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梨點了點頭, 也抓住了這話的重點:“所以我回家去,家裡空無一人?”
“也沒有吧,飛雋他們幾個在小蒼山下, 休息日就回來喂貓, 何況近來有山民們的跳花節, 書院裡也要放假, 安之肯定回來了。”說起貓,他想起自己這礦上也有耗子,便朝周梨說道:“回頭那邊有人過來, 給我帶隻能抓耗子的貓過來, 像是你家裡那幾大窩就知道吃喝玩樂的我不要。”
周梨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你確定你是了解我家貓的?”難道他不知道阿黃的成名戰麼?雖然第一件是它為了打小豬仔追到自己家,但是在蘆州的時候, 阿黃可是救過自己的命呢!
即便當時那北鬥司的天權是沒打算殺自己, 但綁了自己是真真切切的, 卻叫阿黃給逮到了。
這樣的貓,不比那抓耗子的貓好麼?怎麼到了他嘴巴裡成了吃喝玩樂不務正業?感情做貓如今壓力也要這麼大,還要天天上夜班?
陳慕不以為然:“我又不是沒有見過。”一個個肥得跟豬一樣, 走起來的時候那屁股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哼, 你既然這樣嫌棄, 你自己做個機關貓去,反正你有的是本事。”居然還敢嫌棄她家的阿黃,雖然阿黃如今是有那麼一點點渣了, 三妻四妾,但貓嘛,哪裡能拿人類的道德來約束呢?
她是生氣說的,但是陳慕卻將這話聽了進去,“機關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等他想想。
然後他就陷入了沉思,周梨一看他這光景,是沒法繼續說話,也就不打擾。
當晚在他這臨淵窪裡歇了一夜,不知道那術木寨的奇寨老怎麼就曉得自己在這裡,又帶著他們寨子裡的特產棕糖來了。
周梨忽然有些害怕,自打自家那大院子裡的人都有了謀生的地方,那家裡空蕩蕩的,幾乎就阿榮一個人鎮守。
這奇寨老送了一回又一回的棕糖,已經堆滿了倉庫裡的一個大貨架,如今見他又送來了,這是要吃幾代人才能吃完?
跳花節要到了,奇寨老哪怕是做了爺爺外公的,但仍舊是穿著一身新衣裳,精神十足,寒暄幾句後,他的來意也很簡單:“我聽說啊,現在整個後虞都是咱們的,那以後這棕糖生意,我們是不是可以做到所有的州府去?”
理論上是的,畢竟就差一個龍玉了。而且他也構不成威脅,隻是有些驚訝奇寨老竟然已經打算將棕糖賣到彆處去,也是有些生意頭腦的,“您老是怎麼打算的?”
“我去縣裡的時候,聽外麵來的人說,彆處雖然也是有糖的,但是玉米杆呀麥芽發什麼的,像是我們這樣的棕糖是沒有的,雖說也是糖,但各有各的味,外麵的州府這麼多人,即便他們就嘗個新鮮,我們這裡也能賣不說。若是遇著那喜歡吃棕糖的,就更發達了。沒準以後我們這術木寨的棕糖能同那儋州的甘蔗糖一樣出名呢!”
所以奇寨老和村裡的人商議過,將那漢話說的好的挑出來,先去全州磐州兩地開個店,就專門掛他們術木寨的牌子。
若是真能有生意,那以後再循序漸進,繼續讓人去各州府開店。
周梨驚詫不已,這是要自己做品牌連鎖店?她當然是要大力支持的,“可以可以,此事我金商館大力扶持,等會去後同主上商議過後,想來應該會出一個相關的告示,到時候你們到其他州府去,地方衙門自然會鼎力幫忙。”
現在各個州府都幾乎才在戰亂後的經濟恢複期,奇寨老要是抓住了這機會,他這連鎖店很容易就能開設起來的。
隻不過現在自己這表哥杜儀也改了姓做李,加上他如今也算是這後虞之主了,自己也不好在外人跟前直接叫他表哥。
就是眾人有叫他主公的,又是少主的,周梨這一時也不知該怎麼稱呼才好。
而奇寨老得了她這話,心想周梨從來都不曾空口許諾,這說出來的話,幾乎都是辦了的。於是對於此也開始憧憬起來,對周梨更是敬佩不已,“多謝了。”
又說且除了他們,其實彆的寨子裡,也是有些類似想法的,畢竟此處環境得天獨厚,很多東西還真是就他們這裡有,外麵換了個地兒就尋不出來。
那書院也好,幼兒館也罷了,大小孩子都有個專門交托的地方,感覺大家一下閒賦了很多,年輕人們自然是願意將時間放在這做生意或是農活上。
眼下他們那河邊的棕樹林今年又加了五六畝有餘。
而且現在道路通暢,也不用像是從前那般,還要看著老天爺的喜怒走河道,所以隨時隨地能從靈州旱路出去,沒道理還繼續把些藥材糧食給爛在地裡,自然是要運送出去,換成銀錢來。
銀錢是好東西啊!他們寨子裡前十年出生的孩子們,因為那些強盜的緣故,幾乎都沒有屬於自己的首飾。
按理他們這些山民,不管男娃兒女娃兒,尤其是女娃兒,剛出生就開始給準備銀飾的。
現在手頭寬裕了,各家各戶都在急忙給女兒們添補,或是再重新打一套,倒是叫那銀匠們的單子接到了十年後去。
奇寨老如今有些私房,也打算給嫁出去的女兒補上原本該給她們的銀飾。
當年是沒條件,現在有錢了,自然是不能吝嗇的。
說高興了,奇寨老還說以後要送周梨一套呢!
那一套銀飾,少說也是幾十斤了,周梨可不敢要,心說這多半算是賄賂了。
隔日起來,便往屛玉縣去。
在過紫蘿山脈的時候,便見到了各地來趕集的,他們最向往,買回去最多的,仍舊是他們做需要的各種果苗和種子。
不過這一次和上一次周梨回來時候在路上遇到趕集的老百姓們來對比,這一次大家明顯不再靠著兩條腿了。
幾乎都是有些牛馬騾子做交通工具的,如此可見這幾年本地老百姓們的生活質量的確是在提升。
因此這心中也十分寬慰,大家生活環境和生活質量的提升,無不證明著大家努力的方向,果然是對的。
這一段路修得很好,也不過是一兩天的時間,便是到了屛玉縣來。
一進縣裡,周梨便打發了幾個小子各自歸家去,她也直接騎馬回家。
一路上少不得是熟麵孔打交道,等到了家門口,那大門果然是鎖著的,不過牆頭上那有林蔭的地方,卻坐滿了乘涼的貓兒,黃狸花白色的三花的虎斑的,甚至是長毛貓都有,反正五花八門,有的那長得可愛靈動,有的則醜得六親不認,偏偏都是些現眼包,專門喜歡坐在這牆頭上來,倒像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加上眼下這三月初的跳花節已經在籌備中了,書院裡有的學生已經放了假,所以引得了不少十來歲的孩子擠在這牆下逗貓兒玩耍。
不過小貓咪們都很高冷,又或許在這裡並不缺吃食,以至於小孩子們舉著魚乾給它們,都不多看一眼。
反而是因為周梨的到來,她才下馬,那阿黃就瞧見了她,一個激動地踩著牆壁跳下來,直蹦入正琢磨著如何開大門的周梨的懷中。
然後是接二連三的貓。
阿黃是一家之主,向來十分高冷,不怎麼親近人,小貓兒們也會看臉色,見它撲周梨懷裡去,一時間周梨那腳下便密密麻麻擠滿了貓兒,還有膽子大的,直接順著她的裙擺爬上身來。
小孩童們見著此情此景,又是羨慕又是歡喜,那膽子大的直接湊過來,趁著貓兒們不防備,趕緊偷偷摸一把,然後朝同伴們咧嘴露出歡喜的笑容來,仿佛還有幾分炫耀的意思。
貓兒們齊齊下了牆來,她家這裡和衙門又是緊相連的,一下就引得了隔壁衙門的視線。
那蘿卜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周梨,愣了好一會兒才確定著渾身都爬滿了貓兒的是周梨,“阿梨姐?”
難得阿黃一家對自己這樣厚愛,但是大小貓都恨不得往自己身上爬,這個重量有些超出了周梨的承受範圍,見到蘿卜崽,猶如遇到救星一般,“快快快幫我。”一麵又朝著阿黃喊,“阿黃快帶你們的兒孫下去,再往上爬我要摔了。”
她怕是這天下第一人,被貓兒們愛得承受不住那重量,最後摔在自家門檻上的人。
偏偏她摔下去那會兒,貓兒們的小腳腳還抱著她舍不得撒手,那幫看貓的孩童倒是受到了驚嚇。
一個個連忙跑來攙扶周梨。
後來周梨覺得,他們哪裡是來攙扶自己,分明就是趁機擼貓的。
因為也是這一遭,使得好幾個孩童懷裡都抱上了貓,一臉歡喜興奮的模樣。
她最後還是靠蘿卜崽才爬起來的,說來也是好笑不已。
蘿卜崽看著那緊鎖的大門,自不必說,周梨是去年出去的,隻怕是沒得鑰匙,便勸著她:“阿梨姐,要不先去衙門裡坐著,興許安之他們下午些就回來。”
不過蘿卜崽才去給周梨牽起馬,周梨拿了包袱正要去衙門,上官飛雋和朱嬛嬛他們就回來了。
連忙給開了門,一行人進去,得知周梨剛才在門口的事跡,上官飛雋看著那滿院子的貓,一時痛心疾首,“這些沒有心肝的,明明都是我們在喂,怎麼就隻認阿梨姐?”
話是這樣說,但還是馬上去給打掃貓窩,添補貓飯。
說起來他們倒也是聰明,因為本地氣候的緣故,家裡又不像是從前那般時時刻刻有人在家裡給喂貓,所以生怕貓被餓著,多放幾頓的飯菜,又擔心餿了壞掉,吃傷了貓兒們的肚子,於是金桂蘭和她乾女兒阿榮,竟然是做出了貓飯來。
好似一張張烙好的大餅,對於人來說,味道的確不怎麼的,甚至還有些腥臭味道,但是對貓來說,就是填飽肚子的美味佳肴。
所以現在他們出去的時候,都會給貓在屋子裡掛上好多這樣的大餅,足夠這一群貓吃五六天。
周梨見了這貓飯後,也是忍不住感慨一聲,果然人的創造力是無限的,隻要有困難出現,就有新的奇跡發生。
又問起那金桂蘭母女倆,才曉得竟然也是去了奇蘭鎮的幼兒館負責飯菜之事了。說到這裡,少不得提起那邊的幼兒館大爆滿,加上那邊還沒正式的書院,來這屛玉縣紫蘿書院讀書的本又不多。
偏偏這個時候,又是他們要去放春牧的季節,所以那幼兒館裡還接收了許多半大孩子,也是如此周若素到處搬救兵去幫忙。
而殷十三娘則和沈窕一起去了南眉河。
反正各人都忙,這家裡也就空無一人了。
有那麼好幾天沒人住了,自然是要收手一番才能住人的,更不要說周梨那房間了。
院子裡的花草也該修剪,那小徑上,如今直接被茂密的花枝給阻擋,腳都下不去。
忙了一個下午,晚上本來是打算煮飯的,沒想到韓家醫館那頭來人請,叫他們過去吃午飯。
周梨也是許久不曾見表姐杜屏兒和侄女了,自是沒有拒絕,準備要帶著安之和上官飛雋他們一起去。
但最終上官飛雋和小獅子約了夜釣,朱嬛嬛又說是去那印刷館去看她記錄農業書本的插圖,兩個都是大忙人,於是最後也就周安之和自己一同去。
安之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小娃娃了,十三四歲的年紀了,剛好開始拔個兒,長得還挺高,與他親爹許二德沒有多少樣子。
就看著長勢,個頭想來是要比許二德都高出一個頭來。
如今她倒是想通了,遺傳固然是十分重要的,但是這後天因素也是不能缺。
瞧周安之自姐姐和離後,吃好喝好,將身體底子給打好了,這如今才有這茁壯成長。
如此也難怪人人都說,苦什麼缺什麼,都不能虧待了孩子,可不就是嘛,這孩子就好似那修房蓋屋的築基一樣重要。
離得並不算遠,加之這街上又熱鬨,周梨便打算走著過去。
周安之先是與她說書院的事情,後又仔細說家中這些人都分彆去了何處,大概月底能回來聚一聚等。
不過周梨卻詫異地發現,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能看到淨城司的人在街上打掃衛生。
周安之看出她的疑惑,隻笑著解釋道:“小姨你出去太久了,如今咱們這縣比城都要大要熱鬨,人一多,這垃圾自然是比從前要多,所以如今淨城司招收了不少人,每日分為三班倒,早班從那卯時二刻上工,午時二刻休息,反正就算下來,最後一半休息是子時一刻,每個班就是三個時辰。”
這樣一算,活兒雖是不輕,但是這每一次招收,都人滿為患。
周安之覺得,這都歸於掃地倒垃圾不是什麼技術活,也不要識文斷字,又不要大力氣,所以最受那些已經見了孫子的老一輩人來做。
但也有年輕的,必然那身體不好,或是手腳上有些殘缺,要麼就是外貌不佳的。
也是巧了,正說著便見前麵有個年輕的女工正彎腰掃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看起來腿腳上的問題。
周梨本來還以為是天生的,哪裡曉得路過她的時候,卻見她是一臉的恐怖疤痕。
周安之也瞧見了,等走過了些,才壓低聲音說道:“這淨城司的活兒雖是輕巧,但月錢其實他們這種掃地的並不高,得是拉車往城外倒垃圾乾重活的,月錢是他們這種的兩三倍呢!”
這孩子是個善良的,說起人家月錢少,便想著那身上帶著這樣傷的,隻怕多少是留了些舊疾下來,沒準平時抓藥錢都不夠呢!
不過轉而又道:“但話又說回來,倘若淨城司沒有給他們這樣的人提供一份工,怕是這藥錢也難找,在彆的州府隻能要飯去。”但是這個樣子又醜陋,怕是要飯也不好要。
正說著,忽然有人喚周梨。
周梨聞聲尋過去,卻見是個年輕的麵生婦人,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她是何人,反正覺得眼熟不已。
人家過於熱情,一邊喊一邊提著籃子擠過來,她心中雖著著急又想不起這到底是何人,但還是出於禮貌,朝對方回禮。
等人走近了,那少婦止不住滿臉的激動,一頭又和周安之打聽消息,“你們已經放了假,我們小叔子是不是明日也該放假了?”
周安之看著眼前的年輕婦人,禮貌地笑回著:“他們明日要大考,怕是得後日早上才能放假呢!”聽這話,像是認識的熟人。
“哦。”婦人聞言,鬆了一口氣,“那沒事,反正能趕上跳花節,我和他哥也攢了不少銀錢,準備叫他去參加呢!萬一有那小姑娘看得上,豈不是他的運氣。”
山民們的跳花節,原本就是姑娘們盛裝打扮聚集在廣場上,若有同齡的青年男子看上了,便可與之送一串花環,姑娘若是收下了花環,便說明是對他有意,到時候可以直接請了媒人說合。
一樁婚事就算是定了下來,什麼彩禮嫁妝,有沒有都不要緊。
本來這隻是其中一支山民們的節日,但近年來因為漢人們了解到,山民並非是他們所理解的那般,是飲毛茹血的野人,因此與之通婚的越來越多,也就使得這跳花節越來越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