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190)
校場上跑的呼哧呼哧累成狗的祖大弼不知道明兒有人等著收拾他呢, 他是最開始占儘了優勢,超越了那一排新軍之後,那是相當得意。跟老子比體力, 老子會輸?
可是,持續的奔跑,這玩意跟坐在馬上長時間的騎馬還是不一樣的。沒錯, 騎馬是需要極好的體力, 但是禦馬若是嫻熟,其實沒那麼累。人不用一直一直的挺著。隻要不是急行軍,總也有工夫放鬆一下,況且, 人不歇著,馬也得歇著了!在馬上放鬆起來, 真就是掛著睡一覺都行的。騎馬除了禦馬的技巧,再就是得承受顛簸之苦。
可奔跑跟顛簸是兩回事!這會子跑開了,自己不是騎在馬上的人,辛苦程度跟坐下的馬是一樣的。試問,騎馬而行,是馬辛苦呢?還是人辛苦?是馬消耗的體力大呢?還是人消耗的體力大。
這個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跑的快的時候, 心裡還得意!結果呢?越跑, 越不成。呼吸跟不上了,雙腿沉的邁不開了,速度是越來越慢。然後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聲音不重,但是步調一致。打頭的是李自成,身後一個挨著一個。人和人間隔的距離,最多也就兩尺, 一個展臂的距離而已。
他們滿頭大汗,但是呼吸跟之前好似沒有多大的不同。且從頭到尾,誰都不看,一個挨著一個,保持著那樣的速度。
他瞧著這些人要追上了,鼓了好大的勁兒朝前跑了一段,結果人家沒追他,還是那個德行。他回頭看,速度慢下來了,想快點,結果不行!不大功夫,又是這種腳步聲,這是又追上了。他噢噢噢的呼喊著給自己鼓勁,又衝了一段,然後慢下來了。可這些人就跟哈巴狗似得,怎麼追著還不放了,眨眼又到跟前了。如此再三,他再也衝不動了,結果人家反超了他,走了!
剛超過的時候,他還鼓著勁兒,奔著追了,可跑了百步不到,撲騰往前一趴,摔了個結實!狗娘養的,老子不跑了!老子上戰場打仗,騎的是馬,又不用老子跑。何苦受這個罪?誰家的主將會跟著大頭兵一樣跑呀?萬一真在戰場上陷入這種絕境,大不了戰死便是!十八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叫老子跑?
嗬嗬!老子不跑了!
盧象升路過,說他:“祖將軍,軍有軍規,不跑怕是得受罰!”且集體受罰!
史可法路過了,看著教官在朝這邊走,就低聲道:“哪怕是走下來呢……要再被罰,在下就活不成了……”
這是都怪自己害他們被罰吧!
“啊——啊——啊——”
滿場子都是他的嚎叫聲,渾身是土的爬起來,繼續!
這麼會子工夫,新軍又超過他了,這是甩下一圈了。
狗R的,一個個的是要飯的時候被狗攆的多了,練出來的吧。
他一邊朝前跑著,一邊嘴裡嘀嘀咕咕罵罵咧咧,馬祥麟跟著新軍的步調有點難,這會子已經被甩下一截了,但也沒追,他聰明的調整自己的步調,儘可能不緊不慢。這不隨後就反超祖大弼了嗎?
一靠近,就聽見這家夥嘀嘀咕咕,又是要飯的,又是狗攆的,他跟祖大弼並排,放慢點速度就道:“祖將軍,禁聲吧!”什麼話都敢說,要飯的被狗攆,你咋不說太|祖當年被狗攆了?!這貨這張嘴呀,真叫人恨不能給縫起來了。
說完了,他快兩步,跑走了。
祖大弼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前麵不遠處,跟老太太小碎步往前挪的孫傳庭,他才不見外的問了一句:“乾嘛不讓說新軍是被狗攆的要飯的……”
話還沒問完呢,孫傳庭噗通一下,直接給坐地上了,不顧什麼斯文不斯文,隻抬頭看著祖大弼,他很懷疑,這貨若不把嘴閉上,他便是不會被新軍給謀算死,也得被祖大弼給帶累死。
他特誠懇的跟祖大弼道:“說話損元氣,最好是閉嘴。”
哦!好的!祖大弼繼續跑了,沒管坐在地上要死不活的孫傳庭。
兩刻鐘——從來都不知道兩刻鐘這麼長。
時間一到,校場的哨子就響了。他們一開始不知道這是吹給誰的,可等看到新軍那邊不跑了,開始速度不快的慢慢走著的時候,他們懂了,這是時間到了。
於是,跑到哪算哪,直接往地上一趟。
累!太累!
軍中懲罰人的辦法很多,打軍棍,動鞭子,杖刑,捆綁在旗杆上曝曬雨淋,這都是懲罰人的方式。可現在他覺得,如今這種懲罰比打軍棍動鞭子狠多了。
這可還沒完,哨聲一聲緊著一聲,有人吆喝者:“起來!快!數三下不起來者,繼續一刻鐘。”
蹭的一下,都起來了。
“集合——”
好的!集合在一起,乾嘛呢?站著吧!
怎麼站?
挺胸抬頭站直了,然後一人頭上放一個小木板,一本書大小,頂著吧。不許說話不許動!
娘的!翻著眼皮朝上看看,這法子是怎麼想出來的。
疲憊、汗水,口渴,饑餓,兩股戰戰,咚!誰的掉了?
教官喊:“孫傳庭,一次!”
咦咦咦!這些教官都是年輕的臉,怎麼認識孫傳庭的?
曹文詔低頭看了看胸前繡著的編號,心裡有數了!可這一動,咚的一聲,頭上的木板也掉了。
“曹文詔,一次!”
馬世龍不由的扭頭打量,又是一聲咚。
“馬世龍,一次!”
兩個時辰呀,站著得一動不動。這根本就不可能!調整重心一下,稍微活動一下,咚咚咚聲,自從一刻鐘之後,就不絕於耳。
可新軍那邊,卻能始終紋絲不動。
這些訓練,他們曾經多多少少都有些耳聞。為什麼會傳到軍中叫他們這些將領知道呢?肯定還是朝廷想叫他們以這樣的法子訓練將士。
朝廷想就行嗎?合理嗎?聽了就聽了,聽懂了,也明白意圖,但那又怎麼樣?將在外,怎麼帶兵,怎麼打仗,那是主將的事。
皇上想如何就如何?皇上會帶兵嗎?
你說娘娘會帶兵?敢問,娘娘帶過幾天兵?他有多少經驗?哪個沙場宿將,不比娘娘有經驗。聽一婦道人家之言來訓練,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這辦法是狠,但是,此刻站在這裡的人,認真的反思了一遍,依舊不覺得這是必要的!如果單從懲罰來說,這個法子是有效的。
因為它比動輒打罵要仁慈和溫和的多。
兩個時辰,怎麼熬下來的不知道,反正反反複複的掉了不知道多少次木板之後,時間終於到了。等這個時候想邁開腿的時候,發現不成!腿都僵硬了。
咚咚咚!倒下!躺平!歇歇!再不歇著會死的。
他們是躺平了,那邊新軍並沒有。一個攙扶著一個,往一邊的草垛子上去了。然後一個躺下,一個幫著活動幾下。
“好長時間不站了,差點站不下來。”
“不行了,體力跟早些年不能比了!”
新軍在草垛子那邊湊做一堆,聲音不時的傳來。
孔有德撇嘴,“他們倒成了講究人了?”還怕衣服臟了是怎麼的?
他這麼一說,前麵的滿桂就愣住了,肯定啊!現在一人一身土。本就汗濕了,再一沾土,衣服臟了呀!
他就問說,“衣服臟了誰洗?”
馬世龍歎氣,“不叫帶人,裡麵沒雜役……得自己洗。”
完了!完了!得自己動手呀!
滿桂掙紮的爬起來,“都起吧,那幾個走了……吃飯咋吃?你們知道?”
不知道!然後跟著過去。
先回寢室,寢室還亂著呢。但是置物架已經被扶起來了,有些木盆啥的也都被帶走了,這顯然是李自成等人回來拿了屬於他們的東西,然後洗漱去了。
院裡就有洗漱的地方,那麼大的熱水池子,從裡麵舀水出來,先洗頭,再衝身上。衝完之後,就著水把汗濕的衣裳洗了,之後去隔出來的火房去,這裡溫度高,衣服掛裡麵兩個時辰就能烘乾。把這個掛好,速度可以不用太快,叫身體緩一緩,頭發和身上都能在裡麵烘乾。慢慢的穿著衣服鞋襪,這頭發就半乾了。半乾之後,這不得梳理嗎?梳理好了,乾的也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