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叫趙立這麼一嚇唬,一時想起為了過年事宜,林家這裡也是另外雇傭了不少奴仆回來,少說百來個,沒準真是有刺客混在其中。
於是也不敢再攔趙立了,隻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後跑。
畢竟林浩遠雖是無用,但他那五品知州的身份卻是實打實的,對林家可是大用處啊!
如此這般,周梨這隊伍是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那祠堂前麵。
這裡馬車終於是再也進不去了,馬車裡的周梨也是要出來露麵的。
那趙立見馬車停下,趕在了管家之前,先一步擠到馬車旁去,抱拳詢問道:“大人,可要與屬下一同進去?”
周梨坐在馬車裡,也沒忙著先下來,“不必了,就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吧。”
她說完,管家剛好追來,但也聽到了這馬車裡傳來的陌生女子聲音,心想又是左雲薇的丫鬟?
正是疑惑時,那趙立一轉身,刀柄就往他肩膀上一敲。
管家滿臉難以置信,隻是所有的疑惑震驚都沒來得及表達出來,人就軟軟地倒在了雪地裡。
至於祠堂門口的婆子們,也發現了異樣,正要大喊,哪裡曉得上百人的刀齊刷刷地抽出來,寒光與白雪相映,當場就嚇住了她們,一個個哆嗦著不敢再出一聲大氣。
然後便眼睜睜地看著趙立帶人湧入祠堂院裡。
很快,裡麵就傳來了怒罵責斥聲音。
不過這聲音很快就變成了恐懼尖叫。
馬車裡的沈窕拿著傘,率先從馬車裡鑽出來,一麵將大傘撐開,一麵仰頭看著這天幕上灑落而來的鵝毛大雪,驚呼著:“這雪可真大。”回頭才伸手去扶周梨。
周梨這會兒已經披好了氅子,但在馬車裡暖和慣了,這忽然出來叫寒風一吹,還是覺得有些冷,下意識伸手拉緊了領口,“是呢!雪是大。”目光則朝著那祠堂門裡望去。
這個時候趙立的守備軍們,已經將裡頭的人給接二連三拉出來了。
一個個捆成著手,串成了一串。
但是大部份的人都還沒從這巨大的變故中反應過來,往日裡又因這林家人的身份,居高臨下慣了,所以哪怕此刻成了階下囚,嘴裡還是罵罵咧咧地叫囂著,等著要趙立好看的狠話。
又見到從林浩遠馬車裡下來的周梨,並非是左雲薇,更是驚詫 ,她是個個什麼身份?怎麼在林浩遠的車裡?隻不過周梨雖為著官服,隻一身尋常衣裳,相貌也不是那等傾城國色,但仍舊能從這諸多人影裡叫人一下就注意到。
無他,隻因她那一身凜然氣勢,實在是叫人難以忽略。
正常人都能看出來,她絕非普通人。
而此時,那原本懷抱著暖手爐,腳踩著暖腳火箱的老太君也被帶出來了。
她並不冷靜,但卻沒忙著去糾結為何忽然這守備軍如此膽大妄為,將他們林家所有人都給綁了,隻認為這一切的發生,都是因為有人要藥自己,反而將自己的愛犬旺財給毒死了,致使祠堂門口見了血,所以果然是招來了血光之災。
所以此刻她隻大喊大叫著,“果然是有人要害我林家,到底是何人?如此下作手段,叫我林家祖宗跟前見了血!”
雖不知她是根據什麼來認定此時此刻的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因為那一絲及時清理掉的狗血引發的,反正她如今叫人從那門裡拖出來,和所有林家人一般扔在周梨跟前的雪地裡,嘴裡還在咒罵叫囂:“趙立你好大膽!便是你們將軍也沒有這般的膽子,等我遠兒來了,將你的狗頭給砍了。”
趙立此刻可沒有功夫與她爭著口舌,隻讓屬下的將士們將這滿院子的人都拿下後,便開始清點。
但是周梨站在馬車旁邊掃視了一圈,並未見著朱彤雲,心想她如今不也是這林家人麼?怎不見她。便問道:“朱彤雲呢?”
趙立聞言,正要在人群裡尋找,忽聽得林家這堆囚犯裡,有個丫鬟說道:“二少夫人方才有小產之相,先回院落裡了。”
趙立一得這話,便立即道:“屬下這就立即將人拿過來。”
周梨頷首,因見林家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如今都聚集在了這裡,便道:“若是人手寬裕,金商館也去一趟,將該帶來的人都領過來。”
林家這樣大,倒是不必再去另尋彆處了,這裡便是最好的審問公堂。
趙立很快就下去了,林家這時候也有人開始打量起周梨來。
剛才隻覺得周梨身份不簡單,如今聽得她和趙立的話,哪裡還不明白,怕真是個什麼大人物,於是不免也開始擔心起來。
唯獨那老太君,她可不認為周梨一個小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反而認定了周梨就是七岔岩的人。
所以出口就朝周梨質問道:“是不是左家那個小賤人,將遠兒留在了七岔岩?”還讓周梨來林家這番行事,必然是知道了些什麼,所以專門來給自己這個下馬威,可憐自己的遠兒單純,必然是受她挑撥離間了。
但事實上目前為止,周梨並沒有將她放在眼裡,隻是聽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叫嚷,才將目光望了過去,卻見是一張抹著厚厚珍珠粉的長臉,且那太陽穴深陷得恐怖,分明就是個尖酸刻薄的相貌。
沈窕在一旁說道:“這應該就是林家老太太了,你看叫人眾星捧月慣了,如今就她喊得最囂張最響亮。”然後回頭尋找章玄齡的身影,“書呆子哪裡去了?”
話音剛落,隻聽得身後人群裡傳來章玄齡的聲音:“忙著呢!我可沒有功夫與你嘴。”
沈窕撇了撇嘴巴,“我就是想看你記下了沒有?”回頭又和周梨說話。
而周梨這個時候,也懶得跟著老太君解釋自己究竟是不是七岔岩的人,隻讓人如同那在三姑縣一般封城,隻許進不許出,且各處信鴿等都要留意著,萬不能透露半點風聲出去。
畢竟那七岔岩,如今還沒得空去清理,可彆叫他們得了風聲逃了,到時候山高水闊的,到哪裡一個個去抓捕?
安排完了這一切,便在林家人瞠目結舌中,叫人將林浩遠林子桐以及那左雲薇,都一起帶了過來。
左雲薇和林浩遠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那左雲薇是因為身上滿是汙垢糞便的困擾,神情萎靡了些,但靠近了,大家從整體上還是能辨認出她來。
問題在於那林浩遠,在驛站裡才叫章玄齡狠狠打了一頓,如今還鼻青臉腫的,也就是老太君將他認了出來。
便是他親爹,也沒認出他是林浩遠。
隻不過此刻將他認出來,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自己都落魄成了這個樣子,那還怎麼指望他來救林家?所以老太君在認出他後的短暫激動後,頓時驚慌失措起來,朝他哭著問:“遠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家眾人一聽,也都將目光齊齊落到林浩遠的身上,下意識就認定了他肯定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惹得林家遭受這滅頂之禍!一時對他都是埋怨不已。
卻不想,林浩遠叫老太君哭著詢問,怒視著林家眾人,恨聲質問起來:“你們還有臉問?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打著我這知州的幌子,在外究竟是做了多少好事情?”
說罷,用他這與生俱來最算是有氣勢的一回目光,落在了他爹身上:“你,到底在那花樓裡害死了多少年輕的小姑娘?你自己說!”
林長文大驚,他喜好那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雖是還未長開,既沒有成年女子的風情,也還懵懂不知,但他就喜歡這種水靈靈的小姑娘。
隻是可惜這些小姑娘都不經玩。
的確是死了幾個。但這事兒他遮掩得很好,沒有幾個人知道。所以如今聽得兒子的質問,怎不好奇?但想著都是清理乾淨了的,並不承認,“你個逆子瘋了麼?怎麼如此冤枉你自己的父親?”
林家眾人也是震驚不已,真沒想到大老爺居然還有這樣的嗜好,一時間是竊竊私語。
但是林浩遠並不是要他承認,也沒有指望他承認,如今聽得林長文反駁不承認的話,也沒多言,轉而又朝幾個林家人看去。
一一是將他們自以為是都遮掩得十分隱蔽的壞事道出來。
於是林家人群裡的聲音就更噪雜了。
顯然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做的這些事情,看著衣冠楚楚,哪裡曉得分明就是個衣冠禽獸。
甚至還有那兄嫂之間的不堪。
老太君聽得這些個事,氣得渾身發抖,眼睛圓凳,卻不想這個時候林浩遠的眼睛卻看朝了她。
他這個冰冷甚至是含著些無端恨意的眼神,讓老太君忽然有些不安起來,“遠兒,你這樣看著祖母作甚?”
林浩遠卻哭著朝她嘶吼起來:“他們該死,可是你更該死,如果不是你執掌林家,使得這家風不正,怎麼可能惹出這許多禍事來?”一麵看朝那自打被同他和左雲薇帶來後就沉默不語跪坐在雪地裡,如今身上已經落了不少積雪,仿若雕像一般的林子桐。
隻不過他的目光也就在林子桐身上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便朝在場的林家眾人掃視過去,“林家的子弟,何止是眼前的這些,多少人都死在了你的手裡?”
說到此,目光陡然一轉,又重新回落到了老太君的身上,“說到底,你才是這個始作俑者,你害死了那麼多人,他們都是林家的骨血。”又抬起下巴看朝眾人身後通往祠堂的大門,“你口口聲聲敬祖宗,可是你當著祖宗的麵,不知是殺了他們的多少後代子孫!也是你,引起了今日這番禍端的,林家的覆滅,你才是罪魁禍首!”
老太君懵了,她做錯了什麼?她是殺了不少林家人,但那都是些試圖肖想他們嫡係的側支和庶出罷了。
而且她做的這些,不都是為了保證嫡係的地位麼?說到底林浩遠也是受益人!
所以她覺得委屈,心想任何人都可以指責自己,唯獨林浩遠不可以。
但是此刻卻不容她爭執解釋一聲了,因為林浩遠這時候看朝了地上如同雕像一般的林子桐:“二哥,你滿意了麼?林家終於如同你所期望的那樣,覆滅了。”
林子桐沒有抬頭,身子也沒有動一下,隻是輕輕地回應了一聲:“嗯。”
兩人這對話,讓林家眾人都摸不著頭腦。
可是林浩遠知道,林家完了,因為剛才他所指出的每一個林家人犯下的滔天大罪,都是林子桐暗中收集而來的。
且林子桐還保存了,所以誰都逃不了。
他其實那時候也才知道,知道這些個以往看起來慈祥又和藹的長輩親人們,原來在背地裡竟然是這副醜陋的嘴臉。
他的世界觀再一次崩塌。
這是他在失去了所謂的愛情後,第二次對人生產生了懷疑,如今的他心如死灰,一如這林子桐一般,隻求速死。
而早前因為有小產之相,被送到院落裡的朱彤雲,在周梨他們圍住衙門的時候,就已經請了大夫來。
如今也是吃了一粒安胎丸,安心地躺在床上。
那趙立帶人闖進院子的時候,她正和丫鬟感慨,早曉得老太婆這樣避諱,她早就嚷著肚子不舒服,早些回來不在那雪地裡白受罪了。
又有些擔心那丫鬟雖是投了井,可也怕這林浩遠回來後,老太婆繼續查,若是查到那丫鬟的父兄都在自己的手裡,怕也會牽連到林子桐。
於是和丫鬟商議著,快些先一步將此事告訴二爺,好讓他去處理。
畢竟如今朱彤雲身懷六甲,也不好在外拋頭露麵了,主要老太婆鬼話太多,到時候又叫二爺為難。
不想這時候忽然聽得院落裡傳來陣陣噪雜聲,隨後就聽得丫鬟叫喊。
朱彤雲這貼身丫鬟聞聲,不由得蹙起眉頭朝窗口走去,正要責斥院落裡的人,怎麼大喊大叫的,若是吵到了朱彤雲休息可如何是好?
但她話都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了趙立手中閃爍著銀光的鋼刀,頓時心生不妙,急急忙忙回頭朝朱彤雲喊道:“二少夫人,大事不好,趙立帶人殺進來了!”
眾所皆知,趙立讓林浩遠給雇傭去了。
所以他這話說出口,就讓朱彤雲下意識以為,是林浩遠終究是按耐不住,要將自己的夫君除掉了。
當下也是一下緊張起來,慌忙起身。
不想到底在那雪地裡站了大半天,如今又忽然緊張起來,小腹便又開始不舒服起來。
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來,隻是氣急敗壞道:“林浩遠他瘋了吧?我與是他一樣朝廷命官,他膽敢!”一麵急匆匆地叫丫鬟拿了披風來,忙就去開門。
此刻她隻掛記著林子桐的生死安危,至於自己不管如何,乃朝廷命官,那林浩遠怎麼可能拿自己如何?
她氣勢洶洶走在前頭,丫鬟憂心忡忡地跟在身後,隨著房門大開,果然見著那趙立帶著人馬整整齊齊在院子裡站著,似乎就專程等著她一般。
“趙立!你這是以下犯上!”朱彤雲這倒也沒有說錯,她的品階遠在這趙立一個小小的遊牧副尉之上,到底曾經也在屛玉縣的金商館待了一段時間,什麼真正位高權重的人她沒見過?
所以自然是不會被眼前此景嚇到半分。
趙立手握著鋼刀,麵對她的怒吒,露出個微笑來:“今兒還真就有這個權力以下犯上了。得罪了,朱大人!”隨即隻朝身後的人示意一聲。
隻見那些將士還真就上前了,一時便將朱彤雲給拿住。
朱彤雲雙目圓瞪,顯然如何也沒有想到趙立會有這樣大的膽子,試圖掙紮著,口中也不斷提及自己的身份,甚至都顧不上那隱隱作疼的小腹了。
至於她那丫鬟也慌了神,本來見朱彤雲方才半點不擔心,底氣十足,也是將其做那定海神針來看待,哪裡曉得這趙立竟是如此無法無天。
朱彤雲被拿住了,院子裡的其他下人也不敢再多做掙紮,隻認命地任由這些官兵們押著出了院落。
卻發現這越走,竟然是往那祠堂方向去。
朱彤雲見此也就更加確定了,這趙立果然是被林浩遠給收買了,但仍舊是不死心,隻朝趙立問道:“他許了你多少銀子,我翻倍!”她即便沒有那麼多銀子,可是金商館有啊!
隻要當下將自己放了,便有的是機會對付林浩遠。隻不過朱彤雲實在是想不通,那林浩遠平日裡看起來隻知曉風花雪月,莫非著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偽裝罷了。
她想必然是這樣的,如此才能將夫君麻痹,所以今日方得以殺個出其不意。
想到此,又忍不住罵了林浩遠幾句。
而趙立聽到她居然要許銀子給自己,隻覺得好笑,“朱大人,下官可不是原來那個趙立了,如今我趙立即便愛財,但也是取之有道!更何況朱大人你有錢麼?還是覺得那金商館的銀子,便是你自己的?”
朱彤雲聽到他愛財取之有道,隻覺得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心底隻認為,肯定是林浩遠又另外許諾了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