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竟無言以對。
最終黎川還是說不過顧璋這個嘴皮子溜,還能理直氣壯地擺一套套歪理的。
學院裡交到了同窗好友,秋娘的鋪子也走入正軌,顧家人就這麼在府城順利地紮根下來。
日子一日日的過。
隻是時不時會擔心在外奔波的顧大根和顧老爺子。
天氣漸漸冷下來。
就在鵝毛大雪飄下來的那天,顧家院子的門被哐哐敲響。
敲得很重,帶著點激動的力道。
問心學院已經放了假,顧璋得了信,知道他爹和爺爺這兩日就會回來,也沒去燕老那兒,而是留在家裡溫書習字。
聽到敲門聲,他推開門,瞧見門口的馬車,高興喊:“爹!”
聽到他這道聲音,在灶房裡,收拾鋪子裡的工具的秋娘和王氏都跑出來。
看到曬得黝黑,臉上身上都帶著奔波的灰土,卻依舊咧著個嘴傻笑的顧大根,秋娘眼眶都有些發紅。
顧老爺子也從馬車上下來,去牽老妻的手,小心的給王氏抹掉下來淚水,背身避開孩子,小聲哄道:“是不是為了我,又給菩薩許了好多座金身?”
王氏原本那點思念的情緒直接被衝散,破涕為笑,用力往顧老爺子肩上用力捶了一下。
顧璋去跟那些護送他爹回來的人說了兩句,讓他們放心離開,才回過頭,就被顧大根結實有力的臂膀直接抱了起來。
“小石頭,有沒有想爹?”顧大根笑得透出一股傻氣。
在被捂白的顧家人襯托下,顯得更黑更傻,他還用幾日未刮的胡須,湊上來刺兒子的臉:“肯定想爹了對吧?”
顧璋:“……”
“我都這麼大了,爹你怎麼還一見麵就抱人?”不覺得奇怪嗎?
顧大根嘿嘿笑道:“隻要爹還抱得動,你就沒長大。”
為了烤火取暖,家裡的灶一直是熱的,這會兒燒水也快。
滾燙的熱水兌好了涼水,熱乎乎的洗了個澡,再躺到家裡的床上,頓時覺得渾身都舒坦起來。
顧璋道:“今日咱們吃鍋子吧?暖和。”
“聽小石頭的。”王氏笑道,“再出一爐雜嚼,也給他爺倆嘗嘗咱家生意的滋味。”
屋子外已經飄起了雪,地麵上也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
寒風蕭蕭,屋子裡卻冒著騰騰熱氣。
圓形的銅鍋中間放著炭、裡麵的水煮得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泡。
水中放著不知名的菌、聞起來格外鮮美,表麵淺淺漂浮著一層羊油。
顧璋總大手大腳地從外麵買各種好東西回來,次數多了,顧家人對那些沒見過的吃食,也都習以為常。
要是見到什麼沒見過的吃食,都覺得是顧璋又從哪裡買的。
若是自己買不到,那多半是小石頭在學院裡的朋友從各處帶來的,或者知府、提督學政那樣的大官送的,或是從燕老府裡帶回來的,他們普通人知都不知道那些吃食,去哪裡買?
故而,顧璋在家裡也放開了些,偶爾會少拿點係統裡兌換的好吃的,放進自家鍋裡,灶裡。
“這湯可真鮮,秋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顧大根吃下一大片切得薄薄的羊肉。
在外頭奔波,總沒有家裡來的舒坦。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都大口吃著鍋子裡的肉片、青菜、豆腐……
吃得那叫一個香,連帶著顧璋他們三人的胃口都變好了不少,比往日都吃得多些。
冬日裡熱騰騰的鍋子,最能撫慰人的身心。
吃了鍋子,嘗過了噴香撲鼻的炙肉,一兩碗紮實的白米飯下肚,幸福的滿足感在溫暖的屋子裡飄蕩,與外麵飄雪的涼意仿佛兩個世界。
等都吃的差不多了,一家人的速度都慢下來。
圍著鍋子,邊聊天,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
顧璋又從爐子裡摸出幾個烤得軟乎乎的板栗:“烤好了,試試我烤得怎麼樣?”
板栗被烤得香甜軟糯,輕輕一咬,一股甜滋滋的味道,伴隨著暖人綿密的口感,就在嘴裡綻開來,暖到心裡。
“好吃!”
“好軟好甜,竟還有這麼好吃的零嘴。”
“感覺啥好吃的,都逃不過咱家小石頭的尋摸。”
“還是家裡舒坦!”
顧大根從兜裡摸出一錠不小的銀子,獻寶道:“你們瞧,這是什麼?”
麵對秋娘詢問的目光,顧大根笑著解釋道:“這是咱家這幾個月的俸祿!”
“咱乾活可都是有錢的!”
顧大根獻寶似的把銀錠送到秋娘麵前:“你瞧大不大?”
秋娘笑道:“傻樣。”
他們一家人熄了銅鍋中間的火,全都走到燒著火,溫暖的屋子裡。
屋子裡乾乾淨淨的,被褥也都換上了新的,剛剛洗過澡,換了乾淨衣服的顧大根和顧老爺子,都有種被家裡惦記著的感覺,心都暖暖的。
他們一家人圍在一起,秋娘從隱秘處拿出了一個帶鎖的木盒子。
顧璋瞅了一眼獻寶的爹,湊過去小聲道:“娘掙得可多了。”
顧大根撓撓頭:“吃食能掙很多嗎?”
分明走之前,秋娘還有些擔心,他還跟秋娘拍胸脯保證,說萬一不掙錢,還有他在,即使去碼頭賣力氣,也不會讓家裡坐吃山空的。
木匣子上的鎖被打開,裡麵是細碎的白花花的銀兩。
往前幾十年,手裡幾乎隻有銅板,很少見到銀子,即使每季度有金家玩具鋪子的的分成,也多是銀票。
這樣直接看到一匣子碎銀子,衝擊實在有些大。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都被眼前的一匣子碎銀驚得說不出話來,呆呆的坐在那裡瞪圓了眼睛。
“這,這麼多?”
“這是咱家生意掙的?!”
顧璋坐在爐子邊,又給自己剝了一個板栗:“那當然,咱家鋪子生意可好了。”
王氏也笑道:“秋娘多能乾,多厲害,你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秋娘算道:“咱家鋪子每日賣兩爐雜嚼,一爐十多斤,兩爐能有三十斤。豬肉和羊肉定得多,會比零著買便宜些,一斤算30文,出爐之後能餘個六兩左右,便算50文的成本,再加上柏枝、香料,有60文。”
“再算上鋪麵和一些雜七雜八的,大約70文不到的成本,羊肉利潤高些,雜嚼利潤低但賣得多,均的算下來,一斤能掙20文,一日就是600文,一個月就是十多兩。”
顧璋知道秋娘目前隻能算到這兒了,還是日日勤學才有的水平,他補充道:“一月就是18000文,也就是十八兩。”
顧大根:!!!
顧老爺子:???
顧老爺子聽著就覺得暈乎,最後更被總數給砸暈了,這可是家裡自己手上的,穩當的營生。
顧大根也暈乎,覺得娘子看起來都更精神,更漂亮了,他下意識誇道:“還是秋娘厲害!”
當初能把他喂壯實,讓一家人的日子變好,現在來了府城,更厲害了!
他美滋滋地將手裡的銀錠放進木匣子:“我也添一點,這樣咱家的家當就更多了。”
秋娘嘴上不說,可從精氣神就能看出,她整個人都冒著向上的勁兒,眼睛也是亮的,顯然也是歡喜現在的。
顧璋也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那我也來放點,給湊個整。”
顧家人看著木匣子,都還有些恍然,“咱家竟然有這麼多銀子了。”
“可真好。”
“咱們這次回村,再買些地吧?”
王氏倒是罕見的提議道:“要不咱們在府城買點屋子吧?我瞧每日來買雜嚼的焦老爺子,日日收租,每天都樂嗬嗬的,長得也白胖。”
她從小就想把小石頭養成那樣白白胖胖的模樣。
一家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都積極的想讓家裡過上更好的日子。
顧璋覺得心都暖暖的,上輩子被拋棄在雪地,又一人禹禹獨行,仿佛時刻被浸泡在涼水裡的心,都被暖呼呼的熱氣小心的捧出來,護在手心裡。
又過了兩日。
確定好要回鄉過年的顧家人,將院子打掃乾淨,又聯係了一家商隊,這才出發。
回鄉的路上,每個人都是高興的。
顧老爺子和顧大根在自己身上比劃著官服。
顧老爺子甚至都想好了,要怎麼穿,要走村裡的那條路,要什麼時辰去走,好讓他的老夥計們都瞧瞧。
秋娘和王氏,也帶上了誥命服,還有配套的全部首飾。
顧璋在這方麵沒太大的執念。
但顧家人從前在村裡,長達幾十年的時間,都是村裡不被瞧得起的人家。
家裡田少又窮苦、還沒壯勞力、娶不起媳婦、吃不上飽飯、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婦,又生了個病懨懨的孩子,總有絕戶,沒人養老送終的說法環繞在耳畔。
衣錦還鄉的榮耀和快樂,是旁人難以想象的。
顧璋也有些想念村裡,想念眼瞧著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家,想念入學讀書時的夥伴虎頭。
才回到村裡,下了馬車,就感覺一陣清新帶著涼意的空氣撲麵而來,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顧璋難得沒任何事,就在家裡放鬆地休養了整個春節,隻是偶爾去看看已經種下的小麥。
顧家人回到村裡,簡直如魚得水,笑容仿佛焊在臉上,一個年都沒有褪下去過。
過了年。
直到過了十五,學院要開學了,他們才啟程,返回府城。
顧大根渾身力氣打掃院落,掃清房頂的積雪,還笑著說:“走之前,我把家裡能做的活都做了,免得秋娘你累著。”
轉眼就是春日。
在家裡被喂得胖了點,也被捂白了些的顧大根和顧老爺子又出發了。
秋娘也想著要把鋪子開起來,再不開起來,怕是食客都要找到家裡來了。
顧璋也去問心學堂報到,準備起今年升丙組的大考。
夫子正在台上說:“一月後舉行每年一次的定級大考,若合格,則升入丙組,學習更深的內容,若不合格,則繼續留在丁組,務必……”
說白了,就像是重要無比的期末考,沒考過就留級,再學一年。
夫子的話,倒是讓春節玩得丟了心的學子心都提起來。
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焦急的聲音。
“夫子,打擾了!”是學院內的書童,他站在門口,麵色緊張急切地望向教舍內,說道,“學院大門口,突然有一批百姓長跪不起,說要找顧相公。”
顧璋:?
春日裡,問心學堂上山的石階格外漂亮,與秋日鋪滿銀杏葉的金燦燦的黃色不同,一路上都綻開著春日五顏六色的花朵,爭奇鬥豔,花香四溢,讓人心情大好。
可如今漂亮的山路上,一排排跪在冰涼堅硬石階上的百姓,衣衫襤褸,臟亂破舊,看著和難民無異,花兒越漂亮燦爛,越顯得他們絕望無助,連眼裡的紅血絲都沒一旁的花兒亮,格格不入,宛若塵埃。
書童在路上向顧璋道:
“我聽了幾句,也不確定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是哪個縣的百姓,聽說是瞧見隔壁村麥子長得好,就要來了法子,不懼嚴寒熱火朝天地乾了起來,結果一開春,幾個村的麥子眼瞧著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