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這一刻,儼然又變成了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活潑天真。
白亦初這時候已經到了她跟前,跳下馬來,也不顧眾人目光,隻任由她撲過來拉著自己噓寒問暖。
但這一次去見羅大人,收獲實在是太多,白亦初也不知該如何同她說起,隻道:“比預想的要順利,且還意外知曉了挈炆父母的事情,回頭我與你細說,先指你認一個人。”
說著,要朝周梨介紹了那蕭十策,卻不想此刻的蕭十策竟然叫韓玉真給抱著,即便是離得有些遠,周梨也是聽到了韓玉真的嚎嚎大哭。
天曉得韓玉真這個人在他們的眼裡,那向來都是個極其穩重的,平時又是不言苟笑,如今見他撲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嚎嚎大哭,極大的反差,到底是有些大吃一驚。
白亦初也是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蕭叔叔是我爹身邊的副將,當年以金蟬脫殼之計,逃了出來,便一直在羅大人身邊。韓叔隻怕也不知他在人世,如今見了才這般激動。”
且不多說這一次兄弟舊友的重逢,隊伍很快就整列好,繼續啟程。
周梨因考慮到他們是連夜騎馬追來的,隻叫白亦初他們先行休息,所以等知道挈炆身世的時候,已經第二天了。
聽得那話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其實就是李晟,不然的話憑何要騙挈炆。不但如此,關於臨安公主的事情,所記載的都不實,且又十分少。
知曉臨安公主之事的宮人,更是在李晟奪位當初,就處死了個乾淨。
但又覺得不可能,畢竟這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更何況也沒有證據,隻安慰著挈炆,“你也彆擔心,真相總是有大白一日,你也莫要太過於焦急。”
挈炆點著頭,其實和周梨想到一處去了,但因為李晟的身份是他的親舅舅,因此也實在是難以啟齒。
所以這件事情便這般揭了過去。
也是奇怪了,隊伍裡明明隻有蕭十策的加入,可是一下就像是加入了個千軍萬馬一般,大家都精神抖擻乾勁十足的,竟然是不過幾日,便已到了這石馬縣。
隻要翻越過石馬縣和屛玉縣中間這天然大屏障紫蘿山脈,就是屛玉縣的地境了。
馬車裡,白亦初同周梨說著,“韓叔和蕭叔的意思,將我父親的舊部都通知一遍,叫他們直接來這屛玉縣。你覺得如何?”
“他們若是願意,再好不過了。反正這裡山高皇帝遠的,我覺得安全性是第一,再有咱們正好缺人,他們比誰都要可靠。”已經到了這靈州,所以周梨對於這屛玉縣的了解也越來越清楚。
當下自己簡單繪製了一個圖紙,將屛玉縣下麵的五個鎮子都給畫了出來,且那各處的地貌環境都用不同的顏色給標注好。
然後再一次忍不住感慨:“屛玉縣可真大,我覺得比燕州還要大的樣子,你看這西邊的奇蘭鎮,有雪山和高山草原呢!!可是南邊緊靠著南眉河的半月鎮,卻是隻有一個夏季,實在是奇妙得很,聽說那邊的水果可多了,旁邊的山民們就是靠著吃這山裡的野生果子,河裡打打魚,就得日子了。我覺得到時候這月半鎮,咱們也不用種什麼莊稼,隻一個勁兒地將這些野生果樹給馴養,到時候種出更好更大的果子來,拉到外麵去賣。”
不過她話說到這裡,昂然的興致頓時就淡了去,歎氣起來,“算了,就這破路,咱們能去得了哪裡?等果子運送出靈州,早就已經壞掉了,更何況十方州的老百姓,不是我看不起他們,他們是真沒閒錢花在這上麵。”
白亦初見她那因失望不悅蹙起的眉,伸手過去溫柔撫平,指著一旁的南眉河:“你忘記了麼?還有河啊。不見得要從十方州走,反正你是打算將這些果子賣到江南富庶之地去,對不對?”
“自然,半月鎮的許多水果,都是特有的,便是儋州那邊我也打聽了,不曾有這些品種了。”但是既然是要運送到外麵去賣,少不得是要將這運送的昂貴成本算在其中。如此一來,除了那江南富庶之地的能消費得起,就隻有上京了。
但是上京暫時不考慮,因為太遠了,可能果子送不到那邊。
這時候隻聽白亦初取笑起她,“你既是已經想到了儋州,怎麼就沒有想到,南眉河一路入南海,到時候咱們可以找少淩啊。他家的船隻來一艘,不知一次能運走多少果子呢!到時候入了南海,再延上走江南,也就是半個月的功夫罷了。”
周梨當即就激動地要站起身來的,但是完全忘記了這是馬車裡,若不是白亦初眼疾手快,先將手護住了她的頭,該是叫她吃一壺的。
她悻悻地重新坐下身來,關憂地看著白亦初的手,“沒事吧?”
“沒事,就輕輕碰了一下。”這點皮肉疼痛,算個什麼?白亦初又看著另外五個鎮子,“這些鎮子,你在上麵塗塗畫畫的,可又有什麼道理?這些綠色代表什麼?”
“綠色代表綠植覆蓋,這個青綠是樹林,黃綠是草地,灰綠則是荒廢許多年的土地,不過這個不準確,因為這屛玉縣好些地方百年都無人了,隻怕也算不得是荒地,小樹苗都變成了百年老樹呢!所以到時候是否有開墾價值,得實地考察。”
白亦初聽得這話,連讚同地點著頭,“到時候我自己去,咱在鄉下種地那幾年,也不是白混的。”
“好。”周梨笑應著,又給他指了一旁那些淡藍色的,“這些是水域,聽說水很淺,山民們隻吃糯稻,所以本地老百姓們也多受他們的影響,種植糯稻。我看綜合口頭打探來的消息,這裡的天氣,應該一年是能種植三季才是,這樣的話等於一畝地,其實隻要上心努力,一年是能收成九百斤左右。”
可惜了,如果是有自己那個世界的種植技術,那麼一年就是幾千斤了。可惜現在一畝田,就算種植得好,最多也就是三百斤左右。
普通的,二百五十多已經算是不錯的。
白亦初聽得周梨竟是做得這般認真,一時心中大受震撼,“這個縣令,該你來做才是。”
“我可做不得,我就是在這些小事上能幫一些忙罷了,耍嘴皮子的功夫,真要執行還得看你。”周梨還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大部份也是占了上輩子學來的知識的便宜。
但白亦初已經覺得她做得萬分好了,尤其是這些個圖紙,用顏色分化出地理環境。讓人一眼醒目,當即也是給周梨將圖紙借走了,拿去同蕭十策挈炆他們看。
當然,同時也不忘朝眾人炫耀,他的阿梨是怎麼聰明。
聰明是聰明,但是她這份心實屬是難得了,叫那蕭十策如今也不得不對她生出敬畏之心來。也十分理解為什麼韓玉真這個犟牛性子,居然能這樣尊敬周梨。
如今看來,果然這周梨是配的。
眾人又見周梨將這圖紙畫出來,甚至和白亦初商議著了何處牧牛羊,哪些地方種植水稻或是果樹,反正沒有一個地方是閒置著的。
終其目的,都是要經濟農作物雙重發展,現在唯一所缺的,就是人了。
白亦初卻是笑得一臉神秘,“應該是不缺了。”他想著,杜儀表哥應該快來了。
他即便不會來,但也不會叫這屛玉縣缺人的。
貞元公的號召力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看過不少當年有關貞元公的事跡,雖都是禁書,但每一次看,他自己都覺得熱血沸騰,若是叫貞元公做了這皇帝,隻怕這天下,就是另外一番盛況了。
如此也難怪,他會有那麼多忠實的追逐者。
如果當初不是他願意履行了這個‘忠孝’二字,怕是早早他手底下這些人,就已經將他擁簇到皇位上了。
大家還欲多問,公孫溶那裡卻打發人來問,“前麵有河,但是橋已經多年失修,如今隻能原地紮營,待他們伐木搭橋過河。”
白亦初得了這話,當即隻準了。
不想片刻那景翁就帶了族裡十幾個青壯年過去幫忙,他們雖學的是竹藝,但本就草木一家,如今有他們加入了公孫溶小隊,那橋的製作,竟然是快捷又紮實。
不過一個多時辰,第一輛馬車就便順利過去。
這叫周梨再一次忍不住感慨,團結力量就是大啊!技術和力氣的結合,更是出其不意。
當下隊伍度過了這條河域,正式踏足這紫蘿山脈。
紫蘿山脈其實是有兩個名字,在屛玉縣那邊叫紫蘿山脈,隻因從那邊四季溫暖,一眼朝著山脈望過去,便是漫山遍野的紫色藤蘿花,這名字由此而來。
但石馬縣這邊的半邊山嶺,卻是一年四季清晰不已,所以紫藤花隻能是春暮初夏時節才能瞧見,因此石馬縣管這山脈又叫大金輪山脈。
叫大金輪,說來也是好笑,隻因有個傳說,這裡有天上的神仙下凡到此處,給老百姓們點石成金,連木軲轆都能變成金的。
於是就從一開始的金軲轆,變成了大金輪山脈。
不過是什麼山脈也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山脈將屛玉縣死死地隔絕在了這個原本就屬於邊陲州府的靈州外。
所以這所謂的官道上,早就已經覆滿了藤蘿野草。
公孫溶萬萬沒有想到,他們那原本是用來在戰場上斬殺敵首的刀劍,如今卻是揮汗如雨落在這些藤蘿荒草之上。
偏數量之大,延綿不斷,竟是磨刀石都換了幾回,才勉強清理出一條僅夠馬車通行的山路來。
他們在前麵開路,景翁帶著族人提著鋤頭,在後麵挖著泥土碎石,把那些坑窪填平,然後再將牛羊趕著從上麵路過,踩得緊實了一些,再讓馬車跟上。
這樣的話,幾乎是沒有打滑的可能性了。
周梨本就不是那閨房裡嬌養出來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也是紮好了衣袖褲腿,穿著短衣,頭發挽得同男子一般無二樣,整個人就像是個野小子一般。
然後帶著身邊的小丫鬟們一起拿著鐮刀鋤頭幫忙。
她雖是這般樣子,沒有主人家的架勢,但一個人受眾人尊崇,並非是要憑著華麗的衣著,其實更重要的還是人格魅力。
更何況她這個人,本身骨子裡就有那種氣勢,便是如今和大家一般裝扮,但仍舊是能叫人在人群中一眼將她認出來的。
再有她又非是做樣子,是真能吃苦下力氣,對於這林中花草,認識又寬廣。
還偶然挖到了一株老參,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白亦初也是一樣,畢竟當初他們在鄉下過窮苦日子的時候,他和元氏可是家裡最出眾的勞動力。
因此現在乾起這些來,也是得心應手,有模有樣的。哪怕現在景翁他們已經知道,白亦初也是朝廷命官,但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他們已經十分確信,白亦初和那些以往都官員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周梨這個賢內助。
所以也沒有去糾結當初被白亦初哄騙的之事了。
隻不過大家萬萬沒有想到,這開路是何等艱難,哪怕他們人手不停歇,但是走石馬縣這邊的大金輪山脈,竟然是花了七八天。
直至第九天後,身上的棉衣忽然成了累贅,哪怕這個時候天上仍舊是寒冬臘月裡該有的鉛灰色雲層。
但仍舊給了大家一種炎熱的感覺。
等到了下午,他們翻過了山脈,就很奇妙,好像是進入了一個時空一般,頓時鳥鳴蟲叫,一下就從冬天進入了孟春的感覺。
鉛灰色的天空變得湛藍,枯黃的樹枝充滿了生命力,一望無際連綿不斷的淡紫色鋪滿了整個山脈,中間點綴著各種各樣的綠色,此景一時間,叫人仿佛置身於仙境之中。
畢竟這紫藤蘿花的顏色,本就幻夢不已。
彆說是周梨她們這些姑娘家歡聲大呼,便是白亦初這些鐵骨男兒,也為眼前絕美之境感慨不已。
“這他媽的哪裡是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這分明是神仙住的地方才是。”公孫溶的隊伍裡,都是軍隊裡挑選出來的兒郎,難免是嘴上粗糙了幾分。
如今眼底竟是仙境美景,如何也控製不住那份激動興奮了。
美景當前,這個位置又剛好在山脈脊之上,正好可觀這兩邊不一樣的景色,尤其是屛玉縣這邊,簡直是夢幻不已。
加上大家也要將棉衣換下,所以隊伍便再此安營紮寨,稍微休息一日。
白亦初這樣考慮是有緣由的,畢竟這樣美景之下,卻無人探訪,生生成了那無人之地,可見這樹林裡的危險,可不是身後大金輪山脈能比的。
所以他也不敢帶著大家貿然繼續前行,隻試圖找這此前還遺留出來的小路,順便探一探這林中的危險程度到底如何?
當下簡單和蕭十策他們匆匆吃過些乾糧,就和周梨挈炆那邊交代,帶了公孫溶一行人,便分彆往山裡幾個方向而去。
周梨雖是激動這美輪美奐的仙境之地,但是更清楚這種常年溫暖的地方,是多少蛇蟲鼠蟻的溫床,因此在短暫的激動之後,更多是警惕。
隻將景翁喊來叮囑著,“此處危機四伏,並非咱們肉眼所見的好看那樣簡單,千萬要交代族中之人,在阿初他們回來之際,不可貿然進入林子裡。”最好不要離開營地,要叫人快些將可避蛇蠍的蟲粉翻找出來撒上。
景翁是個聽勸的,當下就去約束族中之人,不許離開營地半步。
但即便如此,蘇娘子母女剛帶著女眷們煮飯的時候,竟然發現就地砍下來安營紮寨的樹枝上,纏繞著一條小蛇。
這等著生物,對於人來說是有兩個極端,喜歡的喜歡得要死,怕的怕得要死。
女人們接二連三的驚呼,穿透力遠超過了牛羊們的叫聲,使得四下的林子裡,忽然一陣陣撲哧響動,飛出來無數的鳥雀。
大的小的,花花綠綠的,甚至還有如鳳凰一般的鳥兒。
周梨也驚呆了,那特麼就是孔雀,但它竟然是紅色的……
此等奇妙生物,也是驚得不少人都連忙跪下來衝其磕頭作揖的。
韓玉真很快便來將蛇給弄走,又叫大家仔細檢查,周梨慌忙喊人快些將防蟲粉末撒在營地外麵一圈。
沒想到真是有用,一下逼出了十幾條長蟲來。
大家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慘叫連連,到後麵的麻木不仁。
周梨隻叮囑著,莫要害它們性命,畢竟他們這些人類才是真正的闖入者,毀壞他們的家園,擾了他們休息,隻叫韓玉真扔進林子裡就是了,不可造殺孽。
周梨並不知道,因她的勸告,大家沒有傷一條蛇,使得他們躲過了一劫。
這是後來大家啟程進了林子裡後,看到那水桶一般的蛇皮,才反應過來,當時在他們營地不遠處,特麼就有這麼一條大蛇盤在此處。
要是那時候他們真動了那些小蛇,怕就惹了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