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第 171 章 三合一(2 / 2)

周梨頷首,又讓人去找木板來將這窗戶暫時釘住。

老驛長早就等著周梨的召喚,這進來,就立馬跪倒在地上,不等周梨開口便道:“小老兒一個人有罪,還望大人莫要牽連彆人。”

“你何罪之有?”周梨坐在爐火前,早就發現這爐火裡的木炭下麵,竟然都是些石碳,也就是煤,隻是老驛長卻將一些木炭遮擋在上麵,怕也是不想叫人知曉他這石碳從何處來吧?

不過周梨當下並未著急問起石碳來源,一麵示意他先起來回話。

而叫她這樣一問,老驛長抬起那飽受風霜侵蝕的臉,目光落到甲字軍們正在修葺的窗柩上,“小老兒隻是覺得,再多言語,隻怕叫大人聽來,也不過是哭窮喊冤罷了,隻有叫大人也體會夜宿這風雪一夜,才知曉驛站裡的艱難之處。”

“胡鬨,若是將大人給凍傷了,唯你是問。”沈窕聽到這話,不免是有氣,能說就說,還要做這些周折!

她的話將那老驛長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小老兒並未存心,隻是這驛站來供路人休息落腳之地,眼下卻還不如那山林野廟,小老兒一時慌了神,才……”

他緊張不已,解釋起來也吞吞吐吐的。

說到此處,實在怕周梨降罪,牽連到小驛卒身上去,便又跪了下來:“所有一切都是小老兒一人所為,請大人責罰。”

“你起來吧,大冷的天,不要動不動就跪下來,膝蓋你是不要了麼?何況我責罰你作甚?這寒天臘月裡,我隻住一夜罷了,可你們卻歲歲年年在此,要所責罰,也該叫你責罰我等才是,空為上官,領著朝廷的俸祿,卻不知你們在下麵過的是怎樣的淒苦日子。”周梨覺得人的感情真是奇怪,當年在災年裡時,見過堆積如山的屍體,她也從未產生過這樣的悲憫之心。

可是如今,想到了這老驛長在這樣的風雪夜裡,不知是熬過了多少夜,心裡忽然覺得難受不已。

老驛長愣住了,沒想到周梨不但沒有責罰他的意思,竟然還將所有的罪過都攬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此刻隻吃吃看著周梨,一時也忘記了起來。“大人……”

這時候隻聽周梨保證道:“本官此番之行,必然是會徹查這驛站款項去往之處,到底是誰人如此膽大妄為。”

老驛長又愣住了,“大人的意思,修葺驛站的銀響早就發下來了?”可是這後虞建立了幾年,他也是一個子兒不見。

彆說是修葺驛站的銀子了,就是他們的俸祿也沒有到手,所以這一來二去的,如今也隻有他和這無家可歸的小侄兒願意留在此處了。

雖房屋不可在為路人遮風擋雨,但這風月夜裡,卻也能與過路人們一杯熱水暖湯。

與老驛長一同進來的章玄齡此刻隻替周梨回道:“後虞建國之初,第一筆款項就是金商館撥下來,專門用於修葺擴建各州府大小驛站的。在去年為了讓去往屛玉縣參加科舉的學子們有個落腳處,又一次撥銀。”

老驛長震驚得蒼老的瞳目在眼眶裡震動起來,全然不敢相信,原來朝廷竟然沒有忘記他們這最底層的人,更是幾番幾次撥銀。

隻是一分一毫,都不曾到他們手裡來,這如今驛站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周梨:“所以……所以……”他反應過來了,所以今日他特意安排周梨住在這破爛的驛站裡,分明就是報複錯了對象!

當下心中自責無比,隻又要跪下。

不過這一次叫周梨給攔住了,反而示意他坐下來,隨後指著爐子裡的石碳:“我還有一事想問,這石碳從何而來?”

老驛長一愣,倏地一下又站起身來,緊張兮兮的還要繼續跪,嘴裡則求饒道:“周大人,小的並非是有意私采礦源,實在是小的年老體衰,再上山砍柴已經十分吃力,所以平時得了空閒,便去了那烏鴉山下的黑河溝裡撿回這些石碳來。”

周梨聞言,眉頭不由得皺起來,心想那白石礦山乃采大理石之地,與這烏鴉山又相隔數裡,那麼這老驛長口中能從烏鴉山下麵的黑河溝裡撿回這些石碳,分明就是此處也有人在這裡開采礦場。

不然的,石碳都這樣粒粒分明暴露在外,為何地方衙門還不給設立礦區?也沒有上報朝廷?

便直接問道:“那是彆人在這烏鴉山上私自開采?”

老驛長如今也不敢有所隱瞞,也曉得周梨的官很大,連那林浩遠都給綁了,也就一一稟道:“從全州地龍翻身那年,烏鴉山這一代就露出了不少石碳出來,當時本地知州同知等幾位大人,與林家共同合作,這石碳便是到如今,也是由林家來掌控著。”

一開始林家其實沒有什麼大頭,就是吃些邊角料罷了,但是那林二爺太會鑽營了,逐漸打通了各條路子,很快便將石碳的大權握在手裡。

而現在就更不一樣了,林浩遠做了這業州的知州大人,這烏鴉山的石碳礦區也完全由林家來掌握大權。

周梨聽到這話,忽然覺得痛心疾首,含恨說道: “此番科舉,本是為了叫他們快速將地方政務掌握上手,方才將各官員返回原籍任職,不想卻是方便了他們在本地拉幫結派,結黨徇私。”

你與他方便,他還真得到了方便!

本來是擔心將他們打發到彆地,人生地不熟,又不了解地方的風土人情,不能在短時間裡快速接受地方政務。

可誰能想得到的呢?究竟有多少官員是將朝廷給他們的方便用在這政務之上,而非是去光耀自家的明楣呢?

沈窕在一頭聽罷,氣得不行,“又是這林家,果真這業州他們家是要一手遮天了!”

一麵問起周梨,“可是要將那林浩遠提過來問一問?”

周梨聽罷,心想也好,這一路上顧著彆的案子,又顧著趕路,都還沒得空從他口中問半句話。

沈窕當下便去將人給提過來。

林家到底是顯赫過,雖早些年也是在本地官員手下仰人鼻息,但與尋常商賈比起來,也是殷實人家。

所以這林浩遠可以說是沒有受過什麼苦日子,加上他又是嫡子,所以即便林家如果真有那麼一段艱難日子,也不會到他身上來。

因此可想而知,這些天的折磨,對於他來說,應該宛若地獄一般吧。

如果隻是身體上的折磨也就罷了,偏偏還有那左雲薇給予的精神上的折磨。

他拚了命的努力,科舉考上了前一百名,當上了這業州的知州,不但將讓林家名聲更上一層樓,且還讓林家搖身一變,成為了這業州第一世家。

可這一切在左雲薇看來都一文不值,她始終都認為林家有如今的一切,都全是二哥的功勞。

當然,林浩遠不否認,自己的二哥的確是個陰謀陽謀都十分擅長的厲害人物,林家也因為有他,才會在短短的幾年裡發展得如此之快。

尤其是今年自己在當上業州的知州後,更是讓林家一躍千裡,有了如今的一切顯赫。

隻是如果沒有自己的努力,沒有自己這個知州,就算二哥再怎麼擅長鑽營又如何?

還有自己對左雲薇的感情,自己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可她卻再三踐踏自己的真心。

加上又在孫大娘家的豬圈裡遭了這一劫,如今仍舊覺得滿腹都是豬糞,這般雙重折磨之下,整個人竟然是在短短的幾天裡,形銷骨立,頭發乾枯結團,散亂在頭頂上,下午的時候還引來了一隻烏鴉意圖在他頭上搭窩。

他從外麵那寒冷的空氣裡被拖進,已經被凍僵來的四肢忽然感受到了房間裡的這份暖流,一時間竟然是有些緩不過神來,整個人蹌踉一倒,摔在了火盆旁邊。

這時候更近距離地挨近了火盆,讓他徹底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份久違的溫暖,隻恨不得立即將整個身體都撲在火盆上麵。

所以當他慌忙蹬著腳,不顧那因為感染而如今生了凍瘡的雙手,就要往火盆裡去。

嚇得沈窕以為他要行刺周梨,一腳就給踹飛了。

人是飛出去了,但是他也將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房門給撞壞了。

同樣腐朽的門從中折斷,‘喀嚓’的一聲好清脆。

與這清脆一並傳進來的,還有一股刺骨的寒風。

“嘶~”剛才修好窗戶後,沈窕立即就脫了氅子,這會兒她站在風口,寒風吹來,冷得下意識地發出聲音,一麵也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

周梨看著她,微微歎了口氣,一時竟然是無力吐槽了。

章玄齡也愣了一愣,隨後才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做一件好事情麼?這這下好了,窗柩和門你都拆了。要不接下來你直接把牆壁也踹了吧,如此也好叫大家一次性修好。”

沈窕是半點不敢反駁的,垂著頭摸著鼻子。

“小老兒馬上修。”老驛長見此,立馬起身來。

周梨卻將他攔住,“叫他們年輕人修吧,老人家且歇著。”

沈窕得了這話,倒是輕車熟路地去喊人,隻是這會兒卻是湊不出木板來了,那能用的老驛長早就帶著小驛卒修修補補的,剛才找來修窗戶的,還是從他們自己的馬車裡那裡拆下來的呢!

所以不多時,就聽得砍樹的聲音。

新木頭是直接用上了。

而這林浩遠也被章玄齡給揪進來了。

剛才沈窕這一腳,叫他摔了一回,腦子倒是摔得清醒了不少,如今被提進來,隻趕緊識相地跪下來,也不敢去肖想那火盆了。

“你可有什麼要說的?”周梨問他。

林浩遠想著,既然是提審,怎麼著這刑具也要擺上一二吧?可是他在這房間裡巡視了一圈,除了那簡單的木板床鋪和幾張破舊的凳子和那一張舊桌子以外。

就是大家都圍住的這個火盆了。

周梨見他打量這房間環境,“你是不是從未踏足進來過?”

“我……”林浩遠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官道邊上的驛站裡,居然破成這副樣子,比他家中奴仆們住的地方都不如。

他從來是不住這些驛館的,覺得到這驛館裡,人來人往,什麼人都住。

有時候衙差還帶著囚犯來住呢!這種地方多臟啊!

做官以後,他就更不可能住在這種地方了,手下的官員也不會將他安排在此處落腳過夜的。

所以他竟是從來不知道,這驛站能破敗成如此模樣,說起來今日還是第一次涉足呢!

因此周梨的話,叫他啞口無言。

這時候隻見周梨又開了口:“你在屛玉縣參加科舉時候的文章,我並未瞧過,但你既然能考入這一百名,顯然策論也是寫得不錯的。我實在是想不通,你既然都能有那些遠大抱負,為何到了這業州之後,所行之事,卻是與你文章裡所寫背道而馳呢?”

林浩遠卻仍舊是呆呆地看著周梨,不知該怎麼回她的話才是。

他難道說,他從未想過做官,隻不過是祖母說,他要是想要庇佑左雲薇,那就隻能是求個一官半職,越大越好。

不然就依照左雲薇這性子,往後再惹了人命官司,若是新來的知州不好對付,那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了。

所以他才發了狠力,考出了這個好成績來。

他所做的一切,所求來的榮耀,都是因左雲薇而起;可是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也是一樣因為這左雲薇。

想到此,他忽然悲從心來,眼角裡流下眼淚來。

此舉不禁引得眾人眉頭皺起,他有何臉麵哭?這該哭的不是受他林家苦頭的人們才哭麼?

哪裡曉得,這還沒人開口質問他,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是嚎嚎大哭起來。

將門外的沈窕都給引進來,探出半個身子瞧,隻不解地又看著眾人:“他哭起來了?不要臉,還好意思哭。”

不想她這一說,那林浩遠卻是聽見了,哭得就更是撕心裂肺了。

周梨整個人無語,還是老驛長起身來,伸手拍了他背心兩巴掌:“你到底是有何臉麵哭啊?你看看這業州在你治下,到底成了什麼樣子?我這裡還好,尚且還能遮風避雨,可是那縱容那七岔岩的山賊,可是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後生,天下可不止她九頭鳥一個女人,你從前也是出息人,要找什麼樣的好人家姑娘沒有?怎麼就偏偏要對她上心?”

老驛長雖說年老,但是也心裡門清,這林浩遠是有大罪,但是他最大的兩個罪,一個是任由林家打著他的旗子四處斂財橫行霸道,第二個便是這左雲薇了。

林浩遠聽得這話,哭嚎聲竟然就頓時啞然止住,扭頭看著老驛長,頗有一種遇了知音的感覺。

奈何是那雙手受了傷,不然如今他是恨不得一把握住老驛長乾枯垂老的雙手。

但眼裡激動的目光卻說明此刻他的心情,“你說的對,我定然是上輩子欠了她的,這輩子才一直繞著她轉,她叫我出息,也叫我毀了,都是報應!報應啊!”於是又開始掉眼淚。

“彆扯這沒用的,分明是自己貪心太重,守不住本心還怪彆人?那你縱容林家又當如何說?”章玄齡要記錄,聽得他這樣鬼扯,分明就是有推卸自然的嫌疑,自然是不樂意。

林浩遠卻不讚同章玄齡的話,側目打量了他一眼,頓時便出言道:“你並未愛過一個女人,你是完全不理解,那怎麼會是貪心呢?那是愛!如今你可以這樣說,可假以時日,你真的愛上一個女人,你就不會這樣講了!隻怕到時候你無論使出什麼卑劣手段,都要想辦法奪取她的歡心!”

章玄齡聞言,放下說裡的筆和白本,朝周梨問:“他這算是對我人身攻擊,我可以用刑嗎?”

但是此舉叫林浩遠見了,隻覺得章玄齡是被自己說中了,氣急敗壞之下,要朝自己用刑。

而他自己又十分害怕,嚇得忙朝後退縮著,嘴裡連忙求饒,“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讀書人,不要隨便動粗!”

這副膽小怕事的模樣,落在眾人眼裡,不免是再一次疑惑,當初尚書閣到底是怎麼辦事的啊?

千千萬萬人裡,就挑了這麼個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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