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年(157)
電話叮鈴鈴的響, 桐桐在給花瓶裡插花,四爺隨手就把電話接起來了,“媽——”
韓翠娥打來的電話,一開口就先問:“桐桐呢?”
四爺就笑, “您有什麼不能跟我說, 非得叫她呀?”
“跟你說不管用。”韓翠娥也靠在沙發上, 催促著,“給我叫桐桐吧。”
桐桐把剪刀放下,一屁股把四爺撅走,這才接了電話笑道:“媽,我在呢。您說。”
韓翠娥馬上就笑了, “家裡的事跟他說不著,他老嫌我絮叨。”
“他不敢。他可想您來了, 您這不是不來嗎?”
“你看那飛機說摔就摔了, 一架飛機上那麼些人說沒就沒了,多可怕!我可不坐飛機了, 害怕。”
一次事故而已!啥交通工具沒事故呀?反正這新聞一出來, 本來都打算跟炎炎一起來的韓翠娥不來了。坐火車吧,炎炎家的孩子還小了, 出門實在不方便。
“你們叫我緩緩, 等我這一茬事忘了,再說去的事。”韓翠娥說著, 就又叮囑,“能少出差就少出差,能不坐飛機就彆坐飛機。”
行!聽您的。桐桐嘴上應承著,就給她打岔,“妮妮好著沒?上次打電話要什麼玩具熊, 我也沒聽懂,把能找見的熊都給買了,寄回去了,過幾天應該能收到。”
太慣著了!一丁點的孩子,半屋子的玩具。
這一打岔,韓翠娥才想起來今兒打電話是為什麼的,“桐啊,老大家的明明今年中專要實習了。”
“哎喲!明明可都快中專畢業了。”要麼說時間過的快呢。桐桐忙問說,“是實習單位不滿意,還是大哥家兩口子想叫孩子在省城實習?”
韓翠娥皺眉,“我還真不懂,那孩子學的是啥計算機……打字還是啥的。老師給介紹的實習單位,就在朋城。說是實習期就給二百塊錢的工資。老大昨兒來送菜來,提了一嘴。我心說,咱這知道了,又是女娃娃出門,你看要不要你親自問一下紅霞……”
“應該的!”桐桐應承的特彆利索。這些年,自己和四爺也不在家。老大家兩口子每月都去一趟省城,帶的都是家裡的菜啊蛋之類的,有啥是啥。去了之後,兩口子幫著把院子齊齊整理一遍。以前家裡沒保姆的時候,每次都是魏紅霞去了之後,幫著拆洗床單被褥。
雖說桐桐和四爺給老大家補貼不少,但一年一年的誠心誠意的,把家裡的事當自家的事在料理,殊為不易。
老三在省城附近,因著奶牛場的緣故,做生意的來回的進城跑。反正隻要是在外麵吃飯,館子裡有啥好飯菜,走的時候一定得帶一份,給韓翠娥送過去。
事不用多大,韓翠娥就是覺得心理上過不去。
當然了,老三做生意,沒有四爺找人護著,他也不能那麼順。但是老大家兩口子真沒給人添過麻煩。魏紅霞一直在鎮上的小學裡,而今是副校長了。跟老大兩個人,如今看著肯定是不太般配。但人家過的挺好的,老大務農,她去學校上班。兩人伺候倆老人,撫養一個女兒。每月給金中州一點生活費,沒叫餓著凍著,過的很安生。
在農村的話,人家就是好日子。桐桐和四爺給補貼,老三肯定是多少也有些補貼,所以,兩口子過的就有油水。孩子也很爭氣,初中畢業考了個中專。
那現在中專著含金量相當高,這不是學的相當好的一部分人,都考不上的。證明孩子的學習能力很強。
當然,桐桐的記憶裡,明明還是那個小小的醜丫頭。
等到周一上班的時候,桐桐在辦公室給鎮上的小學打電話,找魏校長。
魏校長現在也不帶課了,接電話很方便。桐桐就問:“我聽媽說,明明實習的單位在朋城?”
“媽也真是的,我就怕麻煩你們。”
“麻煩什麼呀?”桐桐就說她,“這事您就該早告訴我。我記得這孩子學的是計算機?”
“對!我都沒見過計算機。就是見她弄這個紙板,紙板上畫著些字母數字的,手在上麵敲敲打打的。”魏紅霞,“我心說,彆管學什麼的,留在身邊最好。可這死丫頭,卻說留下來學的就沒用處。非要去實習單位看看。”
“沒說在哪個單位?”
“不是公家單位吧,那邊說的是啥進出口貿易還是啥的。”
桐桐就說,“這樣,我叫他叔跟學校直接聯係,問問情況。想來就來,來了我們看著安排,其他的你跟大哥彆管。”
會不會太麻煩?
“麻煩什麼呀?”桐桐就說,“你和大哥要是不放心,就親自來送吧。過來看看就放心了。”
掛了電話,魏紅霞拿著話筒都在猶豫:孩子奔前程,當然是好事。可自家能想辦法安置孩子的情況下,麻煩她四叔是不是不好?
她回去就跟老大商量,“她四嬸的意思是,隻要去了,剩下的都不用咱們管。可這……”
咱問一下孩子的意思。
周末兩人跑到學校,結果這才知道,老四已經跟學校聯係好了。
明明一邊吃爸媽從家裡帶來的包子,一邊說,“老師叫我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結果是我四叔的電話。我四叔說叫我過去,啥時候去朋城給他個電話,他叫人訂機票,再叫人去羊城的機場接我。我老師說,我四叔那邊的公司是朋城首屈一指的,學校給聯係的進出口貿易公司,不如我四叔那邊……”
那咋辦?就想去?
明明‘嗯’了一聲:“去年畢業的學姐來信說,她現在的工資是一個月四百。”說著,她就低下頭,“人家能行,我為啥就不行?”
她爸蹲在邊上抽煙,說她:“你大了,也知道咱家跟你四叔那邊是啥關係。你得自己爭氣,不能靠。不能想著在自家的地方就混日子。不管到哪裡,混日子的人都長久不了。乾啥就踏踏實實的乾啥,聽話,不惹麻煩。能自己想辦法的事,不要總是靠彆人。你出門,我跟你媽不放心。但你要是堅持去了,還是靠家裡人的話,那我跟你媽就覺得,你就不如在鎮上上班。你中專畢業,回去一樣能安置。”
“實習嘛,我去一年。要是覺得不行,我畢業就回來,行不?”明明也跟著蹲在邊上,用手肘子一下一下的碰她爸,“我就出去看看去。”
“那我跟你媽不送你,你敢一個人去不?”
敢呀!
魏紅霞歎氣:“傻大膽。”
“我長的又不好看,拐賣也不會賣我這樣的。”這娃想的可開了,“回頭我就給我四叔打電話,叫他給我訂機票。”
可父母又怎麼會不送呢?機票也不要讓你四叔訂了,咱坐火車。你也得學會坐火車!
其實一家三口都是沒出過遠門的,父母帶著孩子,一路小心翼翼的。
明明就看著父母在外麵其實很膽怯,也很惶恐,心裡怪不是滋味的。可以說真的是費儘了周折,這才到了朋城。
出站後在共用電話亭給家裡打的電話。
他們是算好的,到的時候應該是周末,家裡應該是有人的。
家裡是何姐接的電話,一聽聲就知道是誰,一問才知道在火車站,她馬上就道:“火車站門口有站牌,你們在站牌那裡等等,我就派車去接。金總和林工帶著遠誌去海邊散步了,應該快回來了。”
明明應著,掛了電話,然後告訴父母,“車一會子就來接咱們。”
那就等著!等著。
何姐不敢馬虎,又叫人開車去海邊,看能不能找見人。
魏明永遠記得這一天,她第一次知道,電影中的生活在現實生活中是有的。坐著沒見過的汽車,穿行在高樓大廈中間,然後進了彆墅區,遠遠看見繁花似錦的所在,大門內外有穿著統一製服的人迎接。下來就有人笑臉相迎,客氣的很。
下車一瞧,院子比公園都好看,眼前的彆墅叫她覺得不那麼真實。
還沒回過神來呢,又有兩輛車進來了。一輛是空車,一輛上麵下來的是四叔一家子。
金鏃一下車就跑過去,“大伯,大娘……姐!”他過去接了大伯大娘手裡的包,因為太謹慎了,何姐他們要接包,這倆人都沒敢撒手。
可不嘛,這倆人看見金鏃才放鬆下來。
金老大抬頭看金鏃:“這麼高了?”
金鏃就笑,手搭在大伯肩膀上,“可不嘛!都長這麼高了,您才來看我。”說著就嘿嘿的笑,“魏家爺爺奶奶好不好?今年種西瓜了沒?我記得以前在省城每年夏天都吃大伯種的西瓜,就是比外麵賣的甜。”
金老大就笑,“給自家種的,沒用化肥,都是油渣,可不就甜嗎?”
金鏃騰出手就拉魏紅霞,“上次回去匆忙,都沒說幾句話。年前寄回去的毛衣是我選的,我媽說您肯定嫌棄,我卻覺得您穿著好看……您穿了嗎?我大伯誇您好看了嗎?”
說的這都是什麼呀?
把魏紅霞逗的,“你大伯沒誇,我穿去縣城開會了,人家都問我在哪裡買的,都說好看。”
“那他們太不會說話了!不能誇衣服好看,得誇您穿著好看……”
再多的生疏,被他這麼三言兩語說的什麼都不剩了。
桐桐和四爺攬著明明,這孩子長的瘦瘦小小的,眼睛透著一股子好奇。見了人叫了一聲之後,就抿嘴笑。
四爺就說,“在學校打個電話多好,這一路周轉的,不容易吧。”
明明‘嗯’了一聲,“我爸說我總得學會自己坐車出門……”飛機並不是誰都能坐的起的,在自己坐不起之前,就彆坐。
桐桐點頭,“出來闖一闖是對的,你正是學東西的年齡,學什麼都快。出來看看,眼界就不一樣了。”
來了就是住下,吃飯,說一些老家的事。再就是老二家兩口子前年回去給家裡蓋了兩層的小樓之後,就又來了朋城。但具體在哪裡,這也不能知道。
這兩口子真就隻住了一晚,一看這情況,那沒什麼不放心的。堅決要回去,又是放心不下地裡的莊稼,又是放心不下後院養的雞鴨,說什麼都不多呆。
四爺又帶著去了公司,叫看看情況。
這一看,這兩口才知道:公司總部的大樓那是多大的規模呀!
金老大問:“這都是公司的?”
“連地皮,帶樓都是。”四爺叫進去看,金老大就不去了,“不去!不去!”自己這樣怪埋汰的,他隻說孩子,“見見世麵也好!要是覺得行,你好好學。要是學了還不行,畢業了可得回家。”
明明仰頭看著這而二十多層的,造型特彆好看的建築,然後點頭,這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既然不住,那就給訂了機票,派專人給送到飛機上,然後又給炎炎打了電話,叫她想辦法去機場接人。
桐桐說炎炎,“你學個開車,回頭你哥給你買輛車。”
不!我害怕。
“那給育民買一輛,出門用車方便。”
“育民覺得不合適,在單位上影響不好。”
桐桐:“……”那你們想辦法借車去接去。
掛了電話,桐桐看正襟危坐的明明,“趕明叫人帶你先玩一周。”
“沒事,我想上班。”
桐桐就看四爺:“瞧!有福不會享,想上班呢。”
四爺點頭,“行!明兒帶你去上班。”
真給帶到公司,也不去其他地方,就放在秘書室,叫跟著張守成打雜。秘書室是有電腦的,也專門給她配置了一台,在最角落的位置。這對魏明來說,是新鮮的。
張守成不知道這該怎麼安置,直撓頭。
四爺叮囑,“不用管她,叫她先熟悉電腦。”
魏明開始上班了,一塊吃飯的時候才知道可以申請住宿,她就找張守成,表示自己要住宿舍。
張守成:“……”那麼大的彆墅你不住,非要住宿舍。他笑著先應承:“回頭我問一下後勤。”其實得問老板,“這孩子要申請宿舍。”
還挺認真!四爺都被逗笑了,“給安排個單間吧。”
單間帶著衛生間,住宿條件也挺好。
魏明還問說,“不是說不入職得住雙人間麼?”
魏明:“…………”一板一眼的性子,怎麼說呢?“秘書室工作特殊,住雙人間不方便,明白嗎?”
哦!明白,就是不能多嘴唄,懂了。
人家在公司從不叫四叔,跟普通的員工一樣,一口一個金總。
四爺也應,這個年紀其實才是高中要畢業的年紀,真不大。
其他人還偷著問張守成,“這是安排家族裡的人了?”
張守成擺手,“彆瞎猜。孩子小,不放心放出去。”
魏明覺得有人在背後嘀咕,她越發起的早了,早早來了把辦公室都打掃一遍。她也第一次知道,竟然還有碎紙機這樣的東西。然後她看碎紙機上的標著的都是英文。而秘書室的所有辦公桌上,都有一些專門的詞典,是翻譯各類專業術語用的。
她這才反應過來,真正的秘書室並不是坐在這裡敲敲打打就可以的。在老家,她引以為傲,覺得沒人能懂的專業,在這裡……樓下大廳的接待人員都比自己強。
於是,魏明給自己報了公司內的夜間培訓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