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遐從他肩上飛下來,在前麵探路,偶爾飛回落在他肩上嘰嘰喳喳。
有道是“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這裡不是蓬山,也沒有青鳥,一座台階直直往上,明遐新奇地飛來飛去,也算全了這首詩的詩意。
幾儘入冬,山腳處草木已經漸漸凋靈,而越往上卻越發草木蔥蘢。
施慈走走停停,每一處往下望都是不同的景色。
回想這半年來自己匆匆忙忙,已經許久沒有停下來好好看看風景,如今能慢悠悠行走在山間,也是一種享受。
他閉上眼睛,耳邊似乎有陣陣蟲鳴,輕風拂過樹葉窸窣,有兔子、鬆鼠在灌木中竄來竄去,瀑布旁傳來呦呦鹿鳴,一草一木、山間動物、駐足的遊雲、路過的山風,一幕幕儘在眼前。
他似乎魂魄離體,從方寸山越升越高,山川草木皆在腳下,慢慢遠去,神州大地儘收眼底。
許久許久,他再一次進入那種玄之又玄的境界,整個人輕盈而自在,彈指間看過人間百態、王朝起落,他好似真的成了神仙。
施慈的神魂睜開眼睛,摘下一片樹葉,落在江上便化作一葉扁舟,他乘著這扁舟,飄飄搖搖在大江之上,任由狂風暴雨,這舟佁然不動。
巨大的海浪襲來,舟行在海浪上,被浪拋到高處,又落入低穀,可浪如何顛簸,舟始終穩穩落在江上。
天際落下來一束光,破開厚重的烏雲,驅散黑暗,照得漆黑的雲泛起白光,許久許久,江上風平浪靜,一片波光粼粼,施慈站在舟上微微一笑。
他睜開眼,現實中自己仍然站在方寸山的階梯上,可是整個人精氣神已然大有不同!
仿佛一塊頑石被打磨,隱隱露出其中光彩照人的美玉。
施慈吐出一口濁氣,望著山頂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宮殿,忽然轉身往下走去。
方寸山的陣法十分有意思,想要上山,就要下山。
想要出紅塵,就要入紅塵。
原本施慈是沒有看穿的,可是突如其來的頓悟讓他實力更上一層樓,以往看過的書籍紛紛浮現在眼前,那些沒有領悟的東西瞬間融會貫通,經年累月的沉澱,讓他看破了這座陣法。
明白一切的施慈越發從容,上山時明明還是青天白日,如今已經月上柳梢,他頓悟花的時間不少,隻是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明遐不明白為什麼他站了許久就開始下山了,但還是乖乖站在他肩上,時不時啄啄羽毛。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容易,尤其是階梯比較陡峭,當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難”。
正當施慈下山的時候,一位年輕人滿頭大汗上山,他額頭上滿是汗水,背後的衣衫也被衣衫打濕了一大片,此人正是上方寸山求仙緣的王七。
王七見施慈往下走還愣了一下,隨後目露嘲諷。
大概在他眼中,施慈不過是一位心誌不堅的求道者,如今到半山腰,累了便想下山回去。
“你也是上山的?”他主動問道。
施慈點點頭。
王七好不容易喘勻氣,直起腰告誡道:“年輕人,求仙緣不可半途而廢,你才到半山腰就放棄,怎麼能得到神仙眷顧呢?”
施慈隻微微一笑,並不反駁:“你也是來求仙緣?”
王七驕傲地點點頭:“不錯!求仙需有大毅力!像你這樣一時興起想要求仙問道之人我看過不知多少,大多半途而廢,最後灰溜溜回去。區區上山的苦都吃不得,又怎麼能吃修煉的苦?”
這話倒說得沒錯,施慈讚同道:“兄台言之有理。”
聽到施慈同意他的說法,王七頓時更加得意:“哼,我與這方寸山有緣,定能學得仙法歸家,而你這種一時興起的公子哥,也隻能望山興歎了!”
施慈有些好笑,看他眉宇之間的確和方寸山有緣,搖搖頭沒理他,自行下山去了。
而王七見施慈不說話了,隻以為他被自己說得羞愧而走,心中嘲笑的情緒更盛,完全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機緣。
施慈順著台階而下,停頓在一處巨石前,一步跨出,整個人穿巨石而過,再看周圍,已經是山頂上。
山頂不同於山腰,明明因為海拔高而飄起了雪,卻並不覺得有多冷,碧綠的草葉覆上一層白雪,房簷上的雪折射著細碎的光。
明月高懸,輕薄的雲層遮不住它,任由它投下綢緞一樣的月光。
施慈行走在草木間,衣擺拂落了沾在上麵的細雪,他走過的地方隻有碧綠一片。
太極廣場十分廣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周圍的宮殿已經沉寂下去,隻有星星點點的燈火亮著表明還有弟子在處理事務。
施慈在太極廣場背後,眼前矗立了一座大殿,大殿頂部竟然是由黃金澆築,聳立雲端,莊嚴又大氣。
空氣中傳來破空聲,施慈繞過大殿,就看到一位烏發白衣的道長在雪中舞劍,劍出影隨,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劍光閃爍間,他的眉上似乎也覆上了一層冰雪。
一切詩來形容他,都是一種褻瀆。
他站在那裡,就是一輪觸不可及的明月。
這就是方寸山的掌門,季雲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