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額:“我果然給老師留下了這種印象。”
麵對一張嗔怒的臉, 麵對這樣一句話,池牧之很難坦蕩如她。
天邊的夕陽蜂蜜布丁般,甜得人心都快化了。
他們卻如同兩個鐵石心腸的人,無心美景。
李銘心收回視線, 假裝沒聽見, 麵朝西沉落日,繼續往公交站台走。
大四了, 要是對明示成這樣的勾引裝不知情, 不接受不拒絕, 確實太茶了。
莊嫻書提點的是。
池牧之穿了件隨手抓的黑色休閒服, 內裡T恤鬆鬆垮垮,領口低垂, 白球鞋鋥新得像沒下過地。
此刻一手閒閒抄在寬鬆牛仔褲口袋, 一手規矩垂在身側, 餘暉勾勒身形輪廓,像極了走錯片場的男孩。
不知是特意調節的,還是衣著裝襯的, 不穿西裝的池牧之更平易近人。
李銘心到站台,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才敢問:“您和我一起坐公交嗎?”
他看向她:“可以嗎?”
“那有公交卡嗎?”
“手機不是可以支付嗎?”他掏出手機, 衝她搖了搖。
對。
也對。
李銘心很享受這一刻。她必須承認, 和池牧之在一塊兒又緊張又舒服。這是她沒體驗過的陡峭的快感。
唯一的缺點是,如果他不在,這段路換她一個人走,可以多背好幾道大題,順便還能把肖八那兩套選擇題錯題再過一遍。
一寸光陰一寸金,陪男人這件事其實也挺費“錢”的。
太白大道的公交站台有車輛時間門提示。
此刻站牌LED電子屏上顯示, 302路即將在11分鐘後抵達。
入冬的風很冷,而這對男女毫無察覺。
他們坐在公交長凳,目光錯落在靜止的建築物上,曬著夕陽,良久未語。
李銘心很能熬,滿肚子問號也不發問。
池牧之偏頭看了她兩遍,沒有收到任何回應,先忍不住,出聲關心她:“冷嗎?”
“不冷。”李銘心沒有強撐,她確實不冷。甚至有些反常的燥熱。
他鬆了口氣,將休閒服拉鏈拉上:“那就好。如果你說冷,我不知道要不要脫下來給你。”像是知道她無法獲取這句話的笑點,畫蛇添足補了一句,“我冷。”
李銘心看著他的動作,沒有接話。
很好。冷了。
池牧之必須承認,八風不動的李銘心很特彆。特彆到他數度束手無策。
他問她:“對我,沒有問題嗎?”
“有。”
“那問問?”
她從一肚子問題裡隨機抽了一個:“你等會還坐公交回來嗎?”
空氣裡刮來一陣冷風,揚起塵土和落葉。
“......”池牧之無奈,單手醒了把臉,歎氣後選擇先回答她這個傻問題:“打車,或者叫人來接。”
李銘心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眼底浮笑,繼續問:“還有嗎?”
當然有!但她不問。
麵對這樣的池牧之,她心頭狐疑越發加重,眼裡逐漸釋出防備。
“那我說?”
“你說。”
“昨晚有嚇到嗎?”
李銘心思忖:“說實話嗎?”
他牽起唇角:“這還分虛實?”
“虛的是沒有嚇到。”
“那就是嚇到了......”他了然,苦笑著問她,“很嚇人嗎?”
很多人都被嚇到過。
康複時期換過的幾十個護工,有沒經驗的,真去醫生那問他是不是有du癮。池念第一次看到他痛,以為他要死了,哭了整整兩天,哭到他都不痛了,哭到他哄她哄到嘴皮子開始痛。阿姨也是,總怕他會死。一到下雨,她就發愁。
這麼多年下來,他以為自己很擅長忍耐,也很擅長裝不疼,但昨晚破功了。他最不願示人的一麵被看儘了。
“你掐我手的時候,還挺嚇人的。”
不是,那段隻是疼,並不嚇人。嚇人的是他那一眼輕蔑。
輕飄飄一記目光,險些將她稀薄的自尊擊穿。
“我痛的時候是不是很無賴?”
她說,你像個瘋子。
池牧之失笑:“瘋子倒是不至於吧。”
李銘心試圖告假狀:“和平時的你比起來,像瘋子。”
他問平時的我是什麼樣子?李銘心說人很好。他又笑了。
池牧之嘶了一聲:“我隻是痛,不是失憶斷片,說的話做的事我都記得。”
李銘心問,“那您說了什麼?”
他反問,“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麼?”
“一些不太君子的話。”
他目光箭矢一樣:“那你怎麼沒跑?”
她抬眸看向他:“唔......我也是為了錢。您說按時間門算我。”
一半玩笑,一半計較。
這個回答真是意外。
池牧之:“李老師臨危不亂,很理智,是......”
她打斷:“是成大事的人,是嗎?”
“有人這樣誇過你嗎?”
“有幾個。”但實際上,她一事沒成。她空有鎮定,缺乏運氣。缺乏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大任”。目前目之所及,全是屁事。
經過一番權衡,她還是問了:“今天您忽然想坐公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