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一霎而過, 吹散了夏日的燥意,白天沒那麼熱了,早晚甚至都帶著點涼意。
之後每下一場秋雨, 這天就更加涼快些。
在地裡勞作的人慶幸, 這個大熱天總算過去了, 雖然白天上工還是熱的, 起碼早晚涼快些。
他們上工乾活又熱又愛出汗, 暫時還是穿著短袖長褲。
但像小孩和在家做飯的老人,已經翻出薄長袖在穿了。
周雲夢也是。
她特彆喜歡春秋天這種天氣,氣候宜人,隻要不乾活, 怎麼都是舒爽涼快的。
連睡覺都特彆舒服。
她還是待在房間裡悠閒過日子, 有滋有味。
有興致有靈感想寫稿子的時候就寫下稿子,閒著的時候可以進超市裡找些好吃的。
有時去生鮮熟食區拿炸好的奧爾良雞扒吃。
有時去零食飲料區拿盒曲奇餅乾吃,或者拿瓶檸檬紅茶喝。
當然前陣子最常光顧的是雪糕冰櫃那邊。
前天下午還吃了桶方便麵。
方便麵這玩意就是, 都知道不太營養, 平時不看見也沒什麼, 但經過那排貨架時, 周雲夢突然就惦記起那味道來了。
想吃自然不用忍,她直接拿了桶日式豚骨方便麵到生鮮熟食區吧台那邊用熱水泡了吃。
那天晚飯自然就吃少了,還惹得林母她們關心問怎麼吃得這麼少。
除此之外,周雲夢就是享受著充足的睡眠,和偶爾放空自己。
當然也有和林津平保持信件往來, 寫起信是越來越自然, 都不愁沒話說。
上次她跑去給徐小盈送鍋的時候,把寫給林津平的信寄過去了。
回頭林津平回信說,他收到信時確實很高興, 但根據收到信的時間也猜到她是多跑了一趟,讓她還是和原來一樣每半個月去縣城寄稿子順便寄信就好。
知道她怕熱怕累,所以顧著她考慮。
周雲夢自然應好,除了真的心情很好又迫切想把信給寄過去,都是像林津平說的那樣,每半個月到縣城寄一次信。
正好取回林津平從部隊寄來的信。
期間他出過一次任務,小半月就回來了,所以信件來往就沒斷過。
就連徐小盈都司空見慣,接過來往部隊的信隻是笑一笑,不打趣她了。
等天再涼點,周雲夢也翻出了新做的桃粉色印花秋衣穿。
穿新衣服,特彆是這種漂亮顏色的衣服,確實會讓人心情愉悅些。
山茶和石頭也得了件新上秋衣,不過他們那天試過之後就收進櫃子裡,這會天氣合適了也沒拿出來穿。
用林大嫂和林二嫂的話來說就是,小孩子在外麵乾活容易把衣服弄臟,說不準哪裡摔到就弄壞個口子,那不得肉痛死。
還是等秋收過後再穿。
林母好不容易等到能穿秋衣的日子,換上一身土灰色新秋衣就往外走。
逢人就說這是家裡老三媳婦特意買布料給她做的秋衣,老早就做好了,就是為了讓她能在秋涼時穿上。
什麼老三媳婦對她挺好的,每次去縣城都惦記著她,上回還給她買了斤山藥糕吃。
桂花嬸忙完家裡的事,正打算出去村口找人嘮嗑,還沒開門就聽見津平他娘的說話聲。
什麼秋衣啊,老三媳婦給做的啊……
她腦袋難得一激靈。
想起上回冬天自己也是剛回出門,被津平他娘拉住炫耀了好一會老三媳婦給她做的棉襖,什麼她家老三媳婦對她有多好。
桂花嬸還記得津平娘借著棉襖的事暗裡懟她,說得她又氣又沒處發,回家後和兒媳婦吵了一架還吵輸了,連著鬱悶了好久。
這會桂花嬸躡手躡腳,放輕腳步靠近家門,趴著在那聽外麵的動靜。
“哎對,我這身秋衣是新做的,我家老三媳婦前兒特意給買的布料,就惦記著給我做身秋衣呢。”
“我說不用,你這孩子費這錢做什麼,好不容易買了布料你自己留著做衣服穿。結果老三媳婦說知道我平日裡的辛苦,就想給我做身秋衣,我才給接受的。”
“還彆說,這土灰色做成秋衣挺好看的,叫什麼斜紋棉布穿著也舒服。我這去年得了身棉襖,今年又做了身秋衣,感覺這輩子日子沒這麼好過。”
“……”
桂花嬸算是聽明白了,津平媳婦又給津平他娘做了身土灰色的秋衣,津平他娘這是高興著穿出來炫耀呢。
她慶幸自己沒腳快走出門去,要不然肯定得被津平他娘拉住說這些話。
到時候聽得她心裡憋著一股氣,有氣沒處發,回來找兒媳婦吵架估計也是輸。
她們婆媳倆今年吵架,桂花嬸就沒贏過。
隻是,桂花嬸聽著外頭津平他娘的笑聲,都能想象到是一副怎樣的高興樣,頓時一陣牙酸。
誰不想穿秋衣啊,誰不想媳婦能孝順自己,惦記著買布料給自己做身秋衣啊。
桂花嬸再怎麼嫌棄津平他媳婦懶,也不得不承認,人家對津平他娘這個婆婆是真的好。
哪怕花的是津平的錢,那也是人有心才願意花這錢,再說布料也難買啊。
去年的棉襖今年的秋衣,桂花嬸心裡其實也羨慕著津平娘來著。
林母穿著新秋衣抱著小米在村裡晃一會,和不少眼熟的婆娘都聊過自己這身新秋衣怎麼來的。
那眉梢間的喜意,話裡的高興,愣是把整個人襯得年輕幾歲,那叫一個容光煥發。
那些個老太多少也羨慕著,還有點發酸,到村口或者岔路口那麼一聚一說,這事差不離全村人都知道了。
都說津平他娘有福氣呢,津平他媳婦雖然懶,但也孝順婆婆啊,去年棉襖今年秋衣的。
韓母自然也聽說了,她還親眼瞧見津平他娘穿著那身土灰色秋衣笑得一臉燦爛和人說話來著。
當時照常坐在岔路口那和人說說笑笑,等到回家路上再想起這件事,她這心情啊,一時有點說不出的複雜。
想到津平他媳婦,又想到自家媳婦。
平時聽到村裡那些婆娘老拿津平媳婦和自家媳婦比,老是誇著自家媳婦,韓母心裡多少也是有點開心的。
因著津平和自家兒子都在部隊當兵,津平又隱隱約約比自家兒子要厲害點,韓母偶爾私底下也忍不住拿自家和林家比起來。
特彆是當津平他媳婦懶,不下地上工在家也不乾活,聽說津平他娘心裡也是氣的,而自家媳婦在家勤快,孝順公婆,對小姑小叔也好,也上工乾活,後來還得了份供銷社工作。
韓母雖然沒跟著村裡那些婆娘說過津平他媳婦的壞話,心裡也是有點慶幸的,慶幸自家娶了個好媳婦。
有時也會替津平他娘擔心下,家裡多了個這麼糟心的媳婦,這日子可咋過啊,前頭兩個媳婦肯定也有怨言,這家遲早得鬨騰起來。
去年津平他媳婦給津平他娘做了件棉襖,韓母聽了也多想什麼,因為自家媳婦也很好,時不時給家裡帶點肉回來改善生活,又孝順,和兒子感情也好。
她還笑著和自家老頭子說,津平他娘因著津平他媳婦在村裡憋屈那麼久,總算是舒暢得臉一回了。
這回,再聽到津平媳婦給津平他娘買布料做了身秋衣,韓母就想到已經跟著兒子去部隊隨軍的兒媳婦,這麼久了就往家裡寄了一回信。
說在那邊一切安頓好了,問家裡這邊情況如何,小姑工作還順利不,讓他們二老要注意身體啊,她在那邊才能安心。
除此之外就是每月固定寄回來的五塊錢。
當時她和老頭子還覺得媳婦做事妥帖,去了部隊還不忘惦記著家裡,關心她倆。
但這會,韓母這心裡多少有點落差。
怎麼好像,她這日子還比不上津平他娘了呢。
也不是缺了件新秋衣穿,都是苦日子過來的,衣服夠穿就行,韓母就擰巴著好像兒媳婦也沒這麼惦記著自己。
一路胡思亂想到家裡。
就聽閨女韓麗從屋裡走出來問她:“娘你想什麼呢?一臉不開心的樣,不是出去和人嘮嗑嗎。”
韓麗今天正好休息,工作了這麼久終於能有天歇歇,她心情正好著呢。
見娘這臉色也是覺得奇怪。
韓母被閨女問得瞬間清醒,連忙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搖頭笑著說:“沒什麼,就是津平他娘做了身新秋衣高興,說是津平媳婦給做的。”
韓麗沒多想,順嘴說道:“那津平哥他媳婦還挺孝順的。”
她以為娘是瞧見人穿新秋衣自己沒有不太高興,娘也想穿新秋衣了。
韓麗想了下,自己最近和各個櫃台的同事都混了個眼熟,和負責賣布料衣服那些櫃台的黃姐關係也不錯。
她說:“娘,等最近供銷社有瑕疵布了,我找黃姐幫忙扯布料回來也給你做身秋衣。我們內部是可以先挑些好點的瑕疵布的,也不用布票,就是價錢貴點。”
“不過,我剛工作一個月,等發了工資交給家裡手上也沒多少錢,還得娘你先給錢才行。”
韓母連說不用,拒絕說:“娘是在想彆的事,秋衣夠穿就行,哪裡還用得著新做啊,不用費這個錢。”
“倒是你,現在在供銷社上班也得有一兩身像樣的衣服。這個月發工資你就先彆交家裡了,你們供銷社要有瑕疵布你就找那什麼黃姐幫忙買布料,拿回來娘給你做身秋衣。“
韓母那擰巴的心啊,在聽閨女說完話後消散了。
彆去比那些有的沒的。
自家媳婦人去部隊隨軍了,在那邊忙著照顧兒子打理小家,顧不上這邊也正常,寫信時不照樣讓她注意身體嗎。
而且還把供銷社的工作給了小麗,小麗這段時間變化大著呢,人也變得大方起來了,更加會說話了。
說起來這每月工資交給家裡,也等於是兒媳婦的孝敬了。
韓母懂得知足。
-
清河生產隊這邊,林母穿著身土灰色新秋衣在村裡高興一通。
豐山生產隊這邊,周母也穿著身土黃色新秋衣在村裡炫耀一番。
逢人就說這是我閨女特意買布料回來給做的新秋衣,老早就做好了放在櫃子裡,就等著天一涼拿出來穿了。
什麼以前對閨女好,現在閨女也記著對她好,哪怕是出嫁了也時不時回趟娘家和她這個當娘的說說話聊聊天,去年做棉襖今年做秋衣,惦記得不行。
什麼她連著拒絕說不用,一把年紀還穿什麼秋衣啊,結果閨女愣是說布料買都買了,她要是不答應閨女這日子過得都不踏實,就想她這個當娘的享福呢。
聽得村裡的老太一陣牙酸又羨慕,誰不想有這麼個惦記著給自己做新秋衣的閨女啊。
特彆是那些曾經跟周母說疼閨女沒用,回頭嫁出去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娘家是半點沾不著好的婆娘。
她們去年被周母穿著棉襖懟一通,今年被周母穿著秋衣說一臉,這會都訕訕一笑。
其實她們去年心就變了,這會打心眼裡也覺得,周母說得多少也是對的。
掏心掏肺養閨女,那閨女哪怕是嫁了那也念著你這當娘的好,惦記著你,不說人人都像周雲夢這樣給娘做秋衣,起碼時不時拿點東西回來娘家說會話是能有的。
但心裡這麼想,嘴上不能承認,要不然雲夢她娘非得得意上天了,回頭見麵更加抓著這件事可勁地說。
不消一天,村裡的老太都知道,周母得了身閨女特意給她買布料做的土黃色新秋衣的事。
村裡時不時有人去縣城買東西,和清河生產隊的人一聚一說,才知道不得了咧。
原來和去年冬天那棉襖一樣,周雲夢居然給婆婆和娘都各做了身秋衣。
這得費多少布票費多少錢啊。
心裡也不是不羨慕林母和周母的。
這些人交流了下信息,再回村裡一說,大家就都知道兩身秋衣的事了。
像清河生產隊岔路口那老太們小聚,當著津平他娘的麵說起這件事,都以為津平他娘會臉色不好什麼的,畢竟津平他媳婦給親娘買秋衣布料的錢肯定也是用津平的。
誰知道林母一如既往笑嗬嗬地說:“這事我知道,我家老三媳婦和我說過,她樂意買布料孝敬娘那是應該的,我也支持。要是連親娘都不孝順,還能指望她孝順我這個婆婆啊。”
她還能不知道這些嘴碎的婆娘說這些話什麼意思嗎。
林母再次體會到一種趣味。
這些婆娘以為老三媳婦是花老三的錢給親娘做秋衣的,故意說給她聽想看她生氣。
雖然以老三和老三媳婦夫妻倆的感情和那股黏糊勁,老三的存折那些大概率是在老三媳婦手裡的。
但老三媳婦自己也能賺錢啊,她願意給親娘還有自己這個婆婆買布料做秋衣,管她花誰的錢,那都是村裡彆的媳婦做不到的心意。
林母才不想那麼多呢,反正老三媳婦是個好的,她樂意怎麼做就怎麼做,自己穿著新秋衣高興就好。
這些老太沒想到津平他娘會是這反應,聽得她們也是訕訕一笑,隻好誇津平他娘是個通透的。
林母回家後,等老三媳婦出房間倒水時還和她說了這件事。
自己是怎麼給應的。
還笑著說:“親家母估計也和我一樣,穿上新秋衣就忍不住走出門去晃了,想讓村裡人都瞧瞧。”
“有你這麼個好閨女惦記著給做衣服,親家母比什麼都高興。我雖然沒有閨女,但有你這麼個好媳婦,也是同樣的心情的。”
林母是完全能理解親家母的想法的。
周雲夢猜到了以周母的性子,穿上新秋衣後肯定會高興去村裡晃的,這會聽林母說起來,傳到清河生產隊這邊也正常。
光是想想周母那高興樣,她也跟著高興,笑得眉眼彎彎:“這秋衣能讓娘和我娘都這麼高興,也算是值得了。”
林母笑著應是。
等到周雲夢進縣城去寄稿子那天,她還特意穿了那身桃粉色的秋衣,待會去周家的時候好給周母看看。
回頭周母看到她穿上這身顏色靚麗的新秋衣,肯定心情很好。
-
又是一年秋收,村裡殺了兩頭豬,家家戶戶都派了人趕在大隊中心那空地上等著分豬肉。
一個個喜笑顏開,就盼著今晚家裡能炒頓肉吃,肚子裡多點油水,才能有力氣投入到明天開始的搶收中。
這次分豬肉是根據人頭分的。
林家人多,分了將近兩斤,林母去得早分到了一斤五花肉和小一斤的肥肉。
在村裡人羨慕的眼神中,林母哼著曲回家。
這村裡分的豬肉和自家出錢讓老三媳婦幫忙買的又不一樣了,這可是不用掏錢的,生產隊專門殺來給大家搶收前肚子裡補油水的。
她還分到了大家公認的,最好炸豬油的肥肉和五花肉。
路上碰上彆的婆娘瞧見她這麼高興倒也不奇怪,畢竟大家今天都高興跟過年一樣,哼著曲的也不是沒有。
該上工的還在地裡上工。
林母回到家裡,先把快兩斤肉放倒廚房裡,再去敲了敲三房的門。
“娘進來吧。”
林母推門而入,高興和老三媳婦分享了這趟分豬肉家裡的大收獲。
周雲夢笑著說:“村裡人不知道多羨慕我們家能分到這兩塊好肉呢,還好娘你去得早。”
她剛吃過早飯進房間坐沒多久,這會倒也閒著和林母說笑下。
“那是,這種時候可不能晚,晚了分不到好肉吃。”
林母笑著問,“哎老三媳婦,我來主要是想問你,那斤五花肉我今晚做紅燒肉成不?還是你想吃彆的做法?”
“那快一斤的肥肉我是打算炸豬油和豬油渣的,你愛吃豬油渣,待會我弄幾塊給你嘗嘗。”
她還記得去年秋收那次鬨騰後,老三媳婦變好,去縣城一趟帶回來兩斤五花肉,就是讓老二媳婦拿一斤五花肉做了紅燒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