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準備將霍建安這個蠢貨弄出將軍府,而屆時已經真正掌握了將軍府大權的蓮姨娘,就幫著流翠和她的小兒子,一起從眾多庶子裡殺出重圍。
當然,蓮姨娘可沒有那樣好心去幫流翠母子。她隻是太恨了,勢必是要叫霍南民這個將軍府不安寧,所以現在對她來說,這點報複還不夠,將軍府也不夠亂。
她也如同當初所言那般,在給覃氏和馬氏看病抓藥上,十分舍得,貴重的藥材人說要,她二話不說就叫府裡拿銀子,直接買最好的來。如此沒有人說她一句不好,還誇她是真孝順。
可蓮姨娘還嫌那湯藥上花的銀子不夠多呢!她就是要整個將軍府都敗完了才甘心。
所以那幫姨娘庶子爭個頭破血流,搶個空殼子作甚呢?
不過這些細節,周梨是不會同大家說的,也沒有什麼可言的趣味。隻簡單說了那霍海棠和玉郎的事情,就跳了過去。
各自探討起未來。
崔亦辰不想待在翰林院那樣沉悶的地方,所以病假能請多久就請多久。
白亦初大概率會被下放,甚至是無品階。
他在翰林院編纂的時候故意出錯,算是自己給了李晟表明了自己無心貪戀上京權力的信號。
當初他那卷子,李晟是萬分喜歡,殿試那一日,更是當著文武百官之麵,將來要重用白亦初。
所以現在他懷疑了白亦初,自然是不可能再重用白亦初,但證據沒來臨之前,他也不能無端降罪白亦初,不然豈不是打臉當初說過的話?
不如白亦初趁著他還沒有所謂的‘證據’之前,就直接犯錯,也好叫他順理成章懲罰自己。
隻是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李晟是執意下定決心不留白亦初,還是會顧及著一些情麵,不過將白亦初下放罷了。
現在大家都在等。
這是最難熬的,自然也是不可能一直瞞著公孫府那邊,畢竟白亦初已經連續幾日沒有再去翰林院了。
所以這日回來,卻見著公孫曜的馬車就在門口。
周梨和白亦初相視了一眼,心道這該來的還是要來。
果然,一進門便從蘿卜崽口中得知,公孫曜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彆擔心。”白亦初見著周梨眼裡的憂心忡忡,隻輕聲安慰著,然後進了書房裡去。
周梨和顧少淩則在外等著。
也不曉得白亦初是如何說服公孫曜的,裡頭倒是安安靜靜的,公孫曜出來的時候,也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有大起伏的波動,反而語重心長地拍著白亦初的肩膀,“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那我就放心了。”又看了一眼在院中等著白亦初的周梨,“好好待阿梨,不然你再也遇不到她這樣的待你的人了。”
這話白亦初自然是拍著胸脯保證,甚至是隻要周梨願意,他都可以將胸口的血肉剝開,叫周梨看一看他那顆真心呢!
公孫曜到底是整個燕州的巡撫,還要每日上朝,自然是忙得腳不沾地,所以都沒留下來晚飯,隻說要直接去衙門裡辦案子。
周梨和白亦初這裡也沒有強留,送他到門口,見著馬車遠去了,兩人這才關門回來。“二表哥既然知曉,那姑姑那邊,他應該會幫我們想法子。”
白亦初一直以來最為擔心的,便是他姑姑霍琅玉那裡了。霍琅玉到底是有些年紀了,年輕的時候又因母親和弟弟夫妻之死而遭受重大打擊,本就已經無法再承受白亦初出事的。
但有了公孫曜那邊循序漸進地一點點告知,想來多少是能起些作用的。
就在白亦初的不安中,十月初上旬,吏部那邊終於下了旨,白亦初這個有著三元及第、天子欽點、霍輕舟獨子的無數光環少年郎,終於是被派任為靈州屛玉縣縣令。
靈州地接十方州,與周梨他們的老家離得其實聽著是不太遠,中間也就隔了個十方州罷了。
可事實上靈州的地貌版圖,遠是十方州和蘆州兩個州府加起來也比不得的。而這屛玉縣自然也不小,且還屬於靈州最邊境上,臨靠著一條名為南眉的河流,河流的兩岸住著以水為生的山民們。
而這些山民根本就沒有經過教化,周梨當初在蘆州的時候,就聽說這些山民們吃生血肉的事兒,且他們女多男少,還處於女係社會,女子瞧中了哪個男人,就給那個男人一片精致的孔雀羽毛作為信物,然後那個男人若真有心,就在天黑後拿著那支羽毛,順著女人給他留下的繩梯,爬上女人的樹屋。
但男人卻不會在女方家中留下,以後女方生的孩子也不屬於他,更不要他來撫養,那個孩子自然會有女人的兄弟們幫忙。
家家皆是如此,寨子自古以來就是靠著這樣的方式綿延。
這有些像是周梨那個世界的摩梭族走婚,但又不完全是。
越過了這些山民們,在往後就是延綿不覺的原始叢林,聽說林中多瘴氣惡獸,毒蟲鼠蟻,甚至還有那水桶粗的大蛇,恐怖得要命。
白亦初接了旨意,人還算是很平靜的,隻是待送旨的人一走,顧少淩就跳起來咒罵,“這是個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我雖是學問不好,但也曉得那裡多荒蕪,十裡難見一個人煙。”
屛玉縣空有燕州這樣大小的麵積,可即便是加上那些沒有教化過的山民,也不過是燕州人口的百分之二三罷了。
如此可想而知,白亦初這哪裡是去做官,分明是去流放……
但是周梨卻很興奮,雖然那邊的確偏僻,又多是沒有教化過的山民,但地大物博,就是最大的財富了。
更何況離這上京山高地遠的,白亦初完全可以在那一方土地上放開手腳,大乾一場。
反正她是信心十足,激動昂然。叫被顧少淩那些關於靈州的話而嚇到的阿葉她們十分不解,隻悄悄問周梨,“姑娘,那地方這樣恐怖?您一點不擔心麼?”
周梨笑得開心,“哪裡恐怖了?能比得過這上京的明刀暗箭了?叫我說那裡才是一方最安平之地,到了那邊我夜裡睡覺都能安心幾分呢!”白亦初都遭遇好幾次暗殺了,彆以為他不告訴自己,自己就不曉得了。
沈窕變化是很大的,尤其是拜了殷十三娘做乾娘後,得了對方的傾囊相授,雖這短時間裡武功上看不出什麼大效果,但人的氣質和心理都變化了很多。聽到了周梨這話,隻點著頭讚同道:“是了,旁人避之不及,卻不知曉那樣的地方,才最合適蟄伏而生。”
周梨很詫異地看朝沈窕,見她那瘦瘦小小的身子,似乎這一段時間長高了許多,很是欣慰:“窕窕,你姐姐應該會很歡喜看到這樣的你。”
沈窕露出笑容,雪白的膚色仍舊叫人覺得她是個扶風弱柳的小孩子,但是她嘴裡說出來的,都是堅韌向上的話,“嗯,我以後還會去替姐姐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便是姐姐死了,也不能叫她留遺憾。
阿葉卻有些心疼沈窕,人能一夕間變化這樣大,自己替自己做主,到底是無人可依靠了。這個時候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娘親蘇娘子,若是自己沒有了娘,可是能有沈窕這一份堅強?
“好了,不要傷春悲秋了,咱們三天後就要啟程,快些收拾行李。”至於周梨,她得要將自己這些宅子都交托出去,找個可靠人幫忙管著。
柳相惜不見得會一直留在這上京,玉笙煙也不會管這些,她最終隻能找到崔氏,托付崔氏幫忙安排人打理,該租出去的就租,價格好的能賣就賣。
反正她也不急在這一時,左右也不缺錢花。
她忙,白亦初一樣忙,雖然他這明顯被‘流放’,惹得許多人都不敢靠近他半分,但仍舊是有那膽大的不信邪。
挈炆辭了官,李晟自然是不願意,聽說他要去做白亦初的師爺,更是十分不滿。
但是後來不知道他是哪一根筋給搭錯了,居然覺得這些日子和挈炆感情還培養得不錯,自己又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所以便允了。
隻不過叮囑著挈炆,那白亦初有什麼異動,要趕緊通知他,還額外給了挈炆一塊可調動靈州守備軍的令牌。
挈炆從宮裡出來,摩挲著手裡那塊令牌,覺得這興許還算是意外之喜。
回了元寶街家裡,隻將那塊令牌給了白亦初,“這算是我的投名狀。”
白亦初滿臉疑惑,拿著端詳了片刻,忽然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個皇舅舅,還真是真心疼你,你不曉得這塊牌子,可調動的不止是靈州守備軍,而是整個西南的守備軍。”
而且這塊牌子,被封了藩的二皇子瑞王李梁,早就想要了。
但基本上白日做夢,他的封地就在西南,李晟這種多疑之人,怎麼可能將這令牌給他呢?
如果真要給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他們這些年紀大的皇子給早早封藩,打發到各自的封底上,從而隻留下那些年幼不過十歲的皇子在上京呢?
也是李晟這樣小心翼翼鞏固自己的政權,將自己的兒子們都打發出去,所以這上京雖能隨處可見侯爺世子,卻難見皇子王爺。
即便是宮裡有那麼幾個小皇子,但都關在宮裡,尋常人也見不得啊。
挈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白亦初這壘得高高的書本,“這些你都要帶去麼?不過這塊令牌,他可不是白給我的,要我隨時監督你的動向,但凡有異樣,若是報不及,這塊令牌便能起了作用。”
他這話,叫白亦初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認真的沉思了半響,才道:“我一時,也無法判定,你這皇舅舅,到底是聰明還是不聰明。”又看著這令牌,“而且能調動這麼多兵力的令牌他都能給你了,怎麼就沒有想想助你奪回迦羅國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他根本就不願意我回迦羅國。”挈炆苦笑,也不知如何說起,“大抵有了阿梨的夢做啟示,我本來總是疑惑麵對著李晟,根本就是感受不到一絲的親近,可是他對我也好像真的是不錯。所以我這些日子在夢裡,總能想起以前小時候的片段來。”
但是他不解,為什麼夢裡那個李晟口中為了他,願意委身嫁到迦羅國和親的母後,怎麼和父王感情和睦,恩愛有加呢?反而是提起他這個舅舅的時候,滿目的恐懼和厭惡呢?
他甚至覺得這股厭惡,已經延升到了自己的骨血裡,以至於每次李晟認真端詳自己眼睛的時候,挈炆都十分惡心。
但即便是他夢裡能想起失憶前的種種畫麵,卻仍舊不解為何會覺得惡心。
白亦初見他歎氣,反而羨慕,“回憶再不完整,你終究是找尋了一些來,而我的這些記憶,遙遙無期啊!”
挈炆安慰了他一兩句,“你記憶雖沒找回來,但最起碼知曉當初是怎麼被害的。我卻不知何時才能查到,當初劫殺我和我母後的,到底是何人?”因回來沒看到咋咋呼呼的顧少淩,便問道:“少淩呢?他什麼打算?繼續留在上京做女婿,還是同咱們一起去?或是回儋州?”
“聽十三叔說,要他回儋州一趟,興許再去靈州和我們彙合。”顧少淩這會兒,多半是去同寧安侯府告辭去。白亦初想起他那高興雀躍的樣子,也不知到了那邊,是否能收斂一些。
不然又要叫那玉笙煙打一頓了。
挈炆聞言,隻滿懷期待:“那再好不過,我們幾個還能繼續在一處,若是先生和小獅子他們也能到靈州去就好了。”
白亦初昨兒才和周梨商議過,這一去靈州,少也是三年起步的,所以到那邊安頓好了,若是周家那邊願意,是有心將他們接到靈州去的。
但後來又一想,那屛玉縣到底是地勢偏僻,不見人煙,怕是對安之讀書也不好,索性也就斷了這個心思。
更何況蘆州他們也住慣了,那邊還有小韓姐夫的照料,其實也不必擔心什麼。
而且親戚朋友都在那邊呢!
行李收拾好,周梨手裡的房屋鋪子也都交托出去,兩人在要啟程的前一天,才去公孫府見霍琅玉。
霍琅玉看起來倒也是精神的,隻不過終究是上了年紀,才十月初她身上就穿了皮裘,眼見著周梨和白亦初垂著頭在她跟前,心疼不已,“好孩子,你二哥已經和我說了,這本就不是你的錯,更何況如今去了那屛玉縣,我其實還放心些。”
這上京便是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是明槍暗箭的,實在是難防。即便白亦初沒說,但是她早就從公孫曜口裡得知,白亦初遭受過得幾次刺殺。
這事兒白亦初也是叫韓玉真瞞著周梨的,反正也不白遭殃,他順著這些刺客,還深挖了不少消息呢!
而霍琅玉的如此體諒,是白亦初和周梨萬萬沒有想到的,隻恨沒早些來多陪一陪她。
霍琅玉卻不放心他們就這樣去玉屏縣,隻覺得兩人身邊的人實在是單薄,但是叫彆人又不放心,便將那最怕人多的公孫溶喊來,“你這個性子啊,縱然上頭有三個兄長,但我仍舊怕你吃虧,此番你便同你小表舅一起去屛玉縣。”
“好。”按理公孫溶和白亦初周梨已經見麵許多次了,但仍舊是緊張得不知道將手腳放在何處才好。
好個社恐啊!
公孫冕和崔氏雖是舍不得小兒子,但一樣擔心周梨他們,所以喊了小四一起跟著去,幾個有照應。
便是如此,隔日一早,白亦初這個獨苗苗縣令,就自己帶著任令書與一家子的家眷,外加那公孫溶帶著他的一支二十來人的隊伍,便啟程離開了上京。
再也沒有這樣寒酸的隊伍了,可不就是流放嘛。
城門口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傳來了不甘的聲音,“少主你處處擔心連累了阿初他們,不敢與之來往,可這到頭來呢?”
隻不過薑玉陽話音才落,忽然叫一小乞丐撞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檢查自己的荷包是否還在,卻發現自己的腰間被人塞了一物。
他驚了一下,隻慌忙在人群裡搜索那小乞丐的身影,卻早沒了人跡。
一麵慌忙將那錦囊,裡頭卻隻有一張小紙條,竟是白亦初的筆跡。
但上卻隻寫了靈州二字。
他驚慌地呈給杜儀,“少主,這……”他有些懵了,他們不是一直在暗處嗎?怎麼阿初會?
而此刻白亦初他們這一支已經出了城的隊伍,蘿卜崽隨後騎馬趕來,他方才和城裡的小乞丐們交托好了。
練武一年有餘的他,雖瞧著還是有些單薄的樣子,但筋骨卻已屬那習武之人,快馬到白亦初的車前,隻朝著車窗口喊了一聲:“阿初哥,辦妥了。”
周梨在馬車裡翻著地圖,計劃著晚些在什麼時候歇腳,聽得外麵蘿卜崽這話,甚是疑惑,“你叫他安排什麼?”
白亦初微微一笑,“沒什麼。”一麵垂頭和她一起研究路線,“這圖紙多年前所繪製,這短短百年間,不知道換了多少皇帝,又改了多少回路,就指望這圖紙,怕是行不通的。”
“那還能看什麼?”周梨疑惑,她當然知道這圖紙有問題,所以自己拿了炭筆,決定在一旁仿一章出來,然後將錯的地方或是增加路線的地方填補上。
卻見白亦初拿出一張堪輿圖來,“這個才準。”
周梨有些意外,“你哪裡得來的好東西?”這個就精確多了,但卻一直都是不能外流,以免叫那有心之人給傳到外邦去。
“父親的一個舊部幫忙繪製的。”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一麵將那的確還帶著些油墨味的堪輿圖給鋪展在馬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