危考慮,老大你不必怪你弟弟。”
不過大家雖高興,卻也擔心霍家那邊,又拿規矩一套,讓白亦初回將軍府去。
然而公孫夫人一想起那宗族譜書上,並沒有阿聿的名字,弟弟名下便是一片空白,隻冷笑一聲:“想得容易,當初我求他們將阿聿的名字添上去,便百般阻攔,如今阿聿再回來,休想像是當年一般!”
這一夜,對於整個公孫府來說十分歡喜,大家都處於一種興奮激動中。
那霍輕舟小時候,又是公孫冕這個侄兒親自將他帶大的,所以對這個小舅舅的兒子白亦初,也是充滿了期待。
他們一夜激動難安免,白亦初他們卻惦記明日放榜,早早便歇息了下去。
唯獨那韓玉真憂心了一宿。
但第二日見大家都在緊張等著放榜,便也沒提昨晚天權來家中之事。
周梨還是叫蘿卜崽在去等消息了,但想到這裡是上京,人隻怕比那蘆州還要不知道超出多少呢!也叮囑著他,“你莫要擠進去,在外聽一聽便是,反正早晚咱能曉得的,不差那點時間。”
蘿卜崽自然是應了,也將周梨的話放在心上,一路馬不停蹄跑去瞧榜,果然見這裡人山人海,的確不是蘆州能比。
加上他來得也不早,便沒冒險擠進去,隻在外麵遊走著。
聽得有人說正在放榜,一時激動不已,心裡想著阿初哥已經拿了兩個榜首,若是再得這會試榜首的話,那便是傳統老三元了。
因此也激動不已,隻和旁邊也在等消息的各家仆從交流著。
正說著,聽得人群裡有人高呼:“讓一讓,讓一讓!”
果然隻見前麵的人群裡讓出一條道來,一個胸前掛著大紅綢花的報子滿臉激動地走出來,隨後往前麵的馬廄裡拉了馬出來,翻身跨上,噠噠噠地便走了。
緊接著又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他們那身上掛著的大紅綢花,隻將蘿卜崽的眼睛晃得有些花。
方才同他說話的一個仆從,也不知是誰家的,見他傻愣著,隻拍了他肩膀一下,“可快彆傻看了,這是會元報子!”然後也踮著腳朝前麵人群裡麵打聽,管他認識不認識,張口就問:“喂,曉得會元是哪個嗎?是太傅公子,還是崔家少爺?”
他們這裡算是外圍了,哪裡曉得是哪個?隻有人憑口道:“肯定是邵太傅家的邵公子,好風流倜儻的一個人物,隻怕到了金鑾殿裡,陛下也要點他做狀元呢!”
立馬又要人反駁,“那好看的,都留著做探花呢!我猜是崔家少爺才是,人家小小年紀便是江南神童,又都連中兩個榜首,如今也隻差這第三元了。”
蘿卜崽聽了,忍不住讚道:“這崔少爺果然厲害,和我家公子一樣,前麵的院試鄉試都是榜首。”
隻不過他這話,引來周邊眾人一陣嘲諷,“你這個小兄弟,嘴上也是不把門,你家公子算什麼,怎能同人崔少爺相提並論?”
蘿卜崽到底是孩子氣,馬上就反駁,“我家公子也很厲害,他在蘆州的時候,也連中了兩榜首!”
但是這話卻沒引得大家的刮目相待,人群裡反而發出一陣嗤笑,“我倒是什麼地方,原來竟然是蘆州那種窮鄉僻壤之地。你可曉得?人家崔公子可是江南鷺州的榜首,那鷺州數年來,不知道出了多少狀元,更不要說進士了,人家一個進士的零頭,都不是你們的秀才數量能比的吧?”
蘆州地處西南那邊,的確是有些偏僻,尤其是頭幾年,連遭遇了乾旱雪災,雖是有那公孫曜精心治理,成了這西南第一州府。
可在江南麵前,仍舊是不值一提了。
蘿卜崽氣得不輕,鼓著腮幫子要罵回去,叫方才提醒他那個仆從勸住了,“老弟老弟,莫要生氣,你彆忘記你正經事情了。”
這一提醒,蘿卜崽才將那口怒火壓了下去,一麵打聽,“可探出來,這榜首究竟是哪一方?”
話音方落,卻是聽得人群裡傳來聲音,“榜首不是鷺州崔家少爺,也不是太傅公子,是蘆州來的白亦初。”
蘿卜崽聽得真切,當即愣在了原地,迷迷糊糊的,好像覺得所有的聲音都遠了去,唯獨那些打聽白亦初是何人?又什麼來路的聲音在他耳邊。
忽然,聽得剛才那個仆從問他,“哇,竟然是你們蘆州的人奪了榜首做了這會元,叫白亦初呢!你家公子可是認得?”
蘿卜崽像是被一道驚雷砸中了一般,猛地回過神來,隻見著才認識的仆從拉著自己的手臂正滿臉急切地問。
然後剛才從四麵八方聽來的那些消息,一個個從腦子裡變得清醒起來,隨後一邊像是瘋子一般手舞足蹈地跳著,一邊大喊:“是我家公子!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連中三元!”
“你家公子叫白亦初?”那仆從還在問。
可蘿卜崽已經處於一種極致的興奮中了,哪裡顧得上回他的話,隻繼續大聲喊著:“我家公子中了,中了!”
周邊不知他公子是白亦初的,隻當他是瘋了魔怔了。
畢竟每逢放榜之際,榜下多的是這樣的瘋子神經,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直至每隔三年的老傳統又來了,各大府邸的家丁們成群結隊的,就在這裡蹲守那些榜上靠前的。
既然是能靠前,到了金鑾殿去,便是沒得前三甲,但也是進士了。
反正虧不得,所以隻在一旁蹲守著,將這些學子們扛回家去。
沒準就說成了一樁婚事。
蘿卜崽早前聽說過了,但第一次見這樣的架勢,也是疑惑的很,逐漸回過神來,冷靜了許多,問那個要好的仆從,“這是要榜下捉胥麼?”
“正是呢!你家公子果然就是此番榜首?”那仆從仍舊是不死心。可見是個會鑽營的,如果蘿卜崽家的公子真得了榜首,那他當然是要打好關係,沒準往後自家公子能與之結交。
蘿卜崽斬釘截鐵地點著頭:“是了,如果沒有同名同姓,又是蘆州而非鷺州,那必然是我家公子,我先回家去報喜了。”
對方見他急急忙忙的,隻又把他拉住,“不必這樣著急,人家報子都去幾番了,人又有馬,你兩條腿難道比得過人家不是?”
話是這樣,但蘿卜崽也是忍不住的滿心激動,拔腿就跑,一麵回頭朝那仆從喊:“兄台,你公子什麼名字?”
“我公子瓏州段少白。”因人也多,人聲鼎沸的,那仆從隻雙手放在口前大聲回他。
遠處的繁華茶樓上,那崔家公子也在等榜,原本陰沉著臉的他聽得來人稟,榜首既不是他,又不是那邵鶴軒,頓時哈哈伏案大笑起來,“陛下英明啊!”然後再也沒有一點心理負擔,隻高興地坐下來,將腿搭在另外一隻椅子上,示意小丫鬟繼續替自己捏腿。
一麵吃著丫鬟遞來的果子:“不過早前沒聽說過這人,去打聽打聽!今年多大?”
如今事關這白亦初的身份,因他是忽然天降來的榜首,大家將他能扒的身份都給扒拉出來。
一會兒這崔家的小廝就得了信,急急忙忙跑來稟:“回公子的話,是蘆州人,今年也不過十六的樣子。”
崔公子一聽,又哈哈大笑起來,絲毫沒有覺得因為白亦初的出現,自己這個神童就顯得沽名釣譽。
畢竟自己比他還長兩歲呢!
反而很是期待和這白亦初見一麵:“我倒是要謝他橫空出世,解了我崔家危機,也沒讓那姓邵的如願!”
那小廝見自打出了考場因為那邵家傳出的流言就陰沉著臉的公子忽然高興起來,膽子也大了幾分,“公子,您就不想知道你第幾麼?”也許知道了,會更高興呢!
“隻要姓邵的不是榜首,排末尾我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