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奇妙, 明明自己也是穿越來到這個世界,且還知曉了自己和周邊人都是炮灰的未來。
但現在聽到白亦初一臉平靜地給自己說著他親眼所見的借屍還魂,自己竟然會產生一種匪夷所思的心情。
有那麼一瞬間, 周梨忽然又開始相信這世間有神靈了,有神靈操縱著這一切,能讓那死不瞑目的人, 重新附身在一個傻子的身上,活了過來。
不過也就是短短的一瞬罷了。
隨後她吸了一口混雜著雨後草木的散發出的特有新鮮空氣:“當真?”
白亦初其實在經曆過這件事情後, 每次想起來, 仍舊覺得驚訝。所以他是能理解此刻周梨為何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自是當真的。”隻不過想到這借屍還魂之事, 到底是牽扯了鬼神來, 又時常聽哪裡的大財主鄉紳們妄想成仙人,還煉丹什麼的。
於是就將這件事情給壓了下去,以免傳了出去,影響這兩家人的正常生活。
如果不是今兒又遇到了極有可能相同的事情, 且還與那本身就十分詭異的何婉音牽扯到一起,白亦初也沒有打算告訴周梨的。
而周梨得了他的肯定,也像是慢慢回過了神來, “你這樣說的話,那這個鐘娘子, 十有八九, 隻怕真是那何婉音死了附身到她的身上來。”不然的話, 周梨實在是想不通, 一個地方縣城的坊主妻子, 怎麼會對屛玉縣有如此大的仇恨?
還有她說的那些話,無不都在證明著她的身份。
至於她能在工坊裡將這些話當著昆侖奴的麵說出來,隻怕也是信任那田永昌一行人, 相信他們的話,這昆侖奴與活死人無異,是不會將她的秘密給傳出去的。
不過即便是這樣,這何婉音仍舊是太大意了。但也從這側麵看出來,她對於屛玉縣,對於自己和阿初這一夥人,到底是有著多深的仇恨了。
一時又十分慶幸,“好在她還沒得消息,若是叫她知曉這昆侖奴是能治好的,怕是不會這樣口無遮攔了。”
當下又問起白亦初,既是已經打聽得了這鐘娘子的消息,可是曉得她那如今在縣裡,還是在彆處?還有那工坊裡的炸藥,又製作到了哪一個進度?
卻聽得白亦初道:“我還未到黃楊縣去,這些消息不過是在八普縣裡得了的,不過我已經讓阿澈先行過去了,至於接下來的藥材,隻章玄齡在負責。”
所以餘下的事情,還並不知曉。
周梨聽罷,自是不敢多耽擱的,回頭看了遠遠坐在那泡桐樹枝上的嵐今,“那,可還要嵐今與之一同前往?”如果確認了是何婉音,那牽扯過大,實在是不該扯進不知情的人了。
“這個時候,你總不可能叫她回去吧?一並走吧。”白亦初知曉周梨所擔憂的是什麼,但他覺得這嵐今是明月山的人,什麼匪夷所思的見聞她沒聽過?
更何況嵐今就算是知曉了,她也算半個方外之人,並不影響什麼。
他已這般說,周梨便也沒再多言了,點了點頭,便招手喊了嵐今。
嵐今從樹上直接飛來,穩穩當當地落在馬背上,“走了麼?”
“嗯,咱們就不去八普縣了,直接去往那黃楊縣。”如此,再走一個時辰左右,就該分路過去了。
夏日的雨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隨著太陽從烏雲後麵冒出頭來,地麵那些積水坑窪也逐漸消失。
等他們一路快馬加鞭趕到黃楊縣之際,已是金燦燦的夕陽了,夕陽餘暉穿過城門口那兩棵五六人合抱的老杉樹,斑駁的光陰均勻地落在城牆上麵。
三人一進城,便見著早在城門口候著的公孫澈。
不過看到戴著幃帽的周梨和白亦初,都有些驚訝,不知他二人為何作這般打扮?心想此處的官老爺們又不曾見過他們,並不影響他們微服查案。
但也沒有多問,見了他們,簡單打過招呼後,便同周梨白亦初二人回稟著:“那鐘娘子的工坊,就在城北最邊上,天寶大哥所說的那個工坊,如今卻房門緊鎖,很顯然是因為昆侖奴們被找回,她沒了信得過的工人,所以進度也就隻能暫時停下來。”
聽得他這話,周梨和白亦初那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了。
他們最怕的就是這鐘娘子那威力無比的炸藥已經做出來了,幸好這昆侖奴的案子及時,還沒叫她成功。
不然真真擔心這個時候什麼都不管不顧,隻一心想著大家死的鐘娘子,怕是已經去往屛玉縣了。
但周梨還是朝公孫澈確認道:“那鐘娘子也在縣裡?”
公孫澈頷首:“在,就是不知為何,她丈夫時候,她家五個孩子,竟也是死了兩個,如今剩下的三個,聽說都是臥病在床呢!”縣裡人都傳,是她夫家這邊的叔伯們不服氣她一個女人掌了工坊,所以暗地裡使的手段。
如此方能將這工坊給搶到手裡去。
話說這鐘娘子原本是個賢惠持家的娘子,她主內,男子操持著外麵的工坊,生意不說多好,但到底是好過那種地的人家和小小商小販們,每年還能有些餘錢。
所以日子按理也是過得不錯的。
兩人生了三男兩女,大的兒子已經十六歲,因不是讀書的料子,所以原來就張羅著要與他說一門親事回來,好叫他做個大人,以後跟著他父親在工坊裡做事。
沒想到鐘娘子的男人一下就疾病死了。
公孫澈不知道此時的鐘娘子非原來的那個鐘娘子,隻不解地說道:“我倒沒有輕視女子的意思,隻不過她家這長子按理已是這個年紀,能幫忙執掌家業的,但不知為何,聽說她那長子提議要去工坊,隔日就病了。”
然後沒過多久,就病死了。
旁人隻道是這個兒子孝順,爹死了後他傷心難過,引發舊疾也是追隨而去了,可憐鐘娘子沒了他這個長子,要做爹又要做娘,還要管著工坊,實在是可憐。
人人都去同情鐘娘子喪夫喪子的遭遇,卻沒有人起過一絲的懷疑之心。
但是公孫澈覺得這也太巧合了,說到此處隻壓低聲音說道:“外頭都傳言,是鐘娘子男人的叔伯們想奪家產,所以才害她家的,我還沒來得及去著兩家探一探。”
周梨和白亦初壓根就沒懷疑過這鐘娘子丈夫的兄弟們,反而是現在這個鐘娘子極有可能才是真正的凶手。
比喻她那長子想要插手工坊之事,隔日就病,這也太巧合了些吧?
不過白亦初不打算公孫澈知曉太多,當即也順勢道:“如此,你去走訪這兩家人。”一麵又看朝嵐今,“嵐今姑娘可是願意幫忙?”
嵐今巴不得呢!能同公孫澈一起。
想都沒想就高興地應著:“好啊。”
如此這般,也沒顧得上找個地方吃口方,隻約定了晚上住到縣裡的四方客棧,便分頭行事了。
周梨眼見著嵐今和公孫澈騎馬而去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然覺得嵐今的個頭,竟然高了一些。
不過眼下也沒仔細多想,轉頭看朝白亦初:“你怎麼打算?”
“直接去工坊吧。”白亦初看了看天邊那徹底墜入山中的落日,暮色馬上就要來了,很快這城池就會被黑暗徹底包圍,正是方便行事。
周梨點了點頭,“也好,隻不過我好像幫不得什麼忙了。”自己可沒有那飛簷走壁的功夫。
隻不過想起周天寶說那個工坊裡的東西都是什麼,到底是不放心白亦初,生怕他到時候碰到了那些個半成品,萬一引發個意外可如何是好?
於是便與他再三叮囑:“你在臨淵窪的時候,也見過他們試圖改良那火藥的,到了那工坊裡,可不要亂動。”
白亦初見她一臉認真叮囑自己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我又非那三歲的孩童?你擔心什麼。”
周梨心裡頻頻歎氣,心說能不擔心麼?那何婉音既然組織人做炸藥,很明顯她是會的,不像是自己,連個配方都說不上來。
而且那炸藥威力之大,甚過這天空驚雷,可惜自己不能同白亦初明說。
心裡是有些後悔的,早知道小時候就一一告訴白亦初,自己也是那借屍還魂的算了。
雖然自己這個魂魄來自異世界。
但現在想與他說明真相,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終究還是決定,不說了。
“好好好,我曉得你非三歲孩童,隻不過我的性子你是知曉的,我不能同你去,終究是不放心,這裡多說兩句,你便記在心裡,莫要嫌我煩才是。”她一臉的苦笑,十分無奈。
白亦初卻以為她生氣了,隻忙解釋道:“我沒有煩你的意思,知曉你是擔心我,不過你放心好了,我聽的,什麼也不亂動。”
如此這般,兩人分頭離去。
又說這天黑了,城中反而更熱鬨起來,那下學了的學生們,和從各工坊裡下工回來的百姓們,都在街道上穿梭著。
有匆匆忙忙趕回家去的,亦有那閒庭漫步四處看四處聽的。
人一多,此處街道又不像是州府裡那樣寬闊,且還設置了黃綠旗子,因此騎馬就不是很方便了。
周梨下了馬來,牽著馬擠在人群裡,一麵打聽著四方客棧的位置。
沿街的熱鬨聲裡,忽然傳來一個哭叫聲,這與熱鬨的街景有些格格不入。
周梨的注意力也理所應當被吸引了過去,隻見竟然是一幫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在毆打一個滿臉燙傷疤痕的小孩。
那小孩疼痛得卷縮成一團,滿是疤痕的臉上,很多結痂的地方都還沒落,看起來整個人是十分恐怖。
又加上他的頭發淩亂不堪,渾身臟兮兮臭熏熏的,因此讓那些對他產生憐憫的人,一下就被勸退了。
但是周梨不同,各樣的新政推出以後,按理這些無父無母的乞兒們,各地官府也有專門照看收容他們的地方,這黃楊縣難道就沒有麼?
做官做久了,責任心已經鐫刻在骨子裡了,所以哪怕現在不宜節外生枝,畢竟若是那鐘娘子就是何婉音,她最好還是老實待在客棧裡才是。
但處於本能,她還是走了過去,那群孩子見她雖沒露麵,但牽著一匹大馬,便也覺得不是尋常人,頓時一哄而散,隻留了那個渾身顫抖著卷縮成一團的孩子。
“你是本縣人麼?家在何處,可還有家人?怎會成你這般模樣?”周梨一開始以為是個男孩子,雖知道如今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抬起頭來,周梨才發現,竟是個女孩。
然而躺在地上的那女孩卻下意識地縮了縮手腳,想要避開走過來攙扶自己的周梨,眼裡的恐懼還未散去。
周梨見此,更不可能就這樣轉身走了,隻將聲音又放軟了幾分,“我不會害你的,你若是不想回家,你先起來,我帶你去瞧大夫。”
說到大夫,那女孩便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下意識地撫摸起自己臉上的疤痕來。
周梨這才看到,她的手上仍舊有許多燙傷的地方,劃過臉頰的時候,手上的痂反而刮到了臉上的痂,頓時疼得她身體哆嗦起來。
此情此景,周梨這個旁觀者看著,都覺得疼,“你還能起來麼?”她又輕聲問。
女孩掙紮了一下,還是爬起身來了,但是眼裡的恐懼雖已散儘,可是如今卻滿是防備之意。
她的腿不知是被那些孩子踢傷的,還是本身就有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周梨便伸了一隻手過去,“走吧。”
女孩打量著她,見她一手牽著馬,一手懸在那裡,猶豫了片刻,女孩便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隻不過借著街邊燈火,入目看到自己滿是痂的手,隻覺得自卑不已,但還是朝周梨道謝:“謝謝你。”
她這一聲道謝,讓周梨長鬆了一口氣,就怕她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但現在她既然同自己說謝謝,明顯是有機會能同交流的。
當下周梨也不著急去四方客棧了,隻將人帶到就近的一處醫館裡去。
那裡頭的郎中見了周梨將這身上多出燙傷的女孩帶來,有些意外地看了周梨一眼。
隨後喊了藥童出來碾藥,自己則給那女孩診脈。
而周梨則幫不上什麼忙,便在外廳裡等著,一個來給兒媳婦抓藥的大娘得知周梨將街上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女孩帶來包紮了,便同她說道:“大妹子你是個好心人,那孩子願意隨著你來,以後你會有福報的。”
周梨一聽,便以為她知曉這女孩是何人?連忙借機問起來。
卻聽大娘說:“她是哪裡來的人,我們也不知曉,隻是七八天前,她忽然出現在城裡了,躲躲藏藏的,早前便有個好心的書生要領她來醫館,她死活不來,說送她去那善堂裡,她又不願意去。”
而且還不說話,便道:“指不定還是個啞巴,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可憐勒。”
因還惦記著兒媳婦晚上得吃一頓藥,於是忙著回家熬藥,就沒再和周梨多談了。
周梨又等了一陣子,大夫便出來了,抓了三副藥,外加些黑糊糊的藥膏,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熬製的,且還有一股酸臭味道。
他大抵也知道這女孩來了鎮子上好幾日,也可憐她,於是便同周梨說道:“你也是個好心人,那三副藥,算是我送你的,隻不過這藥膏裡頭,有好幾味藥成本高,我這小地方上,也承擔不起。”
周梨聞言,也是大方地拿了銀子,朝郎中道謝過後,便領著那女孩走。
女孩也願意同她走,沒問她要將自己帶去何方?
直至進了客棧,周梨要了個大些的套房,那小二雖嫌棄女孩一身酸臭味的藥膏,但也不願意得罪周梨這個財神爺,便給領上樓去了。
考慮到女孩如今的樣子,周梨便沒下樓吃飯,使了小二的幾個銅板,讓他幫忙送上來,順便給這女孩準備了些溫和的食物,又托他幫忙熬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