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讓崔琅帶我們出去了,他這太子爺出城肯定另有辦法。”桑念生話剛說完,忽然想起,已經很久沒見到崔琅,似乎自從共議之後,他就一直忙於被父母安排的各種事情,傳信告辭也不見回複。
店家送了兩包尚還滾熱的新做小餅來,桑念生排隊排得無聊,剛動手拆開一份,街角處突然衝出一個半人高的身影,跑的極快,一頭撞進他懷裡,伸手抱著那兩包小餅轉頭就跑。
那灰撲撲的身影看著是個尚未長成的小孩,在街角一轉便不見了,桑念生兩手一空,還沒聞幾口香味的餅就被人搶走了,他呆立片刻,怒道,“好歹留下一份啊!過分了!”
說著拔腿便去追那小孩,江月行哎了一聲,不及拉他,也隻得跟著跑去,隊伍後的兩個人馬上走上前來占了他們的位置,遙遙道,“這你們可是自己走的啊,回來重新排隊去。”
然而桑念生早已顧不得,順著街追著那小孩就往小巷裡去,他身法極快,卻因不熟悉城中那些拐來拐去的小路,始終與那小孩有些距離,
直至五條街後,追到一條儘頭被裝卸貨物的大箱子堵滿的小巷子,那小孩走投無路,背脊貼著巷子裡漆黑冰冷的磚頭,戒備地摟緊了那兩包小餅,氣喘籲籲道,“兩包餅而已,你......你追,這麼長路。”
江月行緊跟著拐進了小巷,便看到桑念生上前輕輕敲了一下那小孩的腦袋,皺眉怒道,“我還沒吃一口呢!你隻拿一包看我還追不追?”
那小孩衣衫破舊,腳上甚至沒穿鞋子,一頭亂發胡亂束著,背脊微微佝僂,像是身帶殘疾,聞言也瞪著眼怒道,“沒見過你這樣的。”將其中一包餅又扔回桑念生手裡,嘴角一牽,冷笑道,“傻子,你們今天出不了城了。”
桑念生猛然想起來,這麼長時間,不定那出城候查的隊伍又長了多少,方才明白這小孩的意思,他專門挑排隊候查的人偷搶,隻要不被當場揪住,苦主肯定不會放棄排了許久的隊伍來追他,幾乎是一搶一個準的事。
江月行幾乎都能從背後看到桑念生有氣發不出的樣子,無奈笑笑,卻聽桑念生開口道,“餓了幾天?大人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
那小孩雙眼瞪著,依然有些戒備道,“關你屁事。”
江月行上前幾步,桑念生繼續道,“帶我去,太小的孩子吃不得這個,我給你買點彆的。”
小孩上下左右輪流看了眼前的兩個人,看著也不像太壞,猶豫了一會兒,翻起眼道,“你能買什麼給我?”
片刻後,桑念生提著兩袋小米,數個甜瓜,幾串糖葫蘆,甚至還有一條小毯,跟著這小孩七拐八拐,繞到了城西南角落裡一處臟兮兮的小巷裡,
那是一條烏黑雜亂的巷子,歪歪倒倒的房子左右突出,擺滿了破舊的鍋碗瓢盆,路中間以竹竿支起幾個晾衣杆子,幾件褪色的衣服掛著,隨風一蕩一蕩。
沒有鎖的屋門口坐著一個更小的孩子,看樣子隻有三兩歲,見他們回來,靠在門邊,貓一樣的聲音喊了一聲,“哥哥。”
已經餓得站不起來。
那小孩將糖葫蘆塞給他,讓他舔著玩,自己拿著那袋小米進屋子一陣乒乒乓乓,想是去熬粥了。
桑念生用小毯子裹著門邊那幼童抱進屋裡,此時方才發現,這幼童雙腿一長一短,見黑漆漆的櫃子裡放著四套碗筷,奇怪道,“家裡的大人呢?怎麼就讓你去偷搶吃的?”
那小孩在屋裡回道,“沒有大人,他也不是我親弟弟,我們三個人都是姐姐撿來的。”
粥熬好,他取出一個碗反複擦了,才盛了小半碗粥,將那幼童抱在懷裡,一口一口喂給他吃,
“姐姐和大哥忽然不見了,好些天沒回來,我能怎麼辦,總不能看著他餓死。”
他懷裡那幼童吃了半碗粥,似乎有了點力氣,伸手推著勺子遞到他嘴邊,“哥哥吃。”小孩張口,隨便舔了一點,聲音放軟了哄道,“哥哥不餓,你吃。”
那眼神桑念生無比熟悉,這餓得奄奄一息的幼童和偷搶東西的少年,勾起他心裡遙遠的記憶。
雲濤崖上,那屬於他們的小院中,江月行也是如此顧著他,哄著他,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半生路遠。
“相依相伴,不離不棄。”江月行抹了抹他的眼眶,歎了口氣道,“可惜浩然宗遠在千裡,否則,可以讓他們去宗門中生活。”
“浩然宗?你們是浩然宗的劍仙?”那小孩抬起頭,大驚失色,忽然眼珠一轉,放下碗,抱著那幼童撲通一聲跪下去,顫聲道,“求求你們,能不能幫我找找姐姐和大哥。”
“光這條巷子裡有這麼多人不見了?!”桑念生聽完他的話,蹙眉心驚,一條小巷裡就丟了七八個人,全是年輕的男女,連義莊都找過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在這城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江都到底怎麼了,崔家的地方,難道還能藏著什麼妖鬼不成?
說是人口買賣,那為何放著幼童不拐,反去招惹年輕力壯之人,進出江都盤查極嚴,絕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失蹤這麼多人還不為人知。
三人各自都在想事情,破屋之中一時寂靜,唯獨那幼童不知發生何事,隻知道哥哥跪下了,對麵陌生人全都冷著臉,嘴巴一癟,竟嚇得哭起來,
那小孩驚慌失措,重新將糖葫蘆塞進他手裡,胡亂哄著,“不哭,不哭。”
沒用,糖葫蘆扔了,哭起來就沒完,且不聽哄。
江月行倏然從後麵伸出手,將那幼童抱起來,讓他趴在自己肩頭,一手拍著背,一邊微微左右搖晃,一句話不用,那幼童不一會兒就止住了哭,歪著腦袋睡了。
.......
“你......你過來,再說說,最後一次見你哥哥姐姐是什麼時候,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