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教科書,都是各位教育專家根據兒童的身心發展規律而編出來的教材。蕭景曜自然知道專業知識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的道理,他開了智商掛,和普通人不在一個賽道,真要按他的學習進度來編寫教材,那才真是完犢子。
蕭景曜刪刪減減,去掉各種插圖,整理成冊,也就兩大本磚頭厚的數學書。
想著時不時摩挲著下巴,用讓人後背發涼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吳閣老,蕭景曜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
真是太好了,吳閣老的生辰還有三天,自己順利趕在吳閣老的六十一生辰前為他準備好了最貼心的禮物!
吳閣老是冬月底的生辰,天寒地凍,呼嘯的北風都沒蓋過吳閣老府上的洋洋喜氣。
不過吳閣老為人方正,行事素來低調,不愛擺排場。彆說今年六十有一的壽辰,就算是去年六十大壽,吳閣老都沒大辦,不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回酒慶祝一番罷了,不曾大宴賓客。
不過吳閣老簡在帝心,他的生辰,正寧帝也記得,多有賞賜。京城其他人又不是傻的,正寧帝都帶頭給吳閣老禮物祝壽了,他們能不跟上嗎?不跟這把的人腦子得有多蠢啊!
是以吳閣老每年生辰都會收到不少賀禮。
今年也一樣。
但今年,有一份來自蕭府的賀禮,格外不一樣。
“《小學數學》《初中數學》,這是什麼東西?”吳閣老嘀嘀咕咕,“蕭景曜那小子莫不是真的編書編上癮了。先前編點科考書倒也罷了,反正不愁賣不出去。然而數算之學,並非儒經正道,他若是編了這樣的書,想必也賣不出多少本。☆☆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吳閣老一邊嘀嘀咕咕一邊翻開了放在最上麵的《小學數學》。
小學這個詞,吳閣老也不陌生。《禮記·王製》有言:“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
雖然二者意思並非完全相同,吳閣老也大概猜出了《小學數學》中“小學”的意思,饒有興致地翻開了第一頁。
“咦,內容倒是淺顯易懂,又層層遞進,還循環往複,又不斷增加難度。這本書編的有點意思啊。”
大佬就是大佬,雖然不懂什麼教育學,兒童心理學,但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套數學教材的妙處。
淺顯的內容當然難不倒吳閣老。讓吳閣老更感興趣的是,書上出現的這些奇怪數字和符號。
用這些數字和運算符號來進行計算,倒是簡單得多。
蕭景曜這小子,有點東西啊。
吳閣老摩挲著下巴,發出嘿嘿的笑聲,那笑聲,聽起來竟然還有幾分流氓做派。
吳夫人和吳閣老幾十載夫妻,哪能不知道吳閣老的性子,一聽吳閣老這笑聲就知道他要使壞,警惕地看著吳閣老,“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怎麼還跟個三歲小兒一樣?你以為你還是年輕時修河堤同人耍賴那會兒嗎?”
吳閣老是實打實的能臣,一路靠治水治成工部尚書,並且順利進入內閣,成為大齊六位閣老之一。可以說,除了李首輔之外,百官中也沒人能讓吳閣老低頭了。
這樣一路爬上來的能臣,實踐經驗簡直不要太豐富。治水、修河堤、築堤壩、收賦稅、斷官司、事農桑、尋人才……堪稱全能型選手。
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官員,自然有著接地氣的一麵。治水修河堤,吳閣老事事躬親,接觸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倒是學了不少無賴做派,以流氓做派治流氓,扮起混混來簡直渾然天成。
現在他這麼一笑,吳夫人就忍不住為蕭景曜擔憂,警告地看著吳閣老,“蕭狀元年紀還小,你可彆孩子麵前把你這身流氓習氣給露出來。要是帶壞了人家孩子,你看蕭家長輩會不會打上門來找你拚命!”
“官場前輩指點晚輩的事,怎麼能叫帶壞孩子呢?”吳閣老又是嘿嘿一笑,給了老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那小子精著呢,倒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數字和運算符號好用嗎?當然好用。吳閣老直覺蕭景曜還藏了些更高深的數算之學的知識沒寫出來,但就他倒出來的這點,就足夠讓人吃驚了。
《九章算術》的雞兔同籠題講解起來何其複雜,按照這本《小學數學》的內容來看,吳閣老估摸著大概十歲左右的半大孩子就能將其掌握。
有了這手算賬的本
事,就算不參加科考,到哪兒都能當個得力的賬房。
從底層小官一步步爬上來的吳閣老太知道官場中有些人是什麼貨色了。朝廷考四書五經,就隻學四書五經。什麼?要算數?不會。於是每每赴任,要麼自己帶著師爺和幕僚上任,要麼就到了任上後再從當地尋找得力助手,幫他記賬查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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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閣老想到這點都想笑,多麼蠢的上峰啊,底下人不做點手腳往自家扒拉點油水都對不住上峰那顆豬腦袋。
也就是這些年貪墨案頻發,正寧帝意識到了隻重儒學經典的弊端,於是采納了吳閣老的提議,在科舉試題中增加了算學的比重和難度。
吳閣老十分清楚讀書人的心態。多年努力隻為金榜題名,一展抱負。朝廷說要考算學,那這幫為了科考瘋魔的讀書人必然會花不少心思在算學上。再加上不斷增加的算學難度,更是逼著他們去啃下各種算學著作。
至於算學不是儒家經典?拜托,吳閣老又不是將儒學看得至高無上的大儒,他念書,就是為了考科舉當官的,當了官就是要為百姓乾實事的。當官的可以背不出儒家經典,但一定不能不會算賬。
老天爺誒,衙門中養了那麼多人,又有自己的小食堂,每日花銷,哪樣不要錢?更彆提國之大事的賦稅,當官的不會算賬,你當什麼官啊?被人當傻子糊弄還擱那兒清高得不行,可趕緊滾蛋吧。
吳閣老的想法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間接還讓蕭景曜得了好處——蕭景曜這六元,其中一元可是憑借著數學題難度夠大而取得壓倒性優勢,出了考場後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第一名了。
現在蕭景曜送了《小學數學》和《初中數學》過來,吳閣老倒是有些見獵心喜,顧不上自己年事已高,精神抖擻地看完了《小學數學》,覺得還行,不算特彆難。然後,吳閣老又信心滿滿地翻開了《初中數學》,嗯?算學書中怎麼會有這麼多圖形?再仔細一看,正弦函數,餘弦函數,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體又是什麼東西?
托蕭景曜的福,吳閣老在自己六十一歲大壽這天,通宵刷題了。
吳閣老:聽我說謝謝你……
蕭景曜:啊這,我也沒想到吳閣老會這麼拚啊。
老人家精神再怎麼好,體力也比不得年輕人。吳閣老前一晚熬夜,第二天眼底下一片青黑,在政事堂時更是公然打起了瞌睡,讓正寧帝大為不解,“吳卿昨晚沒睡好?”
不應該啊,六位閣老中,就屬吳閣老睡眠質量最好,晚上從不失眠。讓不到五十就已經開始失眠掉發的正寧帝羨慕不已。
吳閣老身子一抖,從瞌睡狀態中驚醒過來,較忙告罪,“臣禦前失儀,還陛下恕罪。”
正寧帝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怪罪吳閣老,隻是好奇,“吳卿有什麼煩心事嗎?”
提到這個,吳閣老可就不困了,當即喜笑顏開,“回陛下,臣並非有煩心事,而是得到了一樣非常貼心的禮物,一時激動,竟然忘了時辰,快天亮了才睡。”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
吳閣老給勾了起來,正寧帝目光灼灼的看著吳閣老,同樣精神一振,“什麼禮物?”
站在正寧帝身後的蕭景曜也默默抬頭看向吳閣老。不知為何,蕭景曜心中突然有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真的有人拿到數學書後連夜刷題嗎?不會吧不會吧?
吳閣老欣喜的聲音打破了蕭景曜的僥幸心理,“回陛下,是一套算學書,編排得當,其中更是蘊含著不少高深的學問。臣覺得,工部之人應當都來學習上麵的內容,日後去了彆處修建東西,都能用得上。”
蕭景曜:“……”
數學教材是很有用沒錯,但吳閣老你連夜啃教材是不是有點離譜了?天啦,都到了閣老這個位置了,還這麼卷的嗎?
蕭景曜看著吳閣老花白的頭發和滄桑的麵容,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這是肝上長了個人啊。
正寧帝果然很感興趣,“能讓吳卿這般讚不絕口的算學書,定然不同凡響。正好今日公務並不多,不如朕派人去吳卿家中取了書來,大家一同觀看?”
吳閣老早就料到了正寧帝會這麼乾,當即點頭讚成,又笑著看向蕭景曜,“說起來,陛下若是等的心焦,不如先問問蕭舍人。”
“景曜?”正寧帝先是一愣,而後提高了聲音,“那兩本算學書是景曜編的?”
猝不及防被吳閣老賣隊友的蕭景曜摸了摸鼻子,老實交代,“回陛下,臣一直對算學頗為感興趣,在念書之餘,也會鑽研算學。”
“還因為算學,而好奇各種奇淫技巧是吧?”正寧帝不疑有他,蕭景曜說的都和錦衣衛查到的東西一樣,正寧帝並沒覺得蕭景曜在說謊,而是好氣又好笑,“你堂堂六元及第的傳奇人物,不思研讀儒學典籍,倒去編寫算學書,豈不是誤入歧途。”
蕭景曜大膽地“反駁”正寧帝,“臣也沒耽誤念正經書啊!”
“是是是,你聰明你厲害,學有餘力,跑去鑽研更複雜難懂的算學。”正寧帝沒好氣地白了蕭景曜一眼。話裡話外對蕭景曜的親切,倒讓李首輔等人微微側目。
沒過多時,前去吳閣老府上取書的小太監便回來複命了。正寧帝同樣先翻開了《小學數學》,微微挑眉,“倒是適合給孩童開蒙。”
再一翻《初中數學》,正寧帝臉上的笑容有億點點僵硬,若無其事地合上書頁,深深地看著蕭景曜,“這也是你編的?”
蕭景曜心知自己最大的挑戰來了,垂手恭敬道:“回陛下,這是臣寫的。”
一字之差,意思可就令人玩味了。
正寧帝深深地看著蕭景曜,李首輔等人同樣一言不發地看著殿中這位如朗月清風一般的少年,心下暗自讚歎。便是他們,在蕭景曜這個年紀,直麵天子威嚴,也不可能比蕭景曜表現得更鎮定。
蕭景曜,當真受上蒼偏愛啊。
李首輔同樣是少年天才,誌高才深,聰明果敢,一路順順當當坐上首輔之位,大權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天下英才不過爾爾。哪怕先前蕭景曜
六元在手,李首輔也隻是覺得蕭景曜格外聰明一點,還有不小的運氣。
直到蕭景曜任了中書舍人,幾次獻策後,李首輔才終於正視蕭景曜的才華——這位少年是塊天然美玉,無需雕琢已然是稀世奇珍。其智計手段,已經可以同官場大員們彆苗頭。
這等天縱奇才,隻能道一聲天授。
真的是天授嗎?
內心強大如李首輔,這會兒手都有些顫抖。
蕭景曜屏息凝神,感受到正寧帝幾人銳利得仿佛要戳開自己身體的目光,格外冷靜。
不知過了多久,正寧帝終於收回了目光,笑吟吟地看著蕭景曜,“你這滑頭,朕看你還有些東西沒寫出來。《小學數學》《初中數學》後麵呢,莫不是《大學數學》?”
蕭景曜苦著臉,“陛下明鑒,真不是臣耍滑頭,實在是吳閣老生辰太近,臣隻能挑燈夜戰,連夜寫下這兩本算學書。√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那之後呢?”
蕭景曜摸摸鼻子,“之後是《高中數學》,而後才是《大學數學》。”
胡閣老捧著《小學數學》,愛不釋手,痛心疾首,“怎麼我的生辰早就過了呢?不然景曜就該把這套書送給我了。這些數字多好用啊,記賬算賬不知能省去多少功夫,我們戶部才是最需要這套算學書的!”
胡閣老想要打劫的手蠢蠢欲動。
吳閣老冷笑一聲,“就知道有些沒有麵皮的老東西會腆著臉搶彆人的東西。這可是我收到的生辰賀禮,你也要搶不成?”
胡閣老氣得胡子都豎了起來,“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搶呢?左右你也熬夜看完了,不若將這套書借給我鑽研一陣?”
說完,胡閣老還認真地請求正寧帝的支援,“陛下,戶部賬目繁多,若是拿這些新數字來記賬,負責記賬的主事們摸不準這些數字的奧妙,自然不敢做手腳。”
不得不說,胡閣老最後一句話,準確擊中了正寧帝的心思。
吳閣老見勢不妙,趕緊開口道:“陛下,這是臣收到的賀禮,臣自己還未鑽研透!”
好不要臉的狗東西,竟然敢明搶!
正寧帝眼看著兩位閣老快要打起來了,趕緊打圓場,溫聲道:“兩位愛卿何必心急,學算學並非一朝一夕之事,改記賬方法同樣也不急於一時。你們要想用新法子,也得自己先學明白,才能教給底下人。現在爭得麵紅脖子粗,反倒不美。”
吳閣老和胡閣老這才偃旗息鼓,不再鬨騰,隻是眼神依舊閃著刀光劍影,讓其他人看了出好戲。
正寧帝抬抬手,示意蕭景曜先在政事堂外麵侯著,又讓政事堂中其他伺候的宮女內侍全部退下,這才歎了口氣,看向李首輔幾人,“生而知之啊,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吳閣老最務實,雙手一攤,“大齊又添一良才,不好嗎?”
胡閣老不甘示弱,“蕭景曜心思坦蕩,品行正直,得上蒼偏愛,也不稀奇。”
李首輔看著正寧帝眼中的得色,一錘定音,“古時聖王身邊,都
有神異的賢臣輔佐。蕭景曜既然生而知之,那便是陛下聖王之德,引來了王佐良臣。”
正寧帝撫掌大笑,“怪不得,朕一見他,就覺得他是上蒼給朕的祥瑞!”
殿外的蕭景曜同樣心情大好,知道自己這一次又算對了。
錦衣衛查人有多精細,蕭景曜已經在先前京城的抄家大禮包中領略到了。正寧帝和閣老們,誰又是庸人?蕭景曜若是覺得自己天下第一聰明,將彆人都當傻子糊弄,那才是真的缺心眼。
彆人官場幾十年沉浮,受的是精英教育,念的是聖賢之書,經史子集張口就來。讀史使人明智啊!
政治鬥爭刀尖起舞,能順風順水混到內閣的,誰不是人精?蕭景曜同樣是人精,但他更精通商業,於政治一道,在政事堂那幾位眼裡,蕭景曜還是個小孩子呢。
想要糊弄他們,何其困難?
一個不留神就容易結仇。我在你眼裡就這麼蠢嗎?你這是在侮辱我!
要是正寧帝也這麼想,哦豁,彆說蕭景曜是六元狀元了,他就是六十元狀元,指不定也得把小命搭上。
藐視天下,妄圖將天子玩弄於股掌之間。這得多恨自己的九族啊。
蕭景曜從小到大的事情,錦衣衛都查得清清楚楚。
蕭景曜想搞點事情,辦報紙倒還好,之後搜集人才一起發展工業,點亮科技樹,怎麼解釋?
從小到大都沒進過工坊的人,畫起各種機械圖來有模有樣,說這裡麵沒有貓膩,誰信啊?
反正正寧帝是不信的。蕭景曜這個天子近臣,隱瞞了這麼大的事,嗬嗬。
但要讓蕭景曜就這麼磨掉自己所有的棱角,泯然眾人,蕭景曜也不樂意。
憑什麼呢?他要是個腦袋空空的草包也就算了,但他腦子裡明明有那麼多可以留給後人的東西,為什麼不用?
百年屈辱史曆曆在目,蕭景曜不知道現在西方發展成什麼樣了,但按照曆史進程,大航海時代遲早會到來。
華夏的科技大多時候也處在世界頂尖,再加上蕭景曜腦海中的知識,要是再能得到正寧帝的支持,憑什麼這一次走在前麵的不是我們?就算不行,儘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後,蕭景曜也不後悔。
因此,在分析完正寧帝的心態,尤其是知道正寧帝一直拿自己當祥瑞看的時候,蕭景曜就算計好了這一切。
目前看來,蕭景曜步步算計,全都正確,順利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