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淑玉也不在意,隻急忙問道:“你們這段時間沒事吧?”
“你,你真的是二姐麼?”吳四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將腦袋綁得仿若蠶蛹的人,實在不敢相信會是自己的二姐。
“自然是我,四妹,這段時間你們受苦了。”吳淑玉看著弟弟妹妹們,隻覺得他們這段時間都受了不少,一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完全沒有考慮到,現在最慘的,明明該是她自己才是。
原本追上來的周梨本有些擔心吳淑玉,但是見到她已和弟妹們相認,和嵐今就暫且沒上前去打擾。
而吳淑玉也完全沉溺於與弟弟妹妹們的重逢之中,熱切關憂地問著他們近來過得如何?曉得隻是被關起來後,鬆了一口氣。
她問完了,也該吳家姐弟們問她。
這些孩子最好奇的就是吳淑玉現在為何綁得如同蠶蛹一樣?
所以當這些孩子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後,吳淑玉卻是慘然一笑,“是,是我不小心自己燙著的。”
一旁的嵐今瞪大了眼睛,質疑起她的話來:“你不是你這身上的傷是……”
然而她還沒說完,就被吳淑玉慌忙地抓住手,往一旁拉過去,然後朝嵐今小聲說道:“我母親這些日子雖是關著他們,但到底沒有將他們如何?如今我母親又進了衙門裡去,還不知生死如何?我想著到底是一家人,弟弟妹妹也還小,不能沒了她。再何況,我也不能叫他們知道,母親是那樣一個歹毒的人,那樣他們得多傷心啊。”
本不放心的周梨追過來,原本是擔心她們倆起爭論,沒想到正好聽到這一番話,這時候腦子裡一下想起了去年科舉時候的那真假梅應和的案子。
一時看著這為了弟弟妹妹們著想,而將燙傷之事瞞著的吳淑玉,就覺得好沒意思了。
她不知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隻是覺得這種聖母,餘生都過得不會很好的。
而嵐今聽到吳淑玉的話,頓時覺得不可理喻,“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就這樣算了?”那昨兒晚上她尋死膩活的,又是為哪般?
吳淑玉垂著頭,“我也恨我母親,可我有什麼辦法?她終究都是我的母親,而且現在她也出了事,算是得了報應。”然後一臉回過頭,朝那馬車旁邊的弟弟妹妹們看過去,“可是,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毀掉母親在弟弟妹妹心中的形象。”
她的話,叫嵐今好像吞了個什麼臟東西一般,卡在胃裡,讓嵐今覺得忽然好難受,頓時鬆開手,半點不想理會她,然後大步朝著周梨走去。
嵐今知道,周梨必然是聽到那話了。所以她立即就朝周梨求問:“是我在山上的時間久了麼?為什麼我聽她這樣說,心裡這樣不舒服?”
周梨歎了口氣,“我大概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隨後看了看那已經朝弟弟妹妹們奔過去的吳淑玉,也無奈搖頭,“她覺得,她的病,比她的傷勢還要嚴重。”
“啊?”嵐今還在憤怒中,聽到周梨說吳淑玉有病,沒有反應過來。
於周梨看來,聖母就是一種病,像是吳淑玉這種沒有主角光環的,周梨建議彆走聖母,不然死得很慘。
所以猶豫了一下,她到底是憐惜這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更何況才經曆了這麼多。
因此還是走了過去,“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吳淑玉如今都在和弟弟妹妹們久彆重逢的歡喜之中,聽到周梨現在有話要和自己說,有些不情願,但是想到周梨昨天帶她去看大夫,便點了點頭:“好。”
隨後朝弟弟妹妹們交代了幾句,喊他們老實在馬車裡等著自己,現在人多得很,彆叫人販子趁機拐走了。
不但如此,還交代了家裡的仆人們好生看著,儼然一副管家的樣子。
一切妥當,她才朝早一旁等候著的周梨走過來,“阿梨姐,有什麼事麼?”非得現在說?
周梨看著她,心裡頭忍不住歎了口氣,見她又催促,方道:“我雖知曉你為了弟弟妹妹們著想,但有的事情,還是要告知他們。”
吳淑玉並不傻,一下就明白過來周梨的話是什麼意思。但她幾乎沒有半點猶豫,就搖頭拒絕道:“不行。”隨後回頭朝馬車看過去,“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母親被帶進去的時候,他們多難過,可想而知我母親對於他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了。若是我還告訴了他們實話,那他們怎麼能接受得了?”
“可是,你不見得能瞞得住。”周梨不知該怎麼告訴她,那人不是她母親了,是另外一個女人!而且現在確定了鐘娘子就是何婉音,那麼彆說是吳淑玉大哥二姐的死了,甚至是他們父親吳掌櫃的死,多半都與這何婉音脫不了關係的。
隻此刻的吳淑玉卻像是被賦予了一種神聖的使命一般,口氣十分堅定地朝周梨說道:“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會瞞住的,我是姐姐,我就該保護他們。”不然就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要不是擔心他們,自己早就死了。
周梨這一刻真的明白了什麼叫好言難勸尋死的鬼,尤其是見吳淑玉如此堅定她自己的想法,最終也隻能歎了口氣:“隨你吧,你既然已經和弟弟妹妹相認,就回家去吧。”
吳淑玉點了點頭,心裡十分不解,自己明明要做個好姐姐,她們怎麼總想讓自己打破母親在弟弟妹妹們心中的樣子?
真是奇怪得很。
本來自己也不想和她們再回去了,如今母親進去了,雖不知會不會被送去挖礦,但是現在看到弟弟妹妹們都瘦了這麼多,她也不忍心不管,所以即便就算是母親回來,自己仍舊會在暗處與她抗衡,好好保護弟弟妹妹們。
吳淑玉最終帶著弟弟妹妹們回家去了,然後打發了個仆人在這裡等消息。
然而裡麵被衙役們帶進去,但凡購買過昆侖奴的各家掌櫃管事,如今也一一隨著他們購買的數量判了下來。
購買五個一下的皆是罰款,其罰款數量與他們購買的昆侖奴數量層層疊加。
至於五個以上,統統挖礦。
再根據購買的多少,判挖礦多少年,又在何處挖礦。
毋庸置疑,甚至弄死兒子,也要拿兒子成婚的銀錢一口氣買了二十多個昆侖奴的何婉音,自然是在挖礦的行列之中。
其年限更是不少。
她此前雖沒被送去挖礦過,但是她感受過淨城司的苦力活,而且聽人說挖礦比那淨城司累多了。
因此聽得這話的時候,她就癱軟在了地上,尤其她被判挖二十年的礦。
現在的她已經是不惑之年了,就算她熬得過,辛辛苦苦挖二十年出來,那也花甲之年了,如此垂老,還怎麼報仇?
她此時此刻隻後悔,當初那吳掌櫃的兄弟們要插手,自己不該一刀斬斷的,不然現在還能將這一切罪過推到他們的頭上去。
畢竟自己就是一介女流。
可如今一切為時已晚,隻仿若那行屍走肉一般,仍有衙役們將自己拖到一處去。
她並沒有在這堂上發現白亦初,原本鬆了一口氣的,哪裡曉得這馬三德竟然判了自己這麼多年,她不服啊!
就在她試圖喊冤之際,忽然有捕頭進來,朝馬三德稟話之前,竟然還扭頭朝何婉音看了一眼。
這莫名的一眼,讓何婉音心中產生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果然,緊接著就聽那衙役說,將吳掌櫃的屍體以及兒子的屍體都挖出來了,經過仵作鑒定了屍骨,的確是中毒身亡。
且又查到何婉音跟彆在各家藥鋪裡買了不少藥材。這些藥材雖然皆是救命的良藥,但混在一處,就是害人的鶴頂紅。
所以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何婉音徹底癱軟在地上,半點爭辯的心思都沒有了。
她的所有不甘心,都一聲聲在驚堂木中被壓了下去,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然而就在這購買昆侖奴的案子判了後,下一個環節自然是要張榜告示,便引了不少人去圍觀。
到了鐘娘子這裡,大家一個個嚇得瞠目結舌,鐘娘子竟然殺夫殺子……
然而不止如此,接下來又有曾經在那工坊裡編炮仗的小工來舉報,說是親眼看到了鐘娘子將吳三妹推到井中。
於是鐘娘子的身上又多了一條人命,且還是自己的親女兒。
周梨一直都未曾在衙門裡露麵,白亦初一手張羅的案子,可是他們兩心裡都有數,這鐘娘子其實可能早就死了,如今不過是為了這何婉音背鍋罷了。
可因為這借屍還魂之事,壓根就沒有實質的證據來證明,隻能委屈了這鐘娘子,往後要背負這惡婦罵名。
兩人原本是打算殺了現在的何婉音,但又擔心她會不會又再度俯身到彆人的身上去。
有了這一次,她再度得了重生,隻怕不會這樣冒失行事了。
所以最終兩人商議,務必是要保佑這何婉音多活幾年。
後續的事情,且還有那小工坊裡的一切,如今公孫澈帶人接手,等清理乾淨後,周梨聽說是吳掌櫃的兄弟兩個來接手了這工坊。
小工坊裡的炸藥即便是半成品,但威力仍舊不小,對於現在的後虞來說,是有不少大用途的。
起先周梨和白亦初商議,這樣的東西,到底殺傷力過大,其實不宜留著,可是時代要進步,這炸藥也不單隻是用來害人,對於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上,也是有極大的用處。
比如用來開開采山石,或是修路等等。
凡事有利就有弊,但怎麼用,還得看人,總不能因為有弊,便將其毀去,這樣的話,這個世界的科技是無法進步的。
周梨和白亦初將小工坊的事情處理好,聽得公孫澈說那吳掌櫃的兄弟兩個去將工坊接手,方想起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那吳淑玉的消息了。
便問起相對比較閒賦的嵐今。
畢竟嵐今自打將她送來後,幫忙去那吳家探了一回消息,就沒在插手了。
於嵐今所見,這都是衙門的事情,周梨那裡實在無人可用之時,她可以幫忙。
但是現在人手充裕,自然落得清閒。
也是如此,她便有空去關注這吳家姐弟們。
聽得周梨的話,頓時氣不到一處來,“你彆提了,我現在憋著一肚子的氣,本想找你說,但奈何看你忙得腳不沾地,可叫我忍了好幾日。”
“他們出事了?”周梨見她這般表情,一時心急起來,忙問道。
嵐今一聲冷笑:“若是出了事情,倒是好說呢!”隨後便說起那吳淑玉,在得知鐘娘子被判了挖礦二十年之事,到沒有如何。
但是曉得自己的父兄甚至妹妹都是母親所害後,她第一時間的反應是立馬變賣家產。
那個時候,能馬上出錢買的,也就是她的叔伯了。
所以她做主將工坊和宅子等產業全部賤賣給了叔伯二人,然後當晚就駕著馬車,帶著弟弟妹妹們離開了黃楊縣,不知是去往何處落腳了。
“我那時候得了消息,曉得她父兄妹妹的死因,本是可憐她,想去安慰一二的,沒想到她見了我,就將我往外拉。”嵐今現在想起來,還是氣憤不已,“她自以為做了好姐姐,不讓弟弟妹妹們知道這些真相,甚至好怕他們為此受到傷害,就離開黃楊縣。但是她那弟弟妹妹們,根本就不領情,見她如此賤賣了產業,將他們帶著往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腳,滿腹的怨氣。”
嵐今當時對於吳淑玉的那番話,深刻體會到了當時周梨說,吳淑玉的傷沒有她的病嚴重是多對了。
所以她那時候都懵了,就站在吳家門口。
因此看到了吳淑玉催促著弟弟妹妹們上馬車時候,弟弟妹妹們的不情願,以及對她的諸多埋怨和不滿。
周梨得了這些話,也是傻了眼,雖說想到了吳淑玉們要保護弟弟妹妹,會做出什麼樣的決策,但是斷然沒有想到她選擇隱瞞了這所有的一切。
她自以為是對弟弟妹妹們的好,可是卻不知恰巧是這樣的自作主張,隻怕已是在他們她與弟弟妹妹們之間買下了隔閡的種子。
若是以後她的弟弟妹妹們一路順風順水,自然是好說,可但凡有一點不順心,那麼著所有的過錯都將是吳淑玉來承擔。
那時候等待她的,便是無窮無儘的指責和埋怨。
周梨實在不知,吳淑玉這樣做究竟是圖個什麼?她自以為是為了弟弟妹妹們好,隱瞞了這一切,可是對方也是有知情權的啊。
“果然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嵐今見周梨也是一言難儘的表情,十分肯定道:“雖說我常年在明月山上,接觸的人和事不多,但是我有個直覺,以後這吳淑玉,怕是過得不會太好的,你且等著吧,不信的話,二十年,不,都不用二十年,十年後咱們再去打聽她的消息,結果絕對不會好的。”
周梨無奈歎氣,明明知道對方這樣做,極有可能過得不好,可是周梨勸了,說了,並沒有什麼用。
那是吳淑玉選擇的路,周梨作為一個外人,的確沒有辦法插手,就如同當初那梅應和一般。
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實在是不好勸啊。
一麵想起了那個白亦初從吳家工坊裡帶回來的那個昆侖奴,問起嵐今:“那昆侖奴的身份,查到了麼?”最近一直忙,都沒顧得上留意這事了。
且還要抽個時間,在何婉音被送去礦裡之前,去見她一麵。心裡又可憐那鐘娘子,卻不知如何才能為她正名。
“沒,不過算起時間,現在已經在桐樹村開始用藥了。”可是嵐今一想到自己去拉了人家的袍子,便打定了主意,往後不再見那人了,免得兩人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