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在感慨‘臭小子們似模似樣’的鄉紳老爺們,則是集體捂住額頭,一個個都滿臉黑線。
很難想象,江縣以後真的要靠這幫玩意兒們來治理了!
被‘打服了’的鄭文峰,和他的夫人、以及一子一女,在民眾們的叫好聲中,被發配去了涼州苦役場。
等待他們的,將是後半生的苦力懺悔生涯。
而在發配完鄭文峰以後,陳庚年也收到了係統的獎勵。
【叮!恭喜宿主成功發配鄭文峰,完成支線任務!】
【獎勵:土製殺蟲農藥配方!】
-
鄭文峰這顆毒瘤終於被摘除,但並不代表江縣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事實上,要解決的問題還是挺多的。
比如鄭文峰的一些遺留案件,再比如曾經跟著鄭文峰作過孽的一些手下。
還有,先前有近百個佃戶被一些鄉紳們開了,接下來大概率沒了生計活路,縣衙肯定得出麵處理。
當然以上問題可以稍微緩緩,最緊要的是熱病。
拿下鄭文峰以後,陳庚年將鄭家的藥材鋪、醫館充公,繼續向百姓分發藿香正氣湯。
除了熱病之外,還有水源。
石門村挖出水的消息,短短幾天時間,已經傳遍了全江縣。
許多江縣人都按捺不住,跑去石門村看新鮮,然後眼巴巴來縣衙詢問:縣太爺,什麼時候教大家挖井呐!
作為此次挖掘水源的大功臣,裴寶來一躍成為整個江縣最受歡迎的差役。
每天都會有民眾來找他,問他挖掘坎兒井的事情。
如果說,非得在縣衙裡再找出一個和裴寶來人氣相當的差役,那肯定非孫成莫屬。
張阿花先前抱著的小豬仔,體重實在太驚人了,誰不想把家裡的豬養的肥肥的,然後過年賣個好價錢呢!
劁豬,一定要跟著孫成差役學習劁豬!
而備受歡迎的孫成、裴寶來二人,最近走路都是飄的,臉上一直帶著笑。
先前因為‘耬車播種機’而受到全江縣追捧的胡銘,在兩人的對比下,則是顯得黯然失色了。
兄弟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暗地裡其實都在較勁兒。
誰不想風風光光的,成為庚年哥手底下第一員得力猛將呢!
陳庚年自然也清楚這幫人之間的‘爭鬥’,但他隻當不知情,對領導來說,手下人良性競爭是好事啊!
為了激勵大家乾活兒,他終於兌現承諾,給衙門招了一個廚娘。
畢竟衙門現在有錢了嘛。
本來陳庚年還想著,把衙門的草棚屋推了重建,但這個工程量太大,而且耗時耗力,接下來大家還得忙公務,於是作罷。
但也不是真什麼都沒做,比如他讓邵安去鄭家,把鄭家宅院上的瓦片都揭了,給縣衙換個新屋頂。鄭家都被抄了,他家的瓦片自然也是可以充公的。
這波屬實是把羊毛一步薅到位了!
衙門換了新的瓦片屋頂,變化還挺大,看著都氣派許多。
一幫年輕的差役們,在裡麵鬨騰著辦公,陳庚年親手建立的草台班子,也算是初步進入正軌了。
再說回廚娘。
這位廚娘姓丁,大名叫做丁晴,今年16歲,模樣生的秀氣,但辦事兒麻利,是乾活兒的一把好手,據說廚藝很不錯。
陳庚年本來不太想招她。
因為這姑娘年紀小,又尚未婚嫁,縣衙裡都是男人,怕對小姑娘影響不好。
但其實不然。
丁晴的親姐姐是王氏,就是那位丈夫被打癱瘓的王氏。
去年,丁晴的父親因勞累病逝,她的母親很多年前就沒了。
姐姐王氏丈夫癱瘓,家裡糟心事一大堆,無暇顧及這個妹妹。可女孩兒到了該婚嫁的時候,總是容易招來覬覦,尤其是丁家還連個男人都沒有,經常被騷擾。
前兩天王氏來縣衙感謝縣太爺,聽說衙門有意招廚娘,便把妹妹介紹過來了。
王氏和丁晴姐妹二人的想法很簡單:工錢看著隨便給,管頓飯,就行。
進了縣衙,彆的不說,好歹也能有道護身符。
這年頭女人難,窮人家的女人,更難。
今天,是丁晴第一天來衙門上工。
她雖然年紀小,但人很通透,多少察覺到縣太爺對自己不太滿意,所以表現的很殷勤。
縣衙最近有錢了,後廚買了肉、蛋,還有一大筐白蘿卜。
丁晴準備做個蘿卜炒肉片。
她這些年住在姐姐家,一直負責做飯,就連姐姐的婆母,雖然嫌棄她白吃白喝,但也對她的廚藝挑不出毛病。
丁晴很有信心。
隻要她做一頓飯,縣太爺肯定願意留下她!
可沒等丁晴開始做飯呢,縣太爺來了。
陳庚年瞄了一眼案牘上的肉,說道:“丁晴,那肉彆炒了,把肥的都挑出來煉化成豬油,瘦的……瘦的也烹熟了吧,待會兒看看他們誰樂意吃。”
這豬肉腥臊味兒太重,做成鹵肉應該會好吃,但現如今各種大料貴的嚇人,江縣人哪吃的起這個。
不如把瘦肉烹瘦了,給那幫小子打牙祭。
至於肥肉,味兒更重,索性全都煉化成豬油,然後煎蘿卜絲餅吃!
陳庚年其實會做飯。
但他是縣太爺,是衙門的一把手,給差役們做飯算怎麼回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分分鐘就要垮掉。
規矩這玩意兒,該有還是得有。
不知不覺間,二世祖們在公共場合,都不叫他‘庚年哥’而改口叫‘縣太爺’了。
現在新廚娘入職,為了能吃上一口美食,縣太爺迫不及待就過來做‘指導工作’。
他當然不會告訴丁晴,那蘿卜、肉、蛋,都是他特地讓人去買的。
蘿卜絲餅,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最香、最好吃、也最簡易的餅!
聽到縣太爺這話的丁晴:?
為什麼要把所有香噴噴的肉,都用來煉豬油,為什麼縣太爺提起肉的時候,一副嫌棄的表情?
而且縣太爺這是在執導她做飯嗎?
好吧,縣太爺確實很厲害,研發了很多東西,他還幫助自家姐夫伸冤,丁晴很佩服也很感激。
可縣太爺肯定沒有她做飯好吃!
丁晴在心裡無聲咆哮。
但麵上卻恭敬道:“好的,縣太爺。”
你是縣太爺,你說了算!
但待會兒做出來不好吃,可彆怪我啊!
就聽陳庚年又問道:“你刀工怎麼樣?”
丁晴矜持道:“還行。”
陳庚年點點頭:“那把這些蘿卜都切成絲,越細越好。”
丁晴照做,菜刀使的非常乾淨利落,一個大蘿卜在她手裡,很快就變成了細細的絲。
陳庚年很滿意,這刀工,一看就很厲害。
蘿卜餅的絲,就是要細。絲越細,煎的越入味兒,越酥脆!
接下來按照縣太爺的指示,丁晴開始做飯。
但其實每做一個步驟,她都在狠狠皺眉。
“為什麼切完蘿卜絲以後,要泡在放鹽巴的清水裡,但最後又把清水倒掉,好浪費啊!”
“煉化豬油的時候,還要往裡麵放生薑和蒜,好奢侈!”
“嚇!蘿卜絲裡竟然還要放雞蛋,這頓飯吃的可真嚇人。”
“天啊,還要用石錘,把小麥全部都碾碎成細細的粉末,拌到蘿卜絲裡當掛糊。”
“最後還得用油煎!”
丁晴人都麻了。
陳庚年也有些麻,真的很難以置信,江縣這邊連石磨都沒有。
人們做餅子、窩頭,都是把糧食手動搗碎的,搗碎的麥子都是各種顆粒,完全達不到全都是精細麵粉的狀態。
怪不得麥餅吃著卡嗓子,不行,回頭一定要試著讓人做石磨!
好在,折騰了老半天,終於能開始煎餅了。
丁晴反複把手清洗乾淨,然後按照縣太爺的指示,抓起一團混合著蘿卜絲的麵糊,小心翼翼放進鐵鍋中。
滋啦!
麵糊進入油鍋以後,香味瞬間被激發出來。
這味兒是真的香啊,比肉都香的那種濃烈的香,混合了麵糊、蛋,豬油的味道,霎時間就把丁晴的饞蟲給勾了出來。
她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快快,要糊了,翻麵兒!”
恍惚間,丁晴聽到縣太爺這樣說,於是她趕緊用鏟子給蘿卜絲餅翻麵。
好在蘿卜餅沒有煎糊。
剛出鍋的兩個餅,她作為廚娘,也有幸第一個嘗鮮。
金燦燦、油晃晃的餅子,兩麵金黃外焦裡嫩,一口咬下去,餅絲嘎嘣、嘎嘣酥脆,不僅有蘿卜的清甜,還有雞蛋、豬油的香氣。
尤其是裹在蘿卜絲上的麵衣,焦焦的,酥酥的,嚼起來能把人給香迷糊了!
天啊,怎麼會這麼好吃!
這絕對是自己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東西了!
丁晴吃的十分滿足。
可一個蘿卜絲餅吃完,她才回過神來,糟糕,縣太爺廚藝這麼好,怪不得會看不上她!
那她豈不是沒辦法留在縣衙了。
縣太爺究竟是什麼神仙啊,怎麼連廚藝都如此厲害!
沒想到陳庚年吃完蘿卜餅以後,竟然說道:“做的不錯,以後就在縣衙吧,每個月給你開二百文。”
因為他吃的也很滿足,總算是能在這個時代,吃上像樣的美食了!
丁晴反應過來,大喜:“多謝縣太爺,多謝縣太爺!”
那可是每個月二百文啊,一年下來,足足有二兩半呢,這絕對是江縣比較高的薪資待遇了。
-
聽說縣太爺請了廚娘,大家都在猜測,今天中午要吃什麼飯。
反正不管什麼飯,肯定都比他們兄弟做的好吃。
臨近中午的時候,後廚開始傳出香味兒。
一開始,香味還算比較淡,可越到後麵,香味越濃鬱,饞的一幫人肚子咕嚕嚕直叫。
這廚娘究竟在做什麼人間美味,也太香了吧。
香到在房頂補瓦片的邵安都有些遭不住:“餓的頭暈眼花,根本乾不動活兒。”
好不容易忍耐到飯點兒,兄弟們放下手頭的活兒,拿著飯盆爭先恐後往後廚衝。
可衝進去以後,瞧見後廚站著一個模樣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她估計是拎著勺子正準備打飯,瞧見一幫餓死鬼,微微瞪圓了眼。
平時嘻嘻哈哈鬨騰的二世祖們互相擠眼,突然都開始假裝矜持正經。
新來的廚娘怪好看的!
但很快,大家都沒工夫矜持了。
因為丁晴把蘿卜絲餅端了出來:“大家排隊來取,每人四塊蘿卜絲餅,兩片豬油渣,兩片瘦肉,一碗麥湯!”
蘿卜絲餅一端出來,那個香味簡直絕了。
一幫小子們迫不及待的領了餅,送進嘴裡狠狠咬了一大口,立刻被香的一臉滿足。
再配上豬油渣,那滋味,人間美味啊!
“我操,太好吃了!”
“注意影響,人家廚娘還在這裡呢,彆總說臟話。”
“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形容好吃。”
“……那你還是說我操吧。”
都是一群沒文化的文盲,誰也彆嫌棄誰。
但是這個餅是真的好吃啊,酥脆鮮香,越嚼越香,比肉都香!
吃到最後一塊的時候,大家都小口小口的往嘴裡抿,都有點舍不得吃完。
真希望以後都能吃上這個餅啊。
新來的廚娘,廚藝也太棒了吧!
麵對眾人的誇讚,丁晴並不邀功,笑道:“我是按照縣太爺的指示做的。”
庚年哥還懂廚藝呐?
眾人聞言很驚訝,但也沒有太過吃驚,因為庚年哥無所不能,已經成為大家的共識了!
美美吃上一餐飯後,大家揉著肚子,一本滿足走出食堂。
陳庚年已經吃過了,正在院子裡打量新屋頂,瞧見他們出來,笑問道:“午飯還算滿意嗎?”
那可太滿意了!
兄弟們當即表示,如果以後的工作餐都能這麼好吃,願意為縣衙賣命一輩子。
“賣命倒是談不上,我計劃著,這幾天給大家請個先生,每天上一個時辰的課——”
陳庚年圖窮匕見,說出自己的打算。
怪不對平白無故做好吃的,原來有陰謀啊!
兄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後在陳庚年無語的注視中,迅速一哄而散開溜。
“縣太爺,我去忙了!”
“挖掘坎兒井還等著我去指導呢。”
“我也得去教他們劁豬。”
對於二世祖們來說,頭可斷,血可流,但——
讀書,休想!
看見書本上那些字就頭疼想吐!
剛才還鬨哄哄的縣衙,瞬間就安靜下來。
陳庚年歎了口氣,難搞。
但這幫混小子們,怕是很快就要闖禍了。
為什麼呢?
自然是因為沒文化啊。
他分配下去那些差事,沒點相對專業的文化知識,肯定搞不定。
陳庚年所料不差。
鄭文峰被發配,各種冤案也已經理清楚,江縣的發展,還是得從一個不重要的小吏身上挪開,回歸到正題。
但這次的‘正題’,已經不是陳庚年說怎麼做,二世祖們照著做那麼簡單。
挖井、劁豬、耬車使用科普等等,都是難題啊。
先說裴寶來。
石門村人出於歉疚,願意給他家挖掘兩條坎兒井,裴家接受了,雙方就此和解。
裴寶來也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帶著眾人挖掘坎兒井,教給大家經驗。
這天,來學習挖井的民眾,少說得有幾百人。
被眾星捧月般圍著的裴寶來,在自家田地外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按照陳庚年教導的‘蒙泉出露’法則,指定在一處地點,說道:“這裡,草地濕漉漉的,說明地下有水源,而且還是高坡那個什麼來著,哦對,高坡出水層。我們在這裡,打下第一口豎井,估計最多五米,不對,最多三米就能挖出水源!”
坎兒井的暗渠深度,一般是在兩米到三米。
石門村是因為比較乾旱,無限接近沙漠,所以陳庚年當時定了五米深。
眾人見裴寶來如此專業,都深信不疑,立刻開挖。
可……挖了足足六米,愣是沒瞧見水。
裴寶來急的上躥下跳:“不可能啊,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那片地濕漉漉的,一看就是蒙泉出露嘛!”
這時候,有個男人小心翼翼說道:“那個,裴差役,早上的時候沒人,我在這裡偷偷撒了泡尿。”
圍觀的幾百人集體哄笑出聲,隨後是各種質疑、嘲諷、謾罵。
感情這人在這裡不懂裝懂呢,大家急著挖井搶救旱災,這二世祖能不能行啊!
浪費時間嘛這不是!
“……”
裴寶來傻眼,臉色瞬間漲的通紅。
-
另一邊,孫成也出事了。
他先是去了李家村,探望張阿花家的小豬仔,那劁過的豬,長勢確實喜人。
來圍觀學習劁豬的人,同樣很多。
其中有個漢子,瞧著就很有主見那種,他問孫成:“我家也有個豬崽,公的,也想劁了。孫差役,有什麼主意事項嗎?”
孫成仔細回複:“半個月左右的豬崽,適合劁。然後劁之前餓倆時辰,劁之後一個時辰喂水,兩個時辰喂飼料。劁完了以後,要用草木灰止血。”
那漢子聽得也很認真,聽完以後問道:“我家的豬,現在出生大概20天了,能行嗎?”
半個月,20天,那也沒差幾天啊。
孫成覺得沒啥,於是點頭:“能行的。”
既然孫差役都說了能行,那就沒問題。
漢子是個有主見的,膽子也大,回家就仔細按照指示,餓了豬崽倆時辰,然後用刀把那兒給劁了。
結果,出事了。
劁完以後血流不止,草木灰根本止不住血,豬發了狂,不停在豬圈蹦躂,最後活活蹦躂死了。
好好的一頭豬死了,那漢子氣極,當即帶著同村的幾個男人,把孫成給堵住了。
這小年輕什麼都不懂,瞎指揮呢!
江縣人太想挖井水,太想養小肥豬崽了。
然而他們先前有多期望,現在就有多失望,這兩件事情傳開後,人們憤怒的同時,心都跟著涼了半截。
難不成,縣衙先前是騙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