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聽到其中一位子侄很氣憤地說——那老佞婆整天給我們甩臉子看, 還搞那些惡心人的規矩磋磨我們,我真受夠了……還不如明個就回江北去!”
“另一位子侄也很不爽快,接話道——我跟你一塊走, 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接著,又有一位子侄調侃這二人道——你們二人的脾氣還真是如出一轍,受不得一點激, 要是有朝一日能繼承江天樓的產業,恐怕也是要給你們敗光了的。”
“第一位子侄聽了第三位子侄的話,當時就覺得委屈,控訴道——老佞婆可沒想把江天樓給我,還有你們幾個,整天整日把繼承二字掛在嘴上, 可到頭來還不是被老佞婆嫌棄?”
“第三位子侄被第一位子侄嘲諷,語氣有些不快, 直接回諷了一句——你這蠢貨,整天老佞婆老佞婆的叫, 除了會罵人發泄你還會乾什麼?你可知周文新早已打探到江天樓的內部秘辛, 打算捷足先登做她的贅婿了?”
這位旅客繪聲繪色地扮演了三位子侄, 話到此處, 引得一眾人滿臉驚詫,其中的另一位旅客忍不住驚疑道:
“贅婿……?!可是那位江北周氏不是沒有子嗣嗎?也沒聽說她認領了繼女啊……”
“外界的傳聞, 的確是這樣, 就連前頭的兩位子侄都不知道這個秘辛,但……我又聽到那第三位子侄說——周佩玉,也就是周氏私底下早就認了一個繼女,還以江天樓的江字給她取名為江隨今,平日裡又以貼身侍女的名義, 將她帶在身邊悉心教養,看樣子是要讓她當繼承人的。”
聽到夜話的這位旅客,一臉神秘兮兮,將江天樓的內部秘辛更詳細地說與了眾人聽。
“江隨今……?”
謝靈對此感到驚訝不已,一時回想起了昨晚碰見的那位江隨今……她也是江北周氏的貼身侍女,難道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江北周氏的繼女?
“你……認識她?”
趙聞玉見謝靈的反應奇怪,悠悠地從旁插了一句。
“算是認識、但隻是一麵之交。她昨晚湊巧來了瀝星樓,要跟我們搭夥吃飯,但因周氏那邊突然來人尋她,她飯沒吃上就急匆匆趕回去了。”
謝靈緩過神來,低聲對眾人解釋道。
“天啊,既然周氏養了繼女,又對那些子侄不假辭色,那江天樓……不就肯定歸這個江隨今繼承了?”
晏紹忍不住驚然道。
“這不挺好嗎?那三個子侄再加一個什麼周文新,一看是就是居心叵測要謀奪周氏家產,現在有了繼女,伊們就是再垂涎江天樓的產業,也隻能眼巴巴地在一旁瞧著了。”
趙聞玉這一回饒有興致,參與進了她們的八卦之中,多說了兩句。
一旁的四位旅客聽到她出口的伊稱,紛紛愣了一下,其中一位旅客有些疑惑又仿佛想起了什麼,忍不住開口道:
“你剛才說的伊們……可是來自藕河鎮的稱呼……?”
趙聞玉隻是隨口一說,見她不解,便道:
“是啊。”
“哦——我來秋鵠行宮之前,正好路過藕河鎮,住了一夜,沒想到你們也是藕河鎮人。”
這位旅客一下帶歪了話題,其她三位旅客聞言,都唰唰亮起了目光,很稀罕地盯著她們三個道:
“藕河鎮人?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我來秋鵠行宮之前走的是一個小鎮,離藕河鎮也不遠……哎呀、早知道我就繞道先去藕河鎮逛一圈了。”
“藕河鎮上真的全都是女子嗎?我總是有些不敢相信,不過要是真的話,也太好了!我真想也住過去呢!”
謝靈三人對她們的熱情始料未及,尤其是晏紹,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答道:
“藕河鎮裡住的的確都是女子,你們若是想住到鎮上,儘管過來,左鄰右舍都會熱情招待你們的。”
“好好好,其實我本就有上京掙錢的打算,但就是怕京都太繁忙,我適應不了,藕河鎮雖比不上偌大京都,但也是一處極繁華之地,想來一應的衣食住行也不會差。”
問話的這位旅客欣然答應道。
“你們都岔話了,藕河鎮的事兒可以之後再談——”
趙聞玉一句話將眾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聽到夜話的旅客經她提醒,一下反應過來,一巴掌響亮地拍到了膝頭:
“對、我話還沒說完呢,剛才我不是說到——那個周文新知曉了周氏有一繼女,想捷足先登,當她的贅婿嗎?”
“第三位子侄後來也說了,這周文新此行過來,就是為了靠近江隨今,讓她傾心於自己的、這樣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整個江天樓產業收入囊中了。”
這位旅客說到此處,難免多了些不齒之意。她因知曉藕河鎮女子有一種對男子的稱呼與黎朝不同,外地人與她們交談時,在口頭上是需要忌諱的,便順嘴改掉了,而這麼一改稱呼,就讓她爽快多了:
“哼、我聽說你們藕河鎮對人稱伊,是有辱貶之意的,我看安給這個周文新正合適。這個無恥小人,竟然以情作伐,想吃周氏的絕戶,簡直太卑鄙了。”
“可憐那個繼女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被惡狼盯上了……唉。”
另一位旅客麵露擔憂,一旁的謝靈認真聽了這些話,稍思忖了一下,便決定道:
“不如我們現在就把這個消息告訴江隨今,好讓她有所提防,怎麼樣?”
“啊……可這事兒,說到底跟我們不沾邊啊……”
第三位旅客麵露難色,她雖性子熱情,但年歲大一些,便比謝靈這些小的更現實、能看透世情,知道不是什麼忙都能一頭腦熱地去幫的:
“我們這幾個路人,如果莫名其妙跟她去告狀,她將信將疑也就罷了,萬一不信,又恰好跟那個周文新生了情,誓要維護自己的情郎,那我們說的話可就都成謗言了,這周文新若是有意計較,我們是得吃官司的……!”
“這麼嚴重嘛……”
第四位旅客被她嚇到了,本欲一起斥責周文新,但頓時生出了退縮之意。
謝靈聞言,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權衡之下,還是堅持要幫江隨今:
“無礙,我就說這消息是從旁人那裡聽來的。我去找她,也是因為怕汙了江天樓的名聲,才特意找她處理這件事的,至於能不能順著這件事懷疑下去,就任憑那江隨今自己判斷了。”
“……這主意好,正巧謝靈你是學廚的,那江隨今要是詳細問起你的來意,你就說是一直向往江天樓,日後想去那裡當大廚,所以才不忍江天樓名聲有汙。”
晏紹靈機一動,替她補完整了借口。
眾人這下也覺得謝靈的主意可行,便沒有異議了。
接下來就是找江隨今本人了。謝靈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一時不急,便先跟眾人騎馬遊玩,直到夕陽西下,才早一步回了秋鵠行宮。
周氏幾位子侄的馬車,也是在這時下山的。謝靈騎著馬先回到圍馬場,還了馬,又徒步回到秋鵠行宮,本以為這幾位子侄早就進了行宮,但沒想到,其中一位還停在行宮門口。
江隨今好巧不巧,也在這兒。
江隨今是特意給周文新來送藥的。
她將藥碗從食盒裡端了出來,送到臉色蒼白,一眼孱弱的周文新麵前,語氣恭恭敬敬道:
“家主擔憂公子體虛,受不住山中陰寒之氣,便特令我來送一碗補身的湯藥。”
周文新正是在山上對謝靈一眾滿口歉意,稱自己聽不得煩鬨噪聲的那位公子。
他容貌清秀,文質彬彬,見狀並未接過湯藥,而是先輕聲詢了一句:
“姑母要送湯藥,直接送到我屋裡便是,為何勞你送到這行宮之外?”
“是家主特意關照我的,本來我是要往山上尋公子您,但幸而旅客們都陸續下山了,我便暫且守在行宮門口,直到等來了公子您。”
江隨今態度恭謹道。
周文新聽了卻微微蹙眉,忍不住關心她道:
“難為你一直等著,腳站得疼不疼?”
江隨今唇角微微一動,麵對他突然的暖心關照,應道:
“多謝公子關心,我沒事,倒是湯藥快冷了,您趕緊趁熱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