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每一層樓通往樓下的舞台上的樓梯扶手上,也都裝飾著代表本層姑娘年紀的花,也就代表這個年紀的姑娘住在這一層。
現在她們倆已然是到了這第三層,這裡都是十三四歲的姑娘,所以兩旁都含胎花,也就是豆蔻。
周梨本在聊天沒留意的,直至看到這滿樓梯扶手上的豆蔻花,眉頭不由得凝起來:“這些天殺的畜生。”眼下沒什麼人手,也不敢貿然心動,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滿船的姑娘們被害。
今日花魁甄選後,她們這些剛被買回來的姑娘們,就要有自己的第一客人了。
自己的排名,也代表著今日接待的將是什麼客人。
那嵐今見著周梨滿目的殺氣,便在一旁出著餿主意:“要不放火?”
放火是好,可是若是沒有把控住,到時候整艘船都遭了秧,姑娘們也沒有活命的路啊?
即便是周邊全是小船,但怕那個時候也輪不到這些姑娘們上船去。
所以周梨搖著頭,“不行。”一麵憂心忡忡地看朝那傳來細細抽啼聲的門窗,卻是無可奈何。自己身上還能拿些毒出來,但是要毒暈了一船的人,似乎並不可能。
不過周梨想,若是到時候花魁甄選的時候弄出什麼騷亂來,也許會拖延一下時間。
但再怎麼拖延,怕也是等不來乾三,也等不來商連城,僅僅靠著他們這些人要對付船上的打手,不可能。
想到此,又開始歎起氣來。
嵐今聽了,不由得有些擔憂起來,“都怪我擅自改了你留下的線索,不然也許你的人現在也來了。”
“不怪你。”就算是看到了,反正人手遠遠不夠的。
她在這裡發愁,不免是將目光朝樓下望過去,但見此刻那甲板上已經是客人雲記了,什麼權貴富庶,實在不少。
然而就在她這隨意一瞟間,竟然是恍惚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梨是不信的,她寧願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也不相信自己在這裡看到了那個最為板正老實的公孫澈。
所以她拿胳膊肘上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可擦過之後,她還是十分確認,那就是公孫澈,如今裝扮得如同那些富家公子哥兒們的他,似乎並不適應這一身衣服,看起來很不自在。
“怎麼了?”她的反常舉動一下引得嵐今疑惑起來,目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便也看到了身材高大的公孫澈。“你認識?熟人?”
周梨點了點頭,隻見那公孫澈像是在找誰一般,眼睛在人群裡亂飛。
也不知是周梨的視線太過於明顯,還是嵐今的緣故,處於一個習武之人的本能,和白亦初走散了的公孫澈一下就察覺到了。
下意識就轉過身來,抬頭朝著上方的目光來源望過去,穿過那樓梯上的一層層紗絹,等著江風把幔帳絹紗吹起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蹲在樓梯上那豆蔻花間的周梨。
這一刻的他比周梨都要震驚,瞳孔震動,滿是難以置信。
甚至和周梨重複了一樣的動作,擦眼睛。
隻是等他擦好了眼睛,風卻是過了,那層層幔帳,完全將他的視線給擋住了。
倒是他這舉動,引來了個相貌猥瑣的富商,“這位兄台,原來也是同道中人。”
“什麼同道中人?”公孫澈不解,也是老實,竟然還認真地問起對方來。
沒曾想對方隻拿扇子往那第三層指過去:“兄台不必裝了,在這不夜城,大家都不用如此遮遮掩掩的。”隨後那雙淫邪的目光裡竟然滿是期待地看著第三層,“聽說今晚好幾個極品,我是早早就得了消息的,所以帶了萬金來,無論如何,今日必然是要求得第一個入賬花牌。”
公孫澈袖袍裡捏著扇子的手緊握著,想是過於用力,竟然一下將扇柄給捏碎了。
事實上,他是想捏碎這個富商的腦袋,居然人模狗樣的,卻是個衣冠禽獸!
可對方明顯已經將他做同道中人了一般,興趣頗高地給他透露著今晚的各種小道消息。
當然,中心是圍繞著他們豆蔻那一層。
公孫澈越聽越憤怒,已經全然忘記了剛才驚鴻一瞥看到周梨之事。但又因想到自己答應過小舅,一定會按耐住,不會隨意動手將這不夜城的人給驚動,於是也如同當初熬鷹那般,硬生生地給忍了下來。
隻是如此一來,一張俊朗的五官上,如今滿是憤怒的紅色。
以至於那富商見了,以為他是個性情中人,單聽自己說這麼幾句,就忍不住了,還侃調起來:“兄台不虧年輕,這身體!”好叫人羨慕,正兒八經的血氣方剛啊!
於是看公孫澈的目光就更為熱忱了,甚至想要邀請他一起。
這話把公孫澈嚇了一跳,“不不不可。”他實在太難了,既是要忍住殺意,還要儘量表現得像是正常人。
“彆不好意思,這樣更有趣,聽為兄的,人多熱鬨嘛。”這富商明顯是將他做自家兄弟來看待了。
公孫澈覺得自己可能不如當年了,當年自己熬鷹的時候耐性可好了,可是現在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動手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聊什麼這樣高興?”
“小舅!”公孫澈頭一次覺得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舅舅白亦初的聲音是這樣好聽,甚至想到了讀書人用來誇讚音律的詞,天籟之音!
那富商本見白亦初一身貴氣雍容,還以為是哪個世家公子,忽然聽得身旁的同道中人稱之為小舅舅,便露出一抹詭笑來,“你也是?”生怕白亦初才來不明白,還特意拿手指了指三樓。
一旁的公孫澈連忙機靈地附上一句:“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於是富商又熱情地邀請他,“那晚上一起。”
“好啊。”白亦初張口就答應,一臉的從善如流。
那富商見了,隻覺得一看就是個老手,頓時喜歡起來,如果不是現在環境不允許,他都忍不住要和白亦初好好交流交流,互換經驗。
正好又有熟人舊友喚,他便忙去了,走的時候還笑嗬嗬滿懷期待地同他舅侄兩個打招呼,“回頭記得。”
然後便去了。
他走了,白亦初也才抽出空來問,“什麼同道中人?”
“他……他,他就是個畜生!他今晚還帶了一萬金,就想買那三樓選出來的花魁。”公孫澈到底是過於激動了,聲音先是提高了幾分,隨後想起這周邊全是人,方壓低了聲音,但那滿腔的怒火,卻是怎麼也壓不住了。
白亦初明顯是沒有關注重點,也沒有感同身受到公孫澈如今的憤怒,隻嘖嘖道:“這胖子這麼有錢?一夜萬金!”
“小舅舅!”公孫澈咬牙切齒地喊了他一句,以表自己的不滿。
“知道了知道了,隻不過你彆將神經綁得這麼緊,你難道沒有發現,你早被人盯上了麼?要不是那胖子過來,怕你這會兒已經被扔江裡喂魚去了。”白亦初他當時在城裡便打聽過了,這真正的不夜城花船上,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上來的。
還需要一張通行證。
他當然沒有,所以他們劫了旁人的來。
如果隻是正兒八經的花樓也就罷了,但因其中還有彆的勾當,比如姑娘來路不正,並非是心甘情願,而且還有那麼多年紀幼小的女孩。
所以這不夜城的主人也知道,即便他這地方環境獨特,極少有官府會多管閒事,但也要謹慎些。
因此便設立了這通行證,如果沒有熟人引薦,又沒有千金做保,是根本上不來的。
白亦初和公孫澈兩袖清風而來,所以既沒有熟人作引,也沒有那千金投進去做敲門磚。
便用了非常之法。
但是剛才他才得知,第三層的所謂豆蔻年華,其實不單隻是十三四歲的姑娘,而是十三四歲的女孩兒都在那一層。
最小的,才不過五歲罷了。
他的怒氣和所有的殺意,剛才都已經在血液裡洶湧地翻滾過一次了。
而公孫澈聽到他的話,也驚了一回,緊張兮兮地想要搜尋自己的四周。
卻被白亦初按住了肩膀,“彆亂看,馬上就要開始了,一會兒姑娘們下樓來了,你看姑娘就好,其他的聽我安排。”
公孫澈應了聲,也不知白亦初什麼安排,但現在他的確不敢多看,也沒有什麼法子,隻能聽小舅舅的話。
正是兩人話音落,忽聽得一陣響亮宏厚的鼓聲從舞台中央響起,大家的目光,連帶著白亦初和公孫澈,都齊齊望了過去。
隻見那舞台中央,不知什麼時候升起了一隻大鼓,十來個穿著清涼,赤著足的美嬌娘在上麵整齊又妖嬈地旋轉著。
而隨著她們那玉足落在鼓上,鼓頓時便發出與她們妖嬈身姿不相稱的恢宏鼓聲。
“這鼓好。”公孫澈瞠目結舌地盯著舞台,但是卻沒有聽白亦初的話看著女人們,而是看著那鼓。
嘴裡誇讚的也是鼓。
“是好,但你的眼睛挪一下地方。”他提醒著,正常人這個時候哪個會去研究鼓,人都是看上麵的美人好吧?
但是公孫澈忽然想起剛才在樓梯上看到的人影,雖不敢確認,但是忽然心生了戲弄白亦初的玩心來,隻皮笑肉不笑道:“小舅,我勸你還是彆看,我剛才好像看到了阿梨。”
“開什麼玩笑?”白亦初當然不信。
“我騙你作甚,就在三樓的樓梯上,我就是那會兒盯著看,讓那胖子誤以為我與他同流合汙。”公孫澈解釋著,如今越是仔細想起來,就越是覺得可能自己當時真的沒看錯。
而且如果算著時間,周梨如今在蘆州順利的話,沒有遇到什麼案子被耽擱,此刻也極有可能到了這不夜城。
白亦初也想到了這個可能,肉眼可見他的心情一下就好起來,壓根就沒有半點擔心自己在這船上‘看美人’被周梨抓到。
周梨現在在第五層了,她雖沒有武功,也沒有所謂的內力,但這視力還是不錯的,她看到了和公孫澈站在一起的白亦初。
看起來很開心嘛。
“怎麼了?咱快點,就差一層了。”嵐今催促著,一麵見周梨又盯著樓下看。
目光還是剛才那個所謂的‘熟人’,隻不過嵐今如今卻沒看公孫澈,她的武功高,視力更清晰,所以她看的是白亦初,忍不住誇讚道:“那個人,長得真好,看著也是一身正氣,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你哪裡看出他一身正氣了?”周梨心想,他的眼睛都快落在舞台上的美人沒身上了,還笑得那麼開心,哪裡有正氣了?
“直覺吧,就跟我覺得你不是尋常人一樣。”嵐今說道。
周梨聞言,給她這話樂笑了:“你師父教你的,不會是麵相吧?”
“才不是,我師父是天下最好的劍術師,她真的好厲害!對了,我師父叫陸時魚!”嵐今連忙反駁,說起她師父的時候,眼睛總是比彆的時候都要亮。
“好好,知道了,你師父是天下最厲害的劍術師,叫陸時魚陸時魚!”周梨見她是真的急起來了,也連忙附和著。
不過想著能將嵐今教得這樣有趣,顯然也是一個不錯的人,也不知有沒有機會見一見。
嵐今聽了她的話,終於滿意了,“那是。”隨後目光又朝下麵的白亦初看去:“不過,他長得好像神仙,我要將他介紹個我師父。”不過前提是要先找到師父。
“不可以。”周梨被她的話驚了一下,連忙出言阻止。
“為何?”嵐今不解,心想難道她也看上了那個好看的男人麼?
卻聽得周梨宣布道:“那是我夫君,我爹給我買的贅婿,你彆想了。”
“額……”嵐今直接傻眼了,不過轉頭一想,周梨也算是自己下山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又是工友,說起來四舍五入,那也是自己人。
於是就道:“那也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但仍舊有些不死心,“你夫君還有兄弟麼,介紹給我師父。”
周梨卻想,嵐今十六歲的年紀了,她師父應該年紀不小吧,這樣老牛吃嫩草好麼?一麵搖著頭:“沒有,不過侄兒倒是多,你看到他旁邊那個沒,單身的。”
“那個啊。”嵐今有些為難。
“怎麼,不好麼?”公孫澈挺不錯的。
“好是好,但是我相中了,不好再介紹給師父,不然感覺哪裡怪怪的。”她也是誠實,一臉嬌憨地和周梨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