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怯怯的叫了聲:“父皇,兒子……”
皇帝卻是“哈”的嗤笑一聲,斜睨著他,意味深長道:“如今怎麼不喚朕‘陛下’了?是害怕了嗎,想要以此喚醒朕的慈父之心?”
八皇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垂淚不語。
皇帝森森道:“晚了!朕的心已經被你這個無父無君的混賬傷透了!”
說罷,馬上揮袖道:“傳令,皇八子協海西侯李廣利、澎侯劉屈氂、繡衣使者江充謀逆,以巫蠱之術魘鎮君上,皇八子鴆酒賜死,協同者族!!!”
話音落地,殿中幾人臉上儘皆失了顏色。
八皇子什麼都顧不得了,膝行上前,求饒道:“父皇——”
皇帝看也不看他們,手扶佩劍,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此地,便使人去傳禦攆:“走,瞧瞧皇太子去。”
……
劉徹這會兒尚且沒有歇下。
他還在等。
等老父親過來向他訴苦。
嗯,訴苦。
李廣利覺得委屈,八皇子覺得委屈,皇帝也覺得自己委屈……
劉進也沒有睡,殿中沒有侍從,他便擔當了內侍的職責,隔三差五的去挑一挑燈芯,在這風雨欲來的寧靜夜晚裡,隔三差五的同父親說幾句話。
終於有人來稟,道是皇帝過來了。
劉進若有所思的看一眼父親,緊隨其後走出寢殿,與之一道去迎天子。
而此時此刻,皇帝早不複在大殿之上憤怒指責彆人的情況。
他看起來有些落寞,野心勃勃的外表被剝去,真正的開始像一個老人了。
皇帝委屈的跟兒子控訴:“我對李廣利不好嗎?”
“他立了一分功勞,我給他十分回報,冠軍侯初次大勝,都沒能得到八千戶封邑,可他卻得到了,他不應該感恩戴德,不應該感激涕零嗎?!”
劉徹坐在旁邊,一邊聽,一邊示意兒子給他祖父斟酒,同時還要回應他:“感念君上的厚賜,這是人臣的本分啊,若不如此,隻能說明李廣利居心叵測,非漢臣也!”
“沒錯兒,是這樣的!”
皇帝憤怒的附和道:“李廣利不思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結黨營私,反咬儲君一口,他想乾什麼?想做伊尹,行廢立之事嗎?真該死啊!”
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劉徹點頭道:“不錯,這是他自取死路!”
皇帝又委屈的跟兒子控訴:“我對李廣利不好嗎?我甚至於連他豢養門客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去了啊,可他怎麼都不想想,魏大將軍跟冠軍侯都沒做的事情,他配做嗎?配嗎?!”
劉徹斷然道:“他不配!”
“沒錯兒,他不配!”
皇帝拍著桌子道:“可恨他居然知法犯法,故意裝糊塗,打量著朕好糊弄!”
劉徹冷哼一聲:“他這是自找死路,與人無尤!”
皇帝深以為然的點頭:“正是如此!”
再度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然後再度愁苦的同兒子控訴:“小八,我對他不好嗎?他跟進兒一樣,從小就養在我身邊啊,沒想到居然養出了一隻背棄君父的豺狼!”
皇帝憤憤道:“他居然說我不在乎他,寵愛他都是裝的,是為了給你拉一個對手出來,我承認,我是有一些這樣的想法……”
劉徹冷笑一聲,馬上接了下去:“可即便如此,他難道沒有從中受益嗎?!”
皇帝酒逢知己,馬上道:“是吧?!我為什麼不扶持彆人,偏扶持他?還不是因為疼愛他!”
劉徹下了定論:“不識好歹,枉顧父親的一番恩情!”
“沒錯兒,”皇帝磨著牙,憤憤道:“不知好歹的東西!”
站在一邊兒倒酒兼旁聽的劉進:“……”
皇帝又飲了一口酒,忽的黯然起來,神傷不已:“就在方才,我下令賜死了小八,他畢竟是我的兒子,眼看著他長大的啊,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背棄我,為什麼要逼我至此,讓我背上殺子的惡名……”
劉徹感同身受的歎了口氣:“做父親的,哪有不疼愛親生骨肉的?倘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沒有人會比下命令的父親心裡更痛苦了。”
皇帝被觸動到了,抬起頭來,動容的看著兒子。
“是啊,真是叫人痛心……”
劉徹神色唏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惺惺相惜道:“世道如此,多情的人總容易被辜負。”
再瞅一眼旁邊呆滯.jpg的兒子,不滿道:“愣著做什麼?倒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