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寸勁兒握著,指尖順著她魚際的紋路,細細撫過,滑進掌心。
像在低語講情話。
李銘心怕癢,一開始忍著,慢慢受不了了,隨之吞咽失控,不得已往回縮手。他輕笑了一聲,伸手捉她。
這下真成魚兒戲水了。
李銘心大腦空白:“不疼了嗎?”
“疼的。”他抬眼,定定看著她。
那雙眼睛圈囿著對兒黑翟石,曲徑幽深,深不見底。
李銘心被視線的重量壓得透不過氣。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可他看得好認真。
這麼黑,她什麼也看不見,他又能看到什麼呢?
李銘心打破對視:“經常這樣嗎?”
“雨天。”
雨天可太多了。“每一個雨天?”
“看情況。大部分時候都疼。”他牽起唇,語氣複雜,“害怕嗎?”
害怕嗎?他疼他的,她怕什麼?
李銘心但笑不語。
手心再次被握緊的時候,她知道他又開始疼了。
他控製呼吸,抓著她的手抵上額頭,提前說了聲“對不起”。
李銘心擔心他脫水,問他要喝水嗎?
他緩了緩,鬆開她說:“麻煩幫我拿瓶酒,衣帽間底層的櫃子。就幾個櫃子,你翻開來找找。有一瓶開過的。”
李銘心試探:“要把念念叫起來嗎?”
池牧之搖頭:“那她下次防我更厲害。”
要是讓她知道他痛成這樣,下次不僅會管藥,還會管酒精。
小孩子的世界很純潔,沒法理解應酬上的事。他最近因為應酬頻繁,疼痛逐漸加重,這事他沒讓池念知道,準備自己調整。
“好。”
李銘心起身取完酒,他又麻煩她去廚房取冰塊。
雖然是吩咐,但每一句都帶謝謝、麻煩了。這讓李銘心感覺自己不是傭人,也不是什麼親近的人。
她取出保溫飯盒,打開冷凍櫃,舀了幾勺現成的冰,動作時,掃了眼冷藏室的門,旋即不知情般地挪開了。
池牧之幾乎在灌自己酒。李銘心取冰的功夫,半瓶威士忌空了。
就算不懂酒,也知道那是烈酒。她嚇了一跳:“這樣喝會死嗎?”
他扯出一個疲倦的微笑:“你怕我死嗎?”
“怕的。我沒有不在場證明。”
這次進來沒有關門。
她特意留了一道壁燈透入的門縫。
說實話,黑暗中的池牧之壓迫感太重,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看穿了,透進點光就好多了。
池牧之很喜歡笑,也很擅長笑。他笑得不千篇一律,不敷衍不程式。不可否認,雖然不知道他每一個笑背後對照的情緒和意圖,但李銘心很喜歡他的笑。
他的微笑確實可以讓她不那麼緊繃。
如同此刻,鼻息如醉酒的春風一樣撲麵而來,熏得她也有些醉。
喝了酒的池牧之笑起來和平時不一樣。
不知怎麼,莊嫻書那句“好色啊”、“真的會讓人想把你吃了”冒上了腦海。
他安安靜靜半躺在那裡,長腿交疊,沒有任何要動意思,但看著她笑的時候,總感覺他下一秒要親她了。
而她,也很渴望傾身迎接。
但......
李銘心克製吞咽的欲望:“您喝多了嗎?”
他揉揉眼睛想了想:“五分吧。還是有些疼的。”說著,很自然地牽上了她的手,像熟稔的情侶一樣。
李銘心另一隻手按住他的動作,眉眼冷淡如常,喊了他一聲:“池先生。”
“嗯?”他眼神又曖昧又清明,好像知道她在欲拒還迎什麼,卻不說,要她自己說。
她回視他,問道:“您知道我是誰嗎?”
他好笑:“我不至於這麼醉?”
“那我是誰?”她兵不血刃地與他談判。
“你想是誰?”
說這句話時,池牧之眼裡閃過輕蔑。
鋒刀一樣,劃破曖昧。
儘管一晃而過,很快覆上溫柔,但那道輕蔑李銘心很熟悉。
她旁觀過好幾個看低裘紅的男人。他們都用這種眼神看她的母親,一邊睡她,一邊看不起她,把她當泄yu的東西,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李銘心意識到,原來自己拚命努力了十幾年,到頭來也是一個玩物,一個東西。
錢色交易,沒有平等。
不是你賣“色”,他出“錢”,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是他買走“色”的同時,也帶走你的一部分自尊和靈魂。
池牧之人看著人再好,也是看不起她的。
很奇怪,這是明擺著的事實,她不該苦澀的。
像青樓ji女在接客圓房的最後一刻幡然醒悟,又當又立地做起逃兵豎起牌坊,李銘心忽然想逃。
你想你是誰?
對啊,你想你是誰?你能是誰?
你能成為他珍藏在櫃子裡的前女友嗎?不會的。彆說不像了,就算像,也沒戲。
你想你是誰?
她要回答一串數字,報個價嗎?或者提一個要求?
不知道為什麼,就他那一記蔑視,李銘心感覺自己會是個賤價。
她沒有回答,垂下了頭,默默做題,計算起自己的銀行卡餘額和讀研費用。
發絲墜落,慢慢遮住了李銘心整張臉。
那隻手如有感應般伸了過來,替她將一綹一綹落發彆至耳後。不算熟練,有些笨拙,但很溫柔。
他在一點一點降低她的底線。
這種方式很舒服。誰能拒絕?
李銘心猜,白昕心也遇到了這樣的時刻。而她,沒能抵擋住誘惑。
她明明已經算出了自己的窘境,但不知道為什麼,麵對蔑視她的池牧之,反骨就這麼上來了。
她打掉了那隻手,冷冷看向他:“我以為您是君子。”
酒精暫時麻痹軀體疼痛。
緩過勁來的池牧之就像農夫與蛇裡反咬一口的那條蛇,掌心遊走至肩頭,順qu線下滑,目光又深邃又輕佻:“李老師,君子從來不是形容詞,君子是選擇題。”
他問:“你怎麼選?”
李銘心冷笑:“是我選?”
他抬起眼皮,“對。”
李銘心錯開視線:“您太失禮了,我選擇現在回房睡覺。”
她選抬價。
說完,李銘心用力甩手,掙開他的桎梏,下一秒,池牧之反手撈她回懷裡。
他抱得非常非常緊。手臂將身體空隙箍死,就像剛剛他抓她的手一樣,死死不放。
這是他們最親密的一次接觸。距離近到她的耳朵能聽見他的心跳,他的肋骨能挨到她的柔軟。像冰與冰相貼,即將要焊死一樣的緊。
空氣安靜許久。
李銘心待在她渴望的臂彎裡,始終防備地抵著他。
像是知道自己抱了塊堅冰,沒法融化,池牧之主動放低了身段,語氣懇求:“不要走。”
李銘心驚訝地仰起臉,不解他的轉變。
池牧之眉宇緊蹙,忍受著酒精未能壓製的疼痛:“不要走。”
感受到李銘心的掙紮,又牙關緊咬重複了一遍:“不要走。”
認真的?
她譏誚地勾起唇角:“理由?”
酒後很熱,很燥。
額上豆大的汗珠滾落,模糊了眼睛。
池牧之重重歎了口氣,拿她沒了招兒,清清喉嚨:“今天按時間算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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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牧之倒向床榻,果真鬆開了她。
李銘心周身滾燙的熱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心的磁鐵。池牧之仍牢牢扣著她的手。
他下令般:“坐下。”
“怎麼坐?”
他笑,“你想要躺下也行。”又好像知道她不願意,主動妥協,“坐地毯上。”
李銘心照做了。
他手心微汗,呼吸亂中有序,應該沒那麼疼了。
她問:“好點了嗎?”
“沒好。”說是這麼說,聲音正常了很多。依然低沉磁性。
她心中發笑:“需要我做什麼?”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彆走就行。”
“今晚?”
李銘心的睡袍在掙紮中鬆了大半,此刻波浪起伏,洶湧誘惑。
但池牧之像個禁欲的君子,真的隻抓了她的手,那裡都沒有多留一眼。
“對,等我睡著。”他閉上眼睛,開始調整呼吸。
她試著掙開一根手指,馬上被他捉了回去。
反複兩次,他像是氣了似的,翻了個身背朝她,將手壓在肩頸之下。
她好氣又好笑,對著他赤條的背脊無語:“您這算是性騷擾。”
握著她的手,怎麼也不鬆,算什麼?
池牧之嘴角漾起一旋笑紋,聲音迷迷糊糊:“困了,明早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