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宇彤坐在影山彆墅綿軟的公主床上發著呆,身上一直披著那件高級肅穆的黑色西裝,如同著了一層黑釉。
夜色深沉,她沒有開燈,在黑暗中等著小叔回來,給她一個解釋。
樓下的保鏢和司機正圍著茶幾吃飯,影山彆墅地處幽僻,物業管理嚴格,他們的晚飯也隻能吃車上存放的泡麵。
周圍萬籟俱靜,小叔遲遲不歸,她一整天都沒有吃飯。
以往她饞的時候就會故意不吃晚飯,等小叔工作回來做飯的阿姨就會向他說起。
不論多晚,小叔都會帶她偷溜出去,開車找到最熱鬨的夜市大快朵頤,吃那些父親明令禁止她吃的垃圾食品。
後來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小叔越來越忙,有時晚上都不會回家,她也餓著肚子睡著過幾次。
他的野心也許早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野蠻生長,隻是父親和她一直沒有在意過。
手機屏幕亮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接起來對麵是個熟悉的女人聲音,“你好,請問你買保險嗎?”
苑宇彤眉峰微蹙,“柳阿姨?”
“宇彤,你身邊沒有人嗎?”對麵低聲細語。
“……沒有。”
“我和老嶽在你臥室的牆根底下,你跟我們走吧。”
雖然她知道嶽老師是父親的摯友,柳阿姨平時也對她很好,但是小叔畢竟是她的親人。
苑宇彤猶豫道:“我想等等小叔…”
柳阿姨的聲音忽然變得急促,“等他回來你就走不了了,你沒看到他那個魚死網破的架勢嗎?你先跟我們走,剩下的事鄂程會處理的。”
“可是…”
“彆可是了,你爸爸把你托付給我們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你相信你父親還是相信你小叔?”
苑宇彤咬緊嘴唇,透亮的黑眼珠在眼眶裡打轉。
這幾天小叔的冷漠態度、葬禮上真假難辨的失態表現、父親臨終的遺囑在她腦海裡交織成一團混亂的麻線。
她該遵從父親的遺囑還是死守唯一的親人?
她放鬆了緊繃的唇角,做出一個初步的決定——先走。
如果小叔真的在意她會找到她的,如果沒有找她,那麼她也算走對了。
“我跟你們走。但我應該怎麼走?樓下有兩個人在客廳守著,他們不會讓我從大門出去的。”
嶽老師接過電話,“宇彤,你在學校做過火災逃生訓練嗎?”
說乾就乾,做了決定之後,苑宇彤就不會再原地躊躇。
她先拽掉了西裝,脫下孝服換上常服。從衣櫃裡拿出床單,又把床上的床單扯下來,所幸她隻住在二樓,把兩件床單擰成繩狀,交叉再交叉紮成牢固的結綁在床腳。
她都不知道自己整天沒吃飯哪裡來的力氣,就像她不知道嶽老師和柳阿姨是怎麼繞過保安亭進來的。
儘管她小心翼翼但是從窗口下樓的時候難免會有響動。
嶽老師在牆根接應她,柳阿姨則猛力捶響了她家的正門。
這些都在他們的計劃之內。
保鏢和司機對視了一眼,狐疑之下小叔的保鏢還是打開了大門。
門外裹著貂皮大衣踩著拖鞋的女人雙手抱胸,輕蔑地上下掃視這個寸頭。“大晚上不讓人睡覺了?晚上超過四十五分貝在居民區就叫擾民。你們開派對呢?知不知道這是高檔社區?”
“你找錯人了吧?我們沒開派對,家裡都沒人。”
女人探著頭向裡麵望著,卻被保鏢的龐大身軀擋住。她做出半信半疑的樣子。
“真的嗎?”
“真的,而且我們也沒聽到哪家有噪音,你是在哪一幢住?”
“我一個獨身女人,在哪一戶能告訴你嗎?”柳阿姨眉毛一擰,張揚跋扈。“真是見了鬼。”
剜了兩人一眼她就趿拉著拖鞋離開了,七拐八拐走到一處僻靜所在,那裡停著鄂程的雷克薩斯。
苑宇彤從窗口下來的時候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和身份證,隻帶上了那把黑傘當做手杖。
鄂程叔叔開著車把他們送到了一個破舊的小區,他們到達時舊小區周圍的路燈都熄滅了。
那裡就是嶽老師的家,她以前經常由父親的司機送來。鄂程叔叔沒有上樓,他還要開車返回去。
他臨走時對苑宇彤說:“我問過你父親為什麼要這樣,但他沒有告訴過我。我們作為朋友隻能儘力去完成他的遺願。你是他唯一的女兒,我相信你父親對你的愛和保護是會一直延續的,也許你現在不明白,但以後一定會明白的。”
苑宇彤垂著眼角,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就跟著嶽老師回了家,柳阿姨問她吃沒吃飯,她又搖了搖頭。
柳阿姨翻箱倒櫃找出了一袋方便麵給她煮好,放了兩個荷包蛋,端在她麵前。
她雙手托著腮心疼地看著苑宇彤慘白的臉龐,說:“先湊合吃吧,宇彤,明天阿姨出去買排骨,咱家燉排骨。”
吃著熱氣騰騰的麵條,苑宇彤的眼淚大顆大顆滴落在碗裡,柳阿姨抽出紙巾為她擦了掛在臉上的淚珠,把她摟進懷裡兩人一起哭了。
柳阿姨拿出為她準備的新睡衣,那間兩室一廳的小平米房子的次臥為了迎接她也被收拾得整潔乾淨,鋪著粉色小熊的床單被套。
她乖巧地躺上床,柳阿姨為她掖了掖被角,撫摸著她額角的發絲,“睡吧,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就這樣我和師父師娘生活了十年。”
一瓶紅酒已經見底,苑宇彤的眼睛、臉頰都紅紅的。
“苑叔叔…沒有找過你嗎?”趙景柯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