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鳶想了想, 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畢竟會繡花和會武功並不衝突。
但是她的傷也沒有多嚴重,就是摔著而已,不至於要去杏林館, 以前在船上遇到大風大浪, 折了骨頭斷了筋, 可都沒有這樣講究過。
於是在鐘離相如的背上掙紮著,“我真沒事,你放我下來, 找個地方坐一坐就好了。”
鐘離相如半信半疑,最後鑒於她這底氣十足的聲音, 終是相信了, 找了個雅致的沿溪小茶亭放她下來。
又管店家要了些舒筋活血的茶水,和幾樣水果點心拚盤, 然後他自己也不吃,拿著店家送的竹簽用小刀細細地打磨,直至上頭不見半點毛刺,他才將那水果給穿在一起。
差一層糖衣,就是糖葫蘆了。
“給你,這樣吃方便些。”
顧少鳶方才一直不知他打磨那小竹簽作甚?腦子裡甚至閃過一種他這個人玩物喪誌的可能性。
但此刻這根叫鐘離相如細細打磨出來的竹簽串滿了水果遞到自己的眼前, 她有些傻眼了。
鐘離相如見她看著水果不說話,“怎麼了?不喜歡麼?那我另外給你串其他的水果。”說罷伸手要去拿,一麵在嘴裡嘀咕著,“我以前見你總吃這幾樣,還以為你喜歡。”
顧少鳶聽得他絮絮叨叨的話,忽然回過神來,將手一縮,連帶著手裡的水果串往嘴巴裡放, 含糊不清地說道:“我隻是沒有想到,你原來是要為我串水果。”
更沒有想到,才接觸過昨日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最愛吃什麼水果。
這讓她一下聯想到了顧羧,他們從小算是一起長大的,後來又一起共事,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
也許可以說他不是鐘離相如這樣細心的人,沒有發現。
可他們在一起不是一天半日,而是十年八載。
整整十年八載他都沒有發現,隻能說是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想到這裡,顧少鳶忽然是有些認了命的意思,歎著氣道:“算了,我將信追回來吧,我覺得好像沒有意義了。”他若真喜歡自己,絕對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封信就回心轉意了。
“不必麻煩,寄出去就寄出去了。”鐘離相如倒了茶遞給她,一手拿著手絹替她擦了嘴角的果漬。
顧少鳶是第一次這樣被一個男子耐心伺候,到底是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感激不已,“謝謝你,鐘離你知道麼?你就像是一麵鏡子,讓我清楚地看到了這份感情的真相。”然後她現在對於那封信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客氣什麼,你不是說了麼,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鐘離相如已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小刀繼續打磨竹簽。
“你不吃麼?”顧少鳶問他,這麼多呢!
“我也吃,你吃完我再吃。”鐘離垂著頭,認真地打磨著竹簽上的每一根倒刺。
他的話讓顧少鳶一下就想起了柳相惜一家四口吃飯的場景。
柳相惜也是最後收尾,孩子們碗裡沒吃完的邊角,有時候甚至是千瓔挑剩下的,他都給全部吃了。
所以鐘離相如這話,讓顧少鳶不得不多想,甚至是有些懷疑,他難道喜歡自己?不過很快顧少鳶就將這個可能性否定了,鐘離這樣優秀的男子,相貌又俊美,武功也不低,還會女紅會煮飯,怎麼可能喜歡自己這個連醬油醋都分不清楚的大老粗呢?
於是隻能想,大概他是個好人,又將自己做朋友來看待。
然後他本身對於朋友,都是極好的。
最後總結,“鐘離,你真是個大好人。”
鐘離相如笑了笑,沒有反駁她的話,將串好的水果再遞給她,“慢些,你吃會兒,我帶你去劃船玩。”不過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失笑:“不過,你應該在船上待膩了吧?那我背你到處轉一轉。”
顧少鳶連連搖頭,“不用不用。”一麵看朝遠處阡陌交錯於這茶樓酒肆間的小河流,但見上麵掛著防蚊紗簾的小船如同柳葉一般輕輕泛過,連忙又道:“這樣的小船,我沒有坐過呢!”
“那好,我帶你去看筼簹螢火。”顧少淩甚至怕她餓著,又趁著這功夫去叫店家打包了幾樣易消化的點心,水果零嘴也備上了不少。
等顧少鳶吃完這一串水果,但見他已經來了,手裡提著裝滿了零嘴的籃子,隻見各樣零嘴點心整齊地裝在裡麵。
她伸頭過去瞧了一眼,忍不住給鐘離相如伸了個打拇指,“鐘離你好厲害,籃子裡裝這些雜亂的物品,還能如此整齊,那你家裡是不是更整齊?”
“還好,習慣而已。”鐘離相如淺淺一笑,閒著的那一隻手伸過去扶著她,“船已經訂好了,我們過去。”
城外有一處筼簹竹林,夜幕之後,無數的螢火便喜歡聚集在那竹林邊上的溪流淺水旁,使得那又高又大的竹竿上,落滿了螢火,星星點點的,仿若星辰墜入人間。
如此絕色美景,自然是引得不少人夜遊出城去瞧。
所以當他們的小舟即將出城的時候,這邊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的小船就越發多了。
萬幸那路政司的人在這裡值守,有他們隨時疏浚,因此並沒有造成水麵的交通堵塞。
顧少鳶盤腿坐在小舟上,吃著鐘離剝來的鬆子,很順利就通過這片擁擠的河道了。
小小的船上,一方兩層的小幾,上麵擺放著果汁和點心,下層是幾碟乾果。
旁邊一角上,還有一個小巧玲瓏,看起來又價值不菲的香爐,陣陣熏香圍繞著小船的四周繞開,將那些個蚊蟲都給驅散開。
顧少鳶見著正襟跪坐在自己對麵,連剝鬆子動作都覺得那樣優雅的鐘離相如,忍不住誇讚起來:“鐘離,你好賢惠,以後誰嫁了你,實在好命。”
鐘離相如將剛剝好的鬆子放入小碟子裡遞給她,很是沮喪:“可是彆人都嫌棄我沒有男子氣概。”
顧少鳶心說這麼多優點了,有沒有男子氣概還重要麼?更何況鐘離有的啊!他隻是比彆的男人多了點技能,又恰好喜歡這些個鮮豔明亮的顏色罷了。
有什麼錯?
更何況他穿起淡粉色的衣裳,真的好好看。
顧少鳶當下就十分肯定道:“彆聽他們的,他們都是嫉妒你,男的嫉妒你上的廳堂下得廚房,女的嫉妒你下得廚房又上得廳堂。”
這話似乎很是取悅鐘離相如,他眼裡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你說的對。”
“那是,哎,你也彆光顧著給我剝,你也吃啊。”顧少鳶表示很不好意思,雖然自己是受了點小傷,但不至於叫鐘離相如這樣給自己投食。
清風徐徐,水波蕩漾,水光山色瀲灩中,兩岸燈火通明,一葉葉小舟宛若水上魚群,朝著筼簹竹海聚集了過去。
還沒到,那裡便泛出陣陣的熒光,使得那一片天空的光也透著幾分神秘,激動得不曾看過此番美景的顧少鳶倏然站起身來,好不興奮地指著對麵的筼簹竹海朝鐘離相如大喊:“鐘離,你快看,真的有螢火!”
她是見過螢火的,但是卻沒有見過這樣龐大的螢火群,那一根根竹竿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螢火,一切如夢如幻,使得大家在看到後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一起靜賞這人間奇景。
竹海的不遠處,有一處小碼頭,來這邊夜遊賞螢火的船隻都幾乎停靠在那邊,順著一排竹林小徑上去,便是熱鬨的筼簹長街。
街道上入夜後,便是最熱鬨的時候,沿街兩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攤位,吃的玩的數之不儘。
甚至還有不少雜耍團,噴火走鐵鎖猴子滾木球等等。
看得人眼花繚亂。
鐘離相如因顧少鳶多看了一眼那賣麵具的攤位,便停了下來,“要麼?”
顧少鳶點了點頭,笑得很開心,自己拿起一個海盜王的麵具就往臉上戴,然後又一下拿了好幾個合適鐘離相如氣質的,有曆代文臣名將,或是神仙菩薩,然後朝鐘離相如問:“你喜歡哪個?”
鐘離相如指了指那個紅臉將軍的麵具,“這個吧。”他想,這樣應該和顧少鳶的海盜王麵具相近一些。
顧少鳶看了看,卻是指著那個文曲星下凡的文臣麵具:“我喜歡這個。”俊麵仙尊,和鐘離相如正好搭配。
“你再重新問一遍。”鐘離相如這時候忽然說。
顧少鳶不解他這是何意,但大抵是想著一路上鐘離相如對自己的種種照顧,所以並不覺得他麻煩,反而繼續笑著問:“那你喜歡哪個?”
“這個。”鐘離相如這次直接拿起了顧少鳶喜歡的那個文臣麵具,便往臉上戴。
“砰!”一聲巨響,遠處的小廣場上,煙花炸開,引得不少人的目光都朝著煙花望過去。
隻不過他二人卻未動,相視而望。
戴著海盜王麵具的顧少鳶,此刻隻覺得自己的臉燙燙的,她猜想可能是因為這麵具的緣故,涼風吹不到臉上,所以覺得熱。
隻是她卻沒有聽到什麼煙花聲音,耳邊全是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動的聲音,好像敲小鼓一般,響個不停。
直至那忙著跑去看煙花的人,在這擁擠的人群裡,撞了一下站在這裡不動,略顯得礙眼的她,將她一下撞進了鐘離相如的懷裡,她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這下不止是覺得臉發燙,連心裡都發燙了。
急急忙忙地從他懷裡鑽出來,一麵慌張地解釋道:“那什麼,鐘離我不是故意的,沒撞疼你吧?”
“沒,我們去看煙花吧。”鐘離搖著頭。
戴上麵具後的他,顧少鳶也看不清楚他此刻是什麼表情,不過聽聲音,如風和煦,叫她那顆燥熱不安的心,忽然就靜了下來。“好。”
有那麼一瞬間,她一個讀書不怎麼好的人,竟然就理解了何為歲月靜好。
可是人太多了,她一回頭發現鐘離相如和自己被擠開了,急得從人群裡伸出手,朝後麵的鐘離相如大喊:“鐘離,拉住我的手,彆走丟了。”
鐘離伸出手臂,修長的手指將她秀氣的小手給握住,“好。”不會走丟的,他追了這麼久呢!
筼簹長街上,有著顧少鳶想不到的數不儘的各種吃喝玩樂。
她這一晚上很儘興,那被鐘離相如握著的手也從未鬆開過。
劃船回去的時候,她仍舊很高興,那時候興許是喝了幾杯酒,興致來了就坐在船頭上有些瘋魔地高歌。
還拉著鐘離相如陪著她喝。
被鐘離相如送回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子時二刻了,柳相惜來開的門。
見著被鐘離相如抱在懷裡一身酒氣的顧少鳶,他十分嫌棄地捏著鼻子側開了身,“要不,你直接抱回她房間裡去?”
“可以。”鐘離相如也不想讓顧少鳶被彆的男人抱著。
兩個第一次見麵的男人很和善地達成了協議,一人在前麵領路,一人抱著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醉了的顧少鳶,穿過那花園菜圃,直往後院。
周梨聽到隔壁的響聲起床來,那鐘離相如已經走了,柳相惜正好關門回來。
“鐘離公子送回來的?”周梨問。
“不然呢?她是沒救了,為了另外一個男人買醉,然後又讓另外一個送她回來。”柳相惜以為,顧少鳶今日醉了,是因為顧羧。
卻不知,她是因為太高興,忽然就放下了顧羧,然後身心一身輕鬆。
周梨有些唏噓,“你也快去休息吧,明兒你還要早起買菜呢!”然後自己到隔壁輕輕推顧少鳶的房門,果然一進門就聞到了那迎麵撲鼻的酒氣。
嫌棄不已,想去替她將窗戶打開,卻發現已經叫人打開了。
就是她人還沒拖鞋就躺在床上,便走了過去給她將鞋給拽了,打了點水來給她隨意擦了把臉,也準備去休息。
哪裡曉得這個時候隱隱又覺得有些大門被叩響,疑惑地打著燈籠去瞧。
隔壁就是衙門,夜裡有人值夜,燈火通明,所以周梨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誰呀?”
外麵很快響起了一個略有些印象的聲音,“在下鐘離相如,打擾了,隻是顧姑娘那裡喝得有些多了,我怕她明日起來頭疼,所以剛才去借了對麵小店家的廚房煮了些醒酒湯。”
周梨開了門,果然見著一身淡粉色長袍的鐘離相如,仍舊是器宇軒昂。
“你倒是有心了,她這人酒力不好還愛貪杯,好在是第二天沒有宿醉感。”不然的話,早就叫顧少鳶長記性,不敢這樣亂喝了。
但還是將醒酒湯給接到了手裡,“鐘離公子也早休息,明日她醒來了,喊她與你賠罪去,又麻煩你一天。”
“不妨事,倒是要辛苦周姑娘照顧她。”說罷,這鐘離相如還真朝周梨道謝了,這才離去。
周梨見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笑起來,道了一句:“果然是有心的。”
拿著醒酒湯回去,給顧少鳶灌了些,反正人家一片心意,不能給浪費了。
這醒酒湯到底是有些用的,讓顧少鳶起了個大早。
那柳相惜才背著背簍出門買菜,她也起來了,還洗了個澡換了衣裳,把昨日的臟衣裳也一並洗了,掛在院子裡,就躺到那吊床上去沉思。
周梨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從吊床上掛到菠蘿蜜樹上了,而且是倒掛,宛如那蝙蝠一般,兩隻腳勾在樹枝上,整個頭朝下。
“你瘋了?”周梨被她此舉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