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野沒有嫌她幼稚,反而伸出手,幫她加固了脆弱的一角。
一左一右,兩隻手無名指上的素戒,在月光下交相映襯,格外奪目。
*
不知過了多久,沉野問她要不要回去,舒杳卻毫無困意。
她抬頭看了眼月色,突發奇想:“沉野,你看過海邊的日出嗎?”
“想看?”
“嗯。”舒杳說,“因為我沒有看過,高考結束的時候,我本來想去看的,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最後沒去。”
“但距離日出,還有三個小時。”沉野問,“想看電影嗎?”
“好啊。”舒杳正想掏出手機,卻見沉野不知道給誰打了個電話。
沒一會兒,海灘上突然出現了幾個提著大包小包的男人。
他們的動作很迅速,不到二十分鐘,便在海邊搭建起了一塊幕布。
舒杳看得一愣一愣。
她有時候,真的很想和這些有錢人拚了。
由於有房間裡的心理陰影,這一次,舒杳沒有選擇愛情片。
他們看的是《楚門的世界》。
舒杳其實看過這部電影,但那次看的時候,還是高中,學校組織的活動,覺得挺好玩的,看完也就過去了。
隨著年歲漸長,現在第二次看,卻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她突然覺得,和她一樣的很多人,何嘗不是被掌控欲強烈的父母,用所謂“為你好”的理由,封閉在桃源島上。
母親為她規劃了人生道路,找一份安穩的工作,嫁一個條件不錯的老公,長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性格,這樣,她也就完成了所謂母親的任務。
能說母親錯嗎?她好像也隻是因為吃過虧、受過苦,所以想幫孩子繞開這些歪路,選擇一段安穩又幸福的生活。
舒杳一直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平白無故就該對誰好的,母親已經在她可理解、可做到的範圍內,給予了她所有最好的。
所以母親再強勢,舒杳也不會怨恨她。
讓她無力的是,她明明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有一部分其實源自於母親一個人生活,缺少安全感和陪伴,所以把她看得過分重要,但她卻依舊無法很好地和母親溝通。
她和電影裡的主人公不同的地方大概就在——
楚門的一張帆戳破了虛假的天空,靠的是勇敢。
而她,掙脫了那無形的牢籠,靠的卻是虛假的婚姻,是逃避。
像是心有靈犀般,沉野突然問:“最近還需要事事和阿姨報備嗎?”
“不用了。”舒杳偏過頭無奈笑笑,“甚至前幾天,我問她,要不要帶你回去一起吃頓飯,她居然說最近舅舅家的孩子高考,二寶又身體不太好,忙的一團亂,等以後有空再吃也可以。”
“這樣不好?”
“好是挺好的,比起說我希望她不要管我,我更希望的是她能把自己作為生活的重心,去享受生活。”舒杳頓了頓,“就是覺得我媽轉變得有點迅速……不過很多事情的轉變,好像就是在這麼一瞬間,就像讀書的時候戀愛不被允許,但剛一畢業,就開始催婚。現在,單身的時候永遠是孩子,一結婚,就立馬成了可以獨立的大人。”
沉野的目光落在幕布上,臉上光影綽綽,看不清神色:“戀愛不被允許,那你還敢偷偷談。”
舒杳欲言又止,
卻最終沒有多說。
*
電影落幕的時候,晨曦悄悄劃破天際。
海平麵上??[]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一輪紅日,將旁邊的雲層暈染,天際線成了橘色。
空氣裡仿佛浸透著海水的味道,鹹鹹的,混合著清晨空氣裡青草的清淡香氣。
小島上的人們漸漸蘇醒,遠處傳來些許交談聲、車流聲,但人心神平靜的時候,連這種吵鬨,都成了消遣。
舒杳一夜未眠,卻精神滿滿。
她頗有興致地拍了張日出照,發到了朋友圈裡。
本身性格使然,再加上工作之後,添加了太多不熟悉的點頭之交,舒杳漸漸喪失了朋友圈發布自由,對於她而言,她的朋友圈更像是一個資訊發布平台。
至於她的日常生活,她從來不會在上麵分享。
所以當這張照片破天荒地出現在她朋友圈裡的那刻,瞬間炸出了許多夜貓子和早起黨。
趙恬恬:【喲,和沉野一起看的?】
媽:【讓阿野幫你拍幾張發發呀。】
Lily:【太羨慕了!我也想辭職去旅遊!】
徐昭禮:【行,某人消息不回,原來是在陪人看日出,替我轉達,以後不是兄弟了!】
舒杳覺得好笑,把手機屏幕遞到沉野麵前。
沉野掃了眼,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徐昭禮發了條回複。
舒杳定睛一看。
沉野回複徐昭禮:【彆跟爹兄弟兄弟的,亂了輩分。】
舒杳實在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
四周的黑暗完全褪去,舒杳揉了揉眼睛,看到手機屏幕上又跳出一個小紅點。
她順手點了進去,本不以為意,卻在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愣住了。
【周北川給你點了讚。】
這個名字,如果不是現在看到,舒杳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想起過,所以她突然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怎麼了?”
沉野的詢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舒杳抬起頭,沉野站在她麵前,遮擋了夏日早晨並不溫柔的陽光。
她搖搖頭,這個讚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點開頭像,刪除好友。
舒杳收起手機。
起身時,卻雙腿一軟,又陷進了沙子裡。
摔了個大屁墩。
耳畔傳來了沉野壓抑的、悶悶的笑。
她虛瞪他一眼,正打算頑強爬起來的時候,沉野朝她伸出了手。
和上次等她幫忙戴戒指的時候不一樣,這一次,他戴著婚戒的左手側放著,像是在等她牽上去。
舒杳猶豫片刻,最終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刻,在房間裡的疑問,好像有了答案。
舒杳想,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她相信自己的心。
才不過六點。
庭院裡還是靜悄悄的。
倆人怕吵醒家裡其他人,放緩了步調,走到門口的時候,視線掃過一旁澆草坪的水管,舒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
拖鞋上全都是沙子。
她扯扯沉野的T恤下擺:“我衝一下,太臟了。”
沉野順著往下看了眼:“這隻有冷水。”
雖說是初夏,但清晨的涼水也足夠刺骨了,舒杳不自覺縮了縮身子。
“等著。”
沉野隨手拿起水管,把自己的鞋衝乾淨,然後帶著一個澆花的水壺進了廚房。
沒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舒杳本想伸手接過,他卻已經先一步蹲在了她麵前。
溫暖的水流將腳背上的沙子緩緩衝去,舒杳低頭,視線裡是他的發頂。
她莫名其妙地想,這發量,真好啊,連發旋都不怎麼看得到。
他的右手繞到她小腿後,倒水的時候,壺嘴不小心碰到她的腿後肌膚,舒杳不自覺把腿往前挪了一點。
沉野大概誤會了她的意思:“燙?”
“沒有。”舒杳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她剛才本能地以為那是他的手,所以不太習慣,可是又好像,沒有那麼不習慣。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大門突然被推開。
穿這一身運動裝的沉煬走了出來,耳朵裡塞著藍牙耳機,看上去像是要出去晨跑的樣子。
看到門口的倆人,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訝異,繼而又是一段冷嘲熱諷。
“我說你這卑微的樣子,演給誰看?”
舒杳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真的很想懟回去,卻又不知道,自己這外人摻和彆人的家務事,是不是正確。
就在這時,沉野放下壺站了起來,他單手叉腰,無奈歎口氣。
“哥,能彆嚇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