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沒了天星閣的殺手可用, 江湖上即便是認識不少人,可如今自己身後已沒了長慶伯爵府,再也不是什麼朱門閨秀,那幫人說的好聽, 什麼江湖人灑脫不畏出身不畏聲名, 可自己如今身上沒有多餘的二兩銀子, 怕是難得請動他們。
天香閣也沒保住, 也不知是哪個混賬東西給自己泄露了出去, 大比的進項也沒有了。
她這個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窮困潦倒到了無權無勢的地步了,和那孤家寡人又有什麼區彆呢?
就這樣,若自己還不肯努力,隻想一心談情說愛, 若那李木遠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願意沉迷在自己的美色之下, 倒也無妨。
可偏他又不是個看重美色之人, 將來成就了大業, 哪裡還有自己的位置?要身份沒身份, 要權力沒權力, 什麼都幫不得他,怕是一下被那後來居上的女人沒給推下去。
於是她更是下定了決心,得振作起來。
可是心裡盤算了一回,如今可用的也就是身邊這幾個人了, 檀香姑姑近來明顯是有些不大上心, 顯然是因為自己許久沒有給她新的毒藥配方了。
所以她又喚係統,隻是可惜如今係統早已經因為世界出現的參差,而能量早就不足, 陷入了沉睡中。
它的久久不回應,不免是叫何婉音著急起來,沒了係統自己可怎麼辦?本來還想管它要個毒藥配方,再幫自己打探幾個江湖大頭們的弱點,也好要挾他們為自己所用。
然而她這裡還沒將係統喚醒,那檀香姑姑反而先來了,隻將一卷發黃的舊書遞給她,“姑娘,打發幾個人去與我找這大冬蟲,我有個存了許久的方子要用。”
“這是什麼?”何婉音接過那一卷泛黃的舊書卷,見那上麵對於這所謂的大東衝夏草的介紹,一時叫她有些震驚,不過真正叫她頭皮發麻的是旁邊那繪圖。
隻見是一個死人的肚子裡,長出一根草葉來。這還真有些與那冬蟲夏草相互呼應,難怪會叫什麼大冬蟲。
這時候聽檀香姑姑介紹著這所謂的大冬蟲夏草道:“我早前便聽聞有這樣一位絕藥,但因身邊都不曾有人見過,便始終以為隻不過是一場傳說,沒想到如今從這書裡竟然翻閱到,且就生長在豐州的沙漠裡。”
何婉音生怕檀香姑姑發現自己現在一無所有,於是一臉平靜地答應道:“好,我即可就派人去。”心裡又十分慶幸,幸好檀香姑姑一門心思都在這研製毒藥上,並不知道如今自己手中無人無錢,不然的話她真的有些擔心檀香姑姑的忠誠度。
隻不過看著檀香姑姑,心裡忽然想起了檀香姑姑的那些蠱毒,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她身邊就這麼幾個人了,尤其是檀香姑姑更不可少,與其這樣心驚膽顫地擔憂她隨時可以棄自己而去,倒不如將她那最寶貴的蠱母拿過來,然後……
她心裡有了這個主意,看著因見自己答應幫忙尋找那大冬蟲後就回去的檀香姑姑,隻將最為忠誠的木青給喊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木青的腦子不好,自來何婉音的話就是聖旨,他從不去追溯為何要這樣做的緣由,更不管是對是錯,隻要去執行就好。
而此刻的沙漠之中,周梨和殷十三娘頭頂著那巨大的日頭,翻閱過一座座沙山。
想是因為那沙塵暴才過,所以不見什麼藍天白雲,這一眼望過去,下麵一層是蒼茫不見終點的黃沙,上是那泛黃的天,空氣裡風裡,似乎都還要著無數的細碎黃沙,以至於將整個天空都給染成了這個黃沙色。
因此這沙天相接,她二人仿若就被包裹在其中,越發顯得渺小了。
除去了那風沙的聲音之外,兩匹駱駝脖子上的鈴聲,便是這路上唯一的旋律。殷十三娘頻頻回頭去瞧,幾番幾次都不見那景允之主仆來,便送鬆了一口氣,“這個香料商人果真是沒來。”
周梨手裡拿著陳慕送的羅盤,看得認真,“進了這沙漠,天空又這般朦朧,縱使那手裡拿著什麼精細地圖,也仿若真眼瞎一般,分不得這東南西北。再說我們的腳印那風一下就給抹去了,他便是有心跟,怕也難尋蹤跡。”
說完,將羅盤收起來,抖了抖幃帽,隻見不少沙子紛紛灑落下來,又堆積在了腿上,她給撣去了,才回頭看朝後方,果然是荒蕪一人煙,便是太陽也因為這漫天的黃沙,而變得不是那樣真實。
太陽看起來是不真實,但落下來的陽光可比他們屛玉縣灼熱多了。
周梨即便是熱也不敢露出半點肌膚來,不然可有的受了。一麵驅趕這身下的駱駝,朝著左邊走去。
這叫殷十三娘十分不解:“姑娘這是作甚?這怎就走岔道了。”
周梨手裡有羅盤,到也不擔心會走錯路,反而是更擔心路上遇到的人。不過到豐州之後,他們除了那景允之主仆兩人之外,壓根就沒有認識旁的人。路上即便是遇到了些行商,但也沒有什麼多餘的來往。
她仔細想了想,那景允之的身份,似乎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但如今想來,他那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來的氣息,給人感覺不是一般人家就能熏陶出來的,所以十分防備。
眼下見殷十三娘問起,也是如實答道:“我起先倒是感恩那景公子的救命之恩,可是殷姐姐你現在仔細想,你覺得一個普通的香料商人,能有他那樣的華貴氣質?”這種東西可不是穿金戴銀或是多讀兩本書就能養出來的。
還不知要好幾代富貴榮華的尊榮才能得呢!
她這樣一說,那殷十三娘如今仔細一想,果然覺得那景允之的一舉一動,的確是彰顯著幾分貴氣。
於是一下也緊張起來:“他不是商人?彆是什麼功勳人家吧?”可既然是功勳之家的子弟,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香料生意?當下也就脫口道:“他是為了馬來的?”
那樣一大群馬,整整三千多匹啊!哪裡會不露出些風聲來呢?
周梨歎了口氣,“沒有什麼證據證明他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但出門在外,這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此番你我身負重命,是一點馬虎不得,如果真錯怪了他,往後再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便可。”
所以她現在調轉方向,好與那景允之錯開。
殷十三娘恍然大悟,“如此甚好,還是姑娘仔細些。”但又有些擔心,怕走偏了路去,到時候與那些在木雅城同她們彙合的西域商人們錯開,“不會走錯吧?”
“錯不得,你便是不信我,也該信陳二哥才是。”陳慕出品,那必屬精品。
如此這般,兩人也就此分了岔道。
然就在她們原來走過的沙山路途上,那景允之和他的隨從阿若也出現在這裡。
抬頭望去,似那方圓十裡皆入目,可卻不見半點人煙。
不過景允之一點都不著急,心想那粥粥姑娘既然是要往前麵去走,自己總是會在前麵的綠洲遇到的。
可是阿若有些不解:“主子,那粥粥姑娘警惕得很,何況這般無情,您何必將她放在心上。”
景允之心想這樣才有意思呢!以往那些女人們,哪個見著自己不是想儘辦法往上撞,唯獨這粥粥倒是有趣,居然為了她那個無情無義的未婚夫,連自己對她的救命之恩都不顧了,就這樣著急地與自己撇開關係。
更何況她那一雙眼睛,是真的像極了真姑姑。想到那一雙眼睛,景允之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溫柔了幾分。
不過景允之也沒忘記這一趟所行的主要目的是什麼,隻朝阿若問道:“可是有那可疑人了?”景允之是萬萬沒有想到,那澹台家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與靈州那幫上不得台麵的小醜牽扯在了一起。
他甚至懷疑,這一次靈州派來接應那一批馬的人,極有可能是澹台家的人。
不然的話,那靈州還能派誰來這這豐州?也唯獨這澹台家四海八方都有些涉足,這一次接應這批戰馬的任務,該是非他們莫屬了。
可是景允之這樣輕看了靈州,以至於他甚至都不願意用心去了解靈州,更彆說是了解靈州那一批人了。
自然也是不知道周梨這麼一個姑娘家,在靈州也是涉及政務。
他的尊貴和傲氣,使得他不允許自己同那樣一幫跳梁小醜較勁,多花一份心思在他們的身上,都是對自己身份的拉低。
他的對手從來隻有一個,那便是上京的叔叔李晟。
至於靈州與十方州那些叛軍,又有個什麼兩樣呢?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可笑,和阿若說道:“他們這樣費勁千辛萬苦弄這一批戰馬,不會真的以為,他們能從我李家手裡,分得一州半府吧?”
阿若聲音有些尖細,在這風沙嗚咽的環境中,顯得異常的刺耳,“一幫土雞瓦狗,主子不必放在眼裡。”
“哼。”景允之一聲嘲風,隨後才淡淡笑道:“傳令下去,但凡有可疑隊伍,一律殺之!”對於這一批戰馬的歸屬權,他胸有成竹勢在必得。“記得搜查他們身上的密信或是信物,這些西域人行事,你是知曉的。”
所以景允之才這樣急急走在前麵來,到時候直接拿了他們的密信,冒充靈州之人,以好哄騙這些西域商人幫自己將馬趕到靈州去。
即便是不能讓他們幫忙趕馬,但最起碼交涉之際也要將他們穩住,不然叫他們察覺出一二來,怕是一下就將馬給驅散了。
那才是真正的功虧一簣。
隻不過,很快到了下一個綠洲落腳,景允之就開始著急起來。
這裡的外人極少,更何況是他這個方向所來,所以隻稍微打聽一回,就能曉得周梨二人似乎來過。
但這所得來的結果都有些不儘人意,也叫景允之的滿懷期待如今好似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心也涼了大半截。
不死心,又打發了阿若去查,這會兒見阿若的表情,也曉得是個什麼結果了。
阿若隱隱猜出來了,主子對那粥粥姑娘上心,多半是她那一雙眼睛,如今想來還真與當年的真姑姑有些相似。所以眼下見自家主子心情沉重,便出言安慰道:“也許,走岔了道,去彆的綠洲了。”一麵從懷中掏出那羊皮地圖,在他麵前的胡楊桌麵鋪展開,“主子您看,這邊還有一個小綠洲呢!”
景允之在這城中不見周梨的蹤影,第一反應的確是擔心她們命喪黃沙中了。他忽然就十分氣惱,又怨恨起自己來,當時為何要讓她先走?完全忘記了她們兩個女子,在這黃沙中是何等的艱難?
不說遇著什麼流沙,被吞沒,便是那蛇蟲鼠蟻,也是足矣要了她們的性命。
然而現在聽得阿若的話,見他指著旁邊那個小小的綠洲,忽然又了起了些期盼來,“沒錯,兩個女人在沙漠上,指不定是亂了方向,跑到那邊去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也仔細看起那地圖來,“他們既然往這裡去了,怕是繼續往前走,我們也難以碰到她們,倒不如明日啟程,我們也往此方向去。”他此刻幾乎已經認定了周梨就是調轉了方向,走偏了路。
反正就傾向於此,如何也不願意相信,她一個大好年紀的姑娘,就這樣葬身與沙漠之中。
他是主子,他的話阿若自然是沒有異議的,收了羊皮地圖,便開始準備明日啟程路上所需要的水和乾糧。
這景允之的身體不好,所要準備的行李,自然是比旁人要多出不少來,好在這城中早就有景允之的人提前打典好,他也隻需去取來便是了。
這豐州幾乎就是默認了乃齊州的附屬地,但因為各個綠洲之間的距離過遠,此處也沒有什麼資源,左不過就是一條商道,方便去往西域罷了。
因此齊州那邊,並沒有花多大的心思放在這豐州。
也就是各地設了些自己的人,以方便自己行事罷了。
阿若其實是不願意去取物資的,這裡所駐守的那人,從來和自己不對付,以前在府裡的時候便是如此,沒少叫他欺淩。
可如今景允之身邊就自己一個人,即便是這些東西不要自己親手拿,卻也需要他親自過來說一聲。
眼下見了這裡的小吏,說完隻叫他們送到客棧裡去,便要走。
然而那裡頭就傳來一個他十分不願意聽,且又厭惡的聲音:“哎呀,這不遠萬裡而來,怎麼見著我這舊識人,就要走?”
隨著這話音落下,一個漢人麵容卻做此處老百姓打扮的年輕男子從中走出來,一襲暗紋銀白的長筒袍,醬色的鑲邊,頭上戴著與衣裳同款的頭巾。
他人不算高,穿不出本地人的那種感覺來,反而又因一張漢人麵容,所以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
“主子那裡,離不得人。”阿若不打算多做停留,說完就要走。
可沒想到被這人上前給粗魯地攔住了,言語間更是不滿:“小野種,怎麼如今在主子麵前露了臉,翅膀便硬了?你彆忘記了,小時候在夜庭裡,是誰給你吃的,不然你這條賤命,早就已經沒了。”
他說話間,還上手捏起那阿若的腰身來。
阿若本能地避開,長長的睫毛下,眼睛裡滿是嫌惡,“龔大人,還請自重!”然後用一雙平靜的眼睛冷冷地掃視了他一眼,就轉身走了。
這位龔大人喜好龍陽之癖,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他這裡伺候的人裡,也多是那十二三歲相貌十分清秀的小男娃兒,且一個個收拾得粉雕玉麵,十分養眼,每逢伺候到他跟前,總是能聽得他的笑聲和這些小童們的哭聲從屋子裡傳出來。
隻不過眼下這龔大人被阿若這麼一瞪,竟然是忘記阻攔人,等那阿若走遠了,他才忽然笑起來,“果然是翅膀硬了!”一麵磋磨著拳頭,什麼時候該找個時間好好修理修理他才是,不然快叫他忘記,當初是怎麼求自己饒他性命的。
而此刻阿若走在那風沙中,耳邊的一切熱鬨似乎都離他很遠很遠,他的腦子裡,隻浮現出那龔大人的殘暴。
這是他一輩子的此辱,可是他現在卻不能死!縱然他就是個野種,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那一批戰馬,不管靈州的人是否能得到?但是絕對不能給主子,更不能讓上京那邊得到。
不過他倒是利用這一次主子將一切放權給自己,利用手裡的人,和上京的人殺了個兩敗俱傷。
他回頭看了看那已經離得很遠的補給點,眼前似又浮現出了那姓龔的醜陋嘴臉來,眼底不由得閃過一抹陰冷。
他就是野種,活在陰溝裡的人,殺人罷了,也算得了什麼呢?
物資在阿若到客棧後沒多久,很快就送來了。果然關於這景允之的事情,他們不敢有半點的怠慢。
隻不過就在要睡前,阿若又以對方送來的瓜果不新鮮,重新去處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