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怪物奴隸 一條狗的名字。(2 / 2)

菲爾順著他指尖的方向張望過去,同樣地也為之一振,不遠處鬱重山似乎察覺到後麵有了些許動靜,稍一回頭,而此時烏雲儘散,明晃的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照映出鬱重山那張帶血猙獰的臉頰。

他牙齒裡撕扯著一塊從烏鴉上齧咬下來的碎肉,亮白的齒混著濕漉的猩紅,口腔裡正盛著一片溫熱的鮮血,恍如渴極了似的咕嚕往喉嚨裡咽著。

鴉雀脖頸斷掉被啃出一個缺口,森然的白骨清晰可見,灰蒙的眼珠死不瞑目地睜著,鬱重山野獸一樣蹲在地上粗魯地啃食著生肉,填補著空無一物的胃袋裡折磨人的饑餓感,直到他被人打攪。

他撩起眉眼的那一瞬間,冷漠的眼神無端令人備受驚悚,舌尖探出一抹紅將唇邊未乾的血液舔舐乾淨,活像上個世紀作惡多端的食人狂魔。

菲爾眉毛蠕蟲般地扭在一起,一股發涼的寒顫從腳底生出,他還沒來得及做一點什麼,簌然一隻用利爪倒掛在鬆樹枝椏下的黑鴉遽烈俯衝至他麵前,帶著一陣強勁致命的氣流掀起菲爾的發絲。

這一瞬間來得過於猛烈,他的眼睛明明還停留在那個黑發奴隸驚怖嗜血的嘴臉上,可倏地下一秒視野就莫名飛上天際,開始俯瞰著整座莊園以及如同幽靈般的黑色森林。

幾秒過後——

撕心裂肺的劇痛從眼眶裡傳來,溫潤的血成水窪似的從血窟窿裡往外溢,菲爾捂著被剜去的右眼痛聲慘叫:“啊啊啊啊啊啊————”

聲音尖銳得快要驚起棲息在此的鳥雀,他們振翅高飛發出嘲哳難聽的怪叫聲。

鬱重山將唇邊的血絲擦乾淨,沉悶地朝他們走了過來,菲爾疼得後背浸濕,手掌滿是紅到刺眼的鮮血,他吼了一聲身邊明顯被震懾住的同伴,厲聲嗬斥:“你還發什麼呆!沒看見他對我做了什麼嗎!”

“怪、怪物!怪、怪物!!”

鬱重山卻在這種過分緊張的情況下開口了,他看著渾身繃緊畸形的菲爾,發出模仿般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怪腔怪調地學習得惟妙惟肖,一字一句:“這、個、蠢、貨。”

這是先前菲爾在這個黑發奴隸的鞋底裡放釘子後的嘲笑聲。

譏諷的語調足夠將菲爾激怒得火燒眉梢,他那隻還完好的眼睛猛然縮成一個小點,突然靈敏地撿起泥濘地麵上的一根樹枝,狠毒地朝著眼前這個囂張的奴隸的眼睛裡挖去,枝頭刺進純黑的眼球裡,不停地迅猛地攪拌著,好像正在煮一鍋香醇濃烈的肉湯,用鐵勺在鮮香的鍋底裡來回的攪動,汁水滿滿當當地溢出來。

按照目前並不發達的醫療技術,眼球一旦脫離眼眶便再也難以裝回,更彆提還是一顆被踩成稀巴爛的眼珠,一層薄薄的眼膜都被碾壓得脫落出來,殘忍的畫麵至今令人渾身發毛。

鬱重山當晚發了一場高燒,溫萊請來專門為貴族治療的醫生進行診斷,他們在眼眶周遭塗抹麻痹的藥物,再用鋒利的柳葉刀刮掉鬱重山眼眶邊開始發炎的死肉,期間鬱重山一直昏迷不醒,麵色病態發白,臉部安靜得沒有一絲表情。

管家從門外進來,在溫萊耳邊小聲詢問著那兩名犯事的傭人該如何處置。依據帝國法條,擅自侵犯毀壞他人名下私有財物,將以故意損壞財物罪論處,其中嚴重情形之一是,破壞皇室、貴族、以及受雇傭的雇傭者等名下財產,從重處罰。

溫萊托著腮凝望著床榻上了無生息的鬱重山,沒什麼情緒說:“放了。”

這些人他還有用。

“是。”

醫生將最後一點藥膏塗抹完畢後,拿起棉質的白紗布一圈又一圈纏繞在鬱重山的眼眶上,處理完畢後溫萊冷不丁地詢問著:“大概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醫生舔了舔唇,不太確定地說:“最快可能五個小時。”

溫萊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臥室裡溫度十分宜人,窗外開始飛起了毛毛狀的晶瑩雪絨花,室內的壁爐裡正零星燃燒著柴火,一點一點將整座漂亮又華貴的房間給渡暖。

溫萊好奇地盯著鬱重山的臉頰看著,難道他不疼嗎?不然為什麼一點眉頭都不眨一下?

溫萊依稀記得很久之前,他被眼前的幻覺逼到崩潰,分不清眼前的究竟哪一個才是現實,哪一個才是幻想。溫萊指尖緩緩地抻出來,落到鬱重山那顆被白布包裹紮實的眼眶上,臉上少見地流露出些許回憶的神色。

他還沒完全碰到的那一刻,床上的男人頓時睜開了眼睛,他瞧見眼前的公爵後,近乎是奴顏婢膝地垂著腦袋,雙手匍匐在前,做出一種臣服的可憐姿態。

長長的黑發垂至眼前,遮住鬱重山醜陋的臉頰和眼眶,他始終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等待著溫萊的號令。

溫萊挑了一下眉,淡色的唇開口:“疼不疼?”

鬱重山陰鬱的眼被長發垂落形成的陰影全然遮住,五指稍微蜷了蜷,啞著聲:“疼。”

“那為什麼沒有還手呢?”溫萊散漫地扯著指尖上的手套玩弄著,從鬱重山的角度上能夠清楚地瞧見公爵細膩纖長的手指。

粉的。

鬱重山想。

他稍微出了點神。

可溫萊這次沒有責怪他,反而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因為我知道,是您所默許的。”

溫萊撥弄的動作稍微一滯,掀起眼朝鬱重山看了一下,“繼續說。”

“在您沒有下達任何反抗的命令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一下,主人。”他神情謙卑恭敬得要命。

每一個音節鑽到溫萊的耳朵裡,形成的字句含義都讓他心裡一陣戰栗般的興奮,真是一條好狗。

溫萊克製住這種被取悅到的愉悅感,稍微不那麼厭惡帶著幾分欣賞的意思撚起對方垂落在枕麵上的烏黑長發,用著一種渾然不在意的口吻說:“聽他們說你沒有名字?”

鬱重山腦袋蟄伏得更低了,聲音恍如從胸腔裡悶出來:“是。”

黑發人種是一種連署名權都沒有的賤種,他們總是被人用喚狗的“喏”所稱呼著,簡直就是低賤到連貴族腳邊下的傭仆都不如。

這個黑發奴隸並不明白溫萊為什麼要將這個眾所周知的事情說出來,唯一的可能性是想對他進行極致的羞辱。

他可真是——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鬱重山了。”

黑發奴隸的思緒倏地頓住了,眼睛不覺得疼了,跪地的膝蓋也不感到麻木了,房間四周的空氣和聲音在這一瞬間仿佛被抽離乾淨。

他聽見自己發澀的聲音問:“是您先前名下奴隸的名字嗎?”

房間裡火焰張牙舞爪地波動著,彩繪窗外正揚著漫天飛雪。

“不是。”

溫萊下頜微抬,長腿優雅地交疊,不禁覺得好笑地說:“是一條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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