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嗎?寶寶。”
江月行站在桑念生麵前,擋住了夜晚的風,低下頭來看著他,輕聲問道,“怎不說話了?”
今夜所聞之事已經無法用難過兩個字形容,誰能想到鬼煞背後竟牽出這麼多的慘痛往事,可若論起罪責,卻又似乎難以全都推到蕭則明一人身上,桑念生一時理不清自己的心緒。
偏偏韓溪月扔下無數聳人聽聞的炸雷之後,一瞬間便跑得沒影,隻留下聽的人五味雜陳,不得紓解。
“彆太相信他的話,或者說,彆被他那些悲慘的往事牽著走了。”江月行在心中直歎,阿念終究是過於善良。
“啊?他說的是假的?”桑念生心頭正堵,一聽江月行所言,迅速回想了一遍韓溪月所說的那些事情,前後並沒有矛盾之處,更何況還有證物,他疑惑地皺起眉。
“不,多半不是假的。但是,其實那鏡子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說服我們放他走,他卻不惜挖出自己的往事,甚至當著我們的麵剜去......自己皮肉,”
那將人當做牲口一般對待的標記,江月行還是難以直接說出口,隻能以皮肉代指,“他其實想做的,是......”
“......他在保護那個人!”桑念生心中瞬間一清,明白了江月行的意思。
今夜之事,其實最說不通的地方應該是騎馬而來的那第三個人。
所以韓溪月自剖傷痛,將千機門內所有不堪和盤托出,以這些事情的震撼程度,任誰聽了,一時之間都隻會沉湎在蕭則明的畜生行徑和他自己的悲慘身世之中,不知不覺便會忽略那看似並未牽涉其中的第三人。
“嗯,聰明。”江月行附身側頭輕輕碰了碰他的側臉,安慰道,“彆太難過。蕭則明已經死了,韓溪月親手殺的,用的還是你從鬼煞手裡得到的鏡子,可見天道昭彰,報應不爽。”
天道。
是啊,修仙之人不就應該是天道在人間的手嗎,借天地靈氣,行天道正義,天道終究是借韓溪月的手給了蕭則明一個審判,其罪當死。
“可仙門會怎麼說呢,蕭則明死了,會將共議的結論改過來嗎?”
江月行的話令桑念生稍微好受了些,可他依舊很懷疑,照共議那處事作風,仙門恐怕也會對蕭則明的死另做解釋。
“仙門裡麼?那群人......\江月行話未說完,遠處忽然傳來大船靠岸的聲音,聽動靜是大衍渡口,那渡口距此非常遠,又是深夜,什麼船會這時候靠岸?
“去看看,師兄。”
漆黑月夜中,江水送來的巨船不止一艘,而是一整排,每一艘都足有百餘尺長,九麵巨帆在風中張開,無聲無息沿江而下。
夜間本就不適宜行船,如此巨物靠岸之時還沒有火把照明,隻有寥寥幾人在岸邊接應,一點靈符印在船錨之上,在暗夜之中靈光微微閃爍。
來人匆匆將船拉至岸邊,船艙之中下來的,全是以隊列排布的黑色人影,下船之後迅速集結,繼而無聲地散開,各自尋路往江都城郊而去。
“調軍!?”桑念生歲雖從未見過行軍,但是看這些人行動方式,顯然訓練有素目標明確,除去軍中,幾乎不做他想。
那些大船在人全都下完之後,挨個換上了商號旗幟,撤去靈符,拉上一般商船保護貨物所用油布,不多時,整排船隻都變成了靠岸的巨大商船。
“秘密調軍,恐怕江都近期會有大變。”江月行凜然色變,沉聲道。
這一夜的變化,似乎在昭示著江都之變遠遠不僅仙門之內,但國無戰事,又非邊關,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朝中。
“寶寶,江都不能久留,天亮後無論蕭則明之事如何論斷,我們都得準備離開了。”
然而出乎意料,蕭則明之死並未掀起什麼風浪,甚至是無人提及,五方應氣宮依然每天人來人往,崔家客宴不斷,而千機門那彆苑之中安靜如常,仿佛那一夜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蕭則明”也突然接到傳信,說門中事務繁雜,不得不拂了崔家的好意,匆匆啟程回了雷州。
而整個江都也都一切如常,臨近佳節,各地的貨物一船一船接連不斷送到,再分批轉運到早已張掛彩幡的各個商鋪中,街市更是從早到晚飄著月餅瓜果的香味,江都城將在中秋那日徹夜不眠,舉城歡慶。
那一夜所見的事情,仿佛如一場夢一般。
桑念生與江月行沿著主街向北一路行去,北街儘頭便是北城門,出了城門,就......
就堵在了北街入口處。
整整三排人各自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心煩氣躁地挨個排隊,幾乎站滿半條街道,而兩邊商鋪也應時地派出了無數跑腿,沿街向排在隊伍中龜速前進的人群兜售各色吃食,叫賣聲埋怨聲不斷在人群中起,嘈雜無比。
“怎麼這麼多人要出城?難道他們也知道了調......嗚.......”,江月行適時地塞了一塊小餅到桑念生口中,耐心解釋道,“不奇怪,他們都要趕在中秋前離開江都,各自回家去與家人團圓。”
桑念生咬了半塊餅,將剩下的拿在手裡,招呼那賣餅的人再給送兩包過來。
江都彆的不說,東西是真的好吃,這餅外皮酥香,內中放了芝麻瓜仁核桃之類果仁,一點不甜膩,“江都這麼多外地人?”
“嗯,商貿繁盛之地,大都有很多外地人過來討生活,或走南闖北做些小生意的,在江都比彆處更能掙錢。”江月行看了一眼隊伍,半響都沒有動靜,想來是城門口盤查手續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