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沒說彆的。
——應該是被哄住了。
鬱訶等了一會, 確定沒有消息,才收起了通訊儀。
……
夏修霖手指摩挲著通訊儀,時不時低頭看一眼。
其他人都在試圖做任務規劃, 隻有他的舉動格格不入, 不由引來其他人探究的目光。
他的隊友:“在等消息?”
“差不多。”
“我聽說馬諾也是A級任務。”有人道,“就是鼴鼠集團那個獨生子。”
圈子就這麼大, 誰做了什麼, 其他人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相較下來根本沒有隱私可言。
馬諾精神共鳴力並不突出,一旦抽中A級任務,那就是必死無疑了。
他真的有夠“幸運”的。
夏修霖瞥了說話的人一眼:“所以?”
“他的父親出麵,想和我們隊交換名額。”
A級可以換A級的任務。
夏修霖是隊長。
如果他同意,讓馬諾換到眼下這支隊伍, 對方說不定能活下來。
但在他的生日宴上, 所有人都看到他不顧情分,直接將對方揍飛,甚至不允許其他人去扶起。
夏家不缺錢、也不缺權。
以這兩人的交惡關係,無論鼴鼠集團開出什麼條件,他多半也不會接受。
“可以啊。”夏修霖道。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麵露震驚,完全沒想到他居然會答應。
“不過隊伍裡就得少一個人。”
“……”
“那換掉你?”
夏修霖看向其中一人,對方避開了他的視線, “你們如果誰願意, 我當然也不介意。”
隨著他的逼問,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死寂。
無人出聲。
見狀,夏修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
“想讓我出麵拒絕鼴鼠集團,當那個作惡的人, 好讓你們借機表示同情?”
他嗤笑道,“我看上去有那麼蠢?”
“……”
“你們誰被聯絡,誰就自己去告訴諾頓家族——‘我想活,所以我不能給你兒子讓位置’,懂?”
身為外交官之子。
他當然看得懂這些人的心思。
眾人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像夏修霖這種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會被誰利用。
如果被利用。
那一定是心甘情願。
正在僵持之際,忽然,死氣沉沉的房間響起了一道聲音。
他們看到夏修霖低下頭,再次看向通訊儀,臉上居然出現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隨後,他站起身來。
門自動打開,他走了出去,把驚疑不定的隊友都留在了房間裡。
遠遠的,夏修霖就看到了鬱訶的身影。
對方站在樓下的花叢邊。
藤蔓垂落下來,上麵結成的白色小花視覺錯位,點綴在他的發間,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很合適。
他呼吸都放輕了。
隨後,慢慢地走到了鬱訶的身旁,沒有驚動這副景象。
“你也喜歡這些花嗎?”他問,“我特地讓人栽種的……這裡也是夏家的產業。”
看出來了。
這家夥是個小白花控,而且癖好很奇特,在庭院裡種植劇毒植物。
鬱訶認得這些花。
雖然看起來純潔無辜,但其實有毒、致幻,如果不甚沾到它的汁液,大概率會觸發以上症狀。
神經病。
鬱訶:“不喜歡。”
不等夏修霖反應,他看向對方:“我有事需要你幫忙,關於帝國公主。”
聽到這個名字,夏修霖表情沉了沉。
從他的舉動來看,他對她沒有絲毫的好感,甚至流露出厭惡。
“我不了解她。”
“宴會那天,你拒絕了她的跳舞邀請,除此之外你們還說了什麼?”
“……你問這個乾什麼?”
“和我的任務有關。”
夏修霖頓了頓。
他第一時間得知了鬱訶的任務,的確和帝國公主有關,所以或許他是真的需要知道。
“沒聊什麼。”他皺眉,眯起眼睛回憶道,“我不想和她跳舞,她發火了,然後告訴我她會讓我後悔——父親讓我去道歉,但我到了花園裡,看到她好像在和其他人說話,就離開了。”
“其他人?”
“我不記得是誰了。”
說實話,他並不了解她。
她對他一見鐘情,所以央求皇帝賜婚,而夏以曆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就答應了婚約。
宴會已經過去有幾天了。
他沒有上心,自然記不得細節,隻能大致描述整個過程。
鬱訶抬起頭,禮貌道:“既然這樣,方便讓我親眼看一下嗎?”
“……什麼?”
“你的記憶。”
夏修霖頓了一下。
他完全無法理解,但還是下意識問道:“怎麼看?”
“嘗試鑽進你的身體裡。”
“……”
之所以是嘗試,因為鬱訶也沒有把握這事可行。
在那輛車上。
從青蛙解釋的隻言片語中,他獲得了一些新靈感。
根據它的說法,惡種感染宿主後,為了掩飾在潛伏期不被周圍發現,能獲取對方的記憶進行偽裝。
而力量越強,得到的記憶就越多。
那麼,他可不可以嘗試“感染”一下夏修霖,親眼看看當晚發生了什麼?
值得一試。
鬱訶認為,夏家已經被拉入了研究院的考核範圍內。
所以他稍微在對方麵前表現出一些非人類的特質,應該也沒關係。
夏修霖頓了一下,艱澀道:“我的身體裡……什麼意思?”
“你不願意?”鬱訶卻問。
他沒回答,隻是看他。
那雙黑眸深不見底,恍若清澈,卻仿佛藏著最可怖的黑暗。
正常人都會拒絕。
因為對方這話太詭異,並不像是人類會使用詞彙,更接近那些惡種……
想到這裡,夏修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他竟心生懼意。
但想要拒絕話,此時根本說不出口。
更可怕的是,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都覺得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很好看——
夏修霖從未有一刻如此確定。
他遲早會被庭院裡的那些小白花毒死。
“……行。”
“行?”
“我願意。”
鬱訶:“……”
他隻是確認一下,對方要不要說的這麼像是求婚現場。
夏修霖彆開目光,視線落在了一旁,征求同意:“我需要先抽支煙。”
“可以。”鬱訶。
他抽出紙質香煙,用電子打火機點燃。
但隻抽了幾口,吐出一口煙霧,就用手指將火星掐滅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沉聲道:“來吧。”
“這裡有其他人?”
“有,但不會出來打擾我們,”夏修霖道,“我出來的時候,門鎖上了,而這裡不對外人開放。”
挺好。
聽到這裡,鬱訶的語氣稍微好了一些。
“等下我希望你閉上眼睛,無論感受到什麼,都不要動,你能做到嗎?”
夏修霖閉上眼。
他心跳急速,不知道該做什麼,於是選擇用實際行動回應。
鬱訶看向自己的影子。
剛才已經吃飽喝足了,這會兒總不會把功能搞錯了吧。
好在,它這次比較乖,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沒有輕舉妄動,惡影撲食。
他開始思考。
——“感染”。
到底怎麼個感染法。
鬱訶清楚,自己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惡種,從身體結構來看,應該是人類。
他知道惡種的感染途徑有兩種。
一是血液,二是肉-體接觸。
既然如此,可以嘗試使用一下排除法。
首先,是最簡單的二。
如果隻是接觸,他已經碰了這麼多人了,也沒見其他人表現出非人類的症狀,所以可以排除。
其次是一。
如果是血液,總感覺有些大材小用。
目前看來,他的血能開啟分-身模式,打開裡世界的門。
隻是用來感染的話,那他失血過多也感染不過來,所以,應該不會是這樣。
那就排除完了。
鬱訶又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它很乖,隻伸出手的位置,戳了一下夏修霖的影子。
而就像是陷入了黑糯米一樣,它的爪子融入了影子邊緣,讓對方的影子出現了齒輪狀的波動,就此凹陷了進去,暫時無法恢複原狀。
“……”鬱訶。
他好像有了點靈感。
鬱訶嘗試著操控影子。
它很快就給出回應,聽話地又伸出另外一隻手,放在了夏修霖影子的大腦位置。
他在心底默念了幾遍。
[我要查看他的記憶]
[在帝國宴會,他拒絕公主後發生了什麼]
沒反應。
鬱訶皺眉。
難道不是這樣做?
他正準備收回影子,但就在下一刻,他眼前忽然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所有色彩在頃刻間蒸發。
而空氣中,花朵的味道變得格外濃鬱。
這是皇室宮殿的香氣。
失去視覺後,嗅覺變得格外靈敏,甚至能在大腦裡勾勒出那副畫麵。
但黑暗並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畫麵越來越清晰,但鼻尖的香氣卻沒有褪去,反而越演越烈。
鬱訶耳邊逐漸傳來了人聲。
音樂混雜在腳步聲裡,這是一個人很多的地方。
在他眼前,一張模糊的麵孔越來越近,而他的身體卻在原地站立不動。
對方像是在對著他的臉吼什麼。
“你剛才對公主說了什麼?!我教你的東西你都學到哪去了——?!”
下一刻,鬱訶聽見自己的聲帶發出沉悶的聲音。
“你還能教我東西?”
這具身體嗤笑一聲,“既然你這麼想和皇室攀上關係,那你怎麼不娶公主?反正母親根本不愛你,因為你在,她連家都不回,甚至……也不想見我。”
“你配不上母親。”身體道。
這說話的聲音,是夏修霖的。
鬱訶眨了眨眼。
他成功了,已然進入了對方的記憶裡。
但是這個位置……
他的視線被擋住,隻能看到公主的裙邊——也是夏修霖視線裡唯一可以看到的東西。
她已經被夏修霖拒絕,離開了宴會現場。
鬱訶後知後覺意識到一點。
他剛才想的是“拒絕後”,所以記憶就到了這裡。
可見,畫麵停留在哪裡,完全聽從他的操控。
[往前]
[從兩人對話開始]
他眼前一花。
畫麵景象,居然如同視頻拖動進度條一樣,人影驟然模糊,所有人的動作真的往前退了好幾分鐘。
眼前夏以曆強忍怒火的臉,已然換為了一副嬌美傲慢的五官。
——帝國公主。
鬱訶的視線下移,在她的胸口位置,懸掛著一枚散發出華貴光芒的貓眼綠寶石。
可以了。
他這個念頭剛升起,靜止畫麵就開始播放。
鬱訶:“……”
太智能了,很像在看全息電影。
畫麵裡的人動了起來。
“修霖,”公主動了動嘴唇,眨著大眼睛,對眼前的人說道,“我這身衣服好看麼?”
“嗯。”
聞言,她臉上的表情變得甜美了起來。
“我看到其他人也在看你……她們都羨慕我有你這樣的未婚夫,我們會成為全帝國最般配的一對。”
他們安靜地站了一會兒。
兩人之間氣氛冷硬,根本不像是什麼未婚夫妻。
夏修霖道:“如果是‘般配’,我希望你能撤回婚約。”
聞言,公主肢體僵硬了一瞬,很快鬆懈下來。
“你在說什麼?”
“我不喜歡你。”
夏修霖眯起眼,說道,“你的一見鐘情莫名其妙,而最關鍵的是——我不覺得我們般配。”
公主安靜了片刻。
兩人之間,隻剩下音樂悠揚的聲音。
等她再次出聲的時候,已經切換了話題,像是他從未提及這件事。
“你想跳舞嗎?”
“不想。”
他皺眉拒絕了。
“但這場宴會是為我辦的,來參加的也都是社會名流,我需要你和我跳第一支舞。”
夏修霖:“不管誰來,我都不在乎。”
“……”
公主表情驟變,“你以為夏家是萬能的嗎?”
“我不這樣認為,”夏修霖冷漠道,“所以如果你堅持不取消婚約,那我當然會娶你。”
聞言,她的眼底終於出現了一絲笑意,哼了一聲。
“既然這樣,你還拒絕我的要求?”
“這是兩回事。”
公主表情一僵,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個回答。
鬱訶感覺到,她的目光正凝視著這具身體。
她試圖在他的臉上尋找任何撒謊、軟弱的痕跡,但卻一無所獲,有的隻是漠然。
“我是真的喜歡你,”見狀,她的眼神轉為了懇求,“你不會讓我當眾下不了台吧?隻是一支舞而已,讓大家知道我們已經訂婚了——”
“不行。”
“……”
耳邊已經傳來了音樂切換的聲音。
這是一支複古的舞曲,明顯是為皇室成員準備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曖昧地轉向了兩人。
但他們卻遲遲沒有動彈。
見狀,周圍的音樂也逐漸停了下來。
整個大廳連光都變黯淡,死寂像病毒一樣蔓延到了門廊,似乎在一瞬間,這座宮殿連對話都消失了。
——怎麼回事?
但眼前的情景其實不難理解。
沒過多久,所有消失的聲音重新席卷而來,撲向了目光聚集處的兩人。
整個空間很快被竊竊私語替代。
“怎麼他們不跳舞?”
“該不會是——”
“哈哈哈,真沒想到,她也有被拒絕的一天。”
聽到這些議論聲,公主臉上表情一陣白一陣青,眼底閃過了一陣強烈的恥辱。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的手摸上了自己脖頸上的貓眼石項鏈,好像那能給她帶來解脫。
但實際上,這些聲音並沒有消失。
她用力一攥,銀鏈將嬌嫩的脖頸都勒出了血痕,但她卻渾然不覺,隻死死盯著夏修霖。
“你會後悔的!”
她怨恨道,“你一定會付出代價,心甘情願地跪下來求我饒了你,而那時候我會……!!”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一句被憑空收住了。
隨後,不等夏修霖的反應,她已經提起裙角,在眾目睽睽下轉身衝出了走廊。
下一刻,夏以曆出現在夏修霖麵前。
他說了方才一模一樣的話。
這是後退進度前的時間節點,沒有去聽的意義。
鬱訶再次拖動進度條,果斷跳過了訓斥的這一段。
不知過了多久。
這具身體——夏修霖的步伐終於動了起來。
他走向了走廊,鬱訶的視線也跟著他轉移,來到了宮殿的後花園。
一出宮殿,那撲鼻的香氣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