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也不好奇裘紅找她什麼事。
身上能榨乾的價值不多,除了漂亮,就是金錢。
李銘心第一天沒接電話,裘紅的數字還不夠誇張,第二天,李銘心從洗手間撈出自動關機的手機,界麵顯示40通未接來電。
充上電,再點開微信,那邊發來兩條語音。
李銘心呼吸吐納兩個來回,才按下播放。
那頭聲音不見彪悍,罕見的柔弱消沉。
裘紅這次說的很簡單,一點沒兜圈子。她確診了宮頸癌三期,要動手術,後麵可能要放化療,要很多錢。
李銘心愣了一下,敲下:要多少錢?
裘紅就等在手機那頭,李銘心一回,一個巨額數字就發了過去:怎麼也要二三十萬吧。
李銘心:醫保報多少?
對麵一刻鐘後慢吞吞回:沒醫保。
阿紅紅語音:個人醫保不是斷繳了嘛……
阿紅紅語音:後來我去弄,非要我補,我沒補……
阿紅紅語音:前幾年你要上大學,家裡沒錢,我就把醫保的錢取出來了。
言外之意,都是供你念書。
放屁。
李銘心大學頭一年的學費是裘紅一相好牌友興頭上給的。
她隻身前來S市讀書,就拿了她一筆兩千生活費,其他都是自己攢的。後麵幾年不僅沒錢,大三還倒過來要她出房貸。
真不知道裘紅怎麼敢用學費來綁架她的。直接說取出來打牌花掉了還坦蕩一點!
李銘心失語。丟下手機,繼續準備畢業論文去了。
論心狠,她不遜於裘紅。
手機插著電源,間斷來電震動。
洗手間隔音好,什麼也沒傳出來。
李銘心專攻一下午翻譯題,磕到頭痛。休息五分鐘後,又快速閱讀十篇文獻,擬了幾個可行的論文主題。
池念昨天去參加學校組織的為期五天的冬令營活動,據說有篝火晚會。
李銘心以為她會很開心,誰料當天就哭哭啼啼打電話給她,說想回來。李銘心問怎麼了?
她抽了會鼻子,最後也沒說怎麼了,隻說哭完就好了,謝謝Miss Li聽她哭。
李銘心能猜出原因,左不過青春期女孩的心思。
池念很渴望加入集體的。每一次被集體排斥,她都會傷心。而李銘心習慣了站在集體之外。
完成學習任務,李銘心去洗手間給池念發了個群裡偷的表情包——一個小女孩朝惡霸丟屎的動圖。
念念:哈哈哈哈哈哈
她忽略掉那103個未接來電,一點也不心疼,隻覺得對麵愚蠢吵鬨。
池牧之很忙。好幾天沒出現。
翻譯文件發過去,那頭沒來反饋。
二月三號過去後,李銘心主動問金助理:如何了?
金助理:李老師做得很好!月底按千字二百給您結款,您看行嗎?
李銘心:麻煩金助理了。
池念不在,她一個人待了2天,還是回了宿舍。
302公交搖搖晃晃,帶起了她腦海裡那道計算題。銀行10萬定期,手上2萬活期,再富裕也不夠裘紅一出心血來潮。如果有醫保,這些錢妥妥夠,沒醫保是要害死誰?
李銘心一遍遍算題,越算越煩躁。
真希望自己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
二月下旬考研出分。
月曆大字剛彈成“2”,學子心頭都緊了緊。
李銘心上樓,提前到校的學生三兩聚首,已經在討論國家線了。
她被拉住,問了幾句。聽語氣,大家都很緊張,也都做了二手準備。
“銘心你考不上還考嗎?”
“法學太卷了。”
她消沉地擠擠嘴角:“不考了。”
李銘心被裘紅的新炸彈炮轟,暈乎乎隻聽見耳朵裡老式計算器發出的一聲聲“歸零、歸零、歸零”……
真是個背時鬼!
手機靜音,倒扣書桌。
李銘心浮躁,選擇勞動。
她將宿舍打掃一圈,完成後掏出素描筆,開始畫畫。
裘紅有個男人是美術老師,對方有家室,來的次數不多。他相對浪漫,從不空手,有時一枝玫瑰,有時一瓶汽水,有時一套蠟筆,有時一本小朋友畫冊。
後來他因婚外情被鬨得調了崗,沒再來,但那套蠟筆和畫冊陪了李銘心很久。
直到完全消耗完畢。
大學李銘心買的最貴的一本書不是教學書,而是一本畫冊。這本畫冊價值420元,昂貴精美。她一直放在桌角,特彆煩就拿出來翻翻,臨摹幾頁。
室友書桌上貼著的一張梵高的向日葵,就是李銘心臨摹的。她今日靜下心來,在書桌前坐了4個小時,畫了幅原創。
這一夜,李銘心沒看手機。
入睡前,她擬出了套應急方案,又做了兩遍計算題。
她麵無表情,對自己一遍遍陷入沼澤的人生,冷漠,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