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拎著酒壺和燒雞回小院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的院裡種了一棵大棗樹, 鬱鬱蔥蔥,開著青色稚嫩的花蕊。
一陣微風吹拂而過,淡淡的血腥味傳入裴初的鼻端。他麵不改色,如平常一般合上院門, 拎著酒壺和燒雞就進了廚房。
他剛準備拿個酒碗出來裝酒, 背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清平酒坊的桑落酒,老板娘釀的, 剛好釀足三個月啊。”
酒壺磕碰到陶碗灑出來些許, 藍衣刀客忍不住驚呼出聲,“灑了灑了,浪費啊!”
他毫不客氣, 身形微閃就進了廚房, 伸手一抄就端起了那盛了酒的陶碗, 脖頸微仰便豪氣乾雲的一飲而儘。
末了,還甚是滿足的發出一聲長歎:“好酒。”
裴初眉毛一挑,身後又響起了另一個不讚同的年輕嗓音, “喂...你這樣不太好吧。”
那嗓音比白天相遇時, 更多了一點嘶啞和虛弱。
裴初放下酒壺, 好似受到驚嚇,又故作冷靜的問, “等等, 你們什麼人?為什麼出現在我家中?”
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一身舊青衣, 腰上還掛著兩枚銅錢。他戒備的退後兩步遠離了歸遠, 局促不安的捏了捏自己的袖子。
“我告訴你們,哪怕是江湖人擅闖民宅也是犯法的。”
“是你?”
因為裴初退開的動作,讓阿朝看到了他的正臉, 微微有些驚訝的發現對方正是白天遇到的那個算命先生。
裴初抬眼看去,發現現在的小劍客有些狼狽,他左手握著已經收鞘的劍,白衣上還染了血,右手捂住胸口,整個人靠在牆上默默調息。
他受了內傷。
而若再仔細看看灶台邊的藍衣刀客,便會發現這人也好不到哪去,一身藍袍被割的破破爛爛,左手還往下滴血。
看來雁門那些人讓他倆吃了不少苦頭,畢竟雁門弟子為了尋仇卯足了功夫,而阿朝和歸遠卻多有顧及,無法下死手。
沒想到這麼巧跑到他這裡來避難了。
裴初心裡不動聲色
而喝完一碗酒又接著去拿裴初放下的酒壺的歸遠,聽見阿朝的話疑問出聲。
“嗯?怎麼了小阿朝,你認識這家夥?”
他接著倒酒的動作顯然是在表示,既然是你認識的人我就不客氣了。
阿朝麵色古怪,他一時沒有糾結歸遠的稱呼,而是輕輕道:“是個算命先生。”
“哦?”
阿朝表情更加糾結,捂著胸口向前走了兩步,嘀嘀咕咕,“...他說我今天有血光之災,不該往南走的,早知道我就聽他話了。”
阿朝說著看了歸遠一眼撇了撇嘴,歸遠喝酒的動作一頓,目光又重新放在角落裡站著的青年身上。
他好像很感興趣的摩挲了一下下巴,“哦?這算命先生這麼準的?”
他笑嘻嘻的放下酒碗,坐在了灶台邊的小板凳上,“既然如此先生不如給我也算算?”
他目光一冷,盯著裴初,“如若算得不準,先生可要倒黴了。”
飲馬川大當家歸遠,亦正亦邪,行事向來都是隨心所欲,肆無忌憚的。這樣的人向來是不相信什麼神鬼算命的,既然這人對阿朝說往南邊走會遇到危險,那麼必定是知道什麼。
說不定,還與今天追殺他的那些人是一夥兒。
這麼想著歸遠扯出一個笑,煞氣森森。
感覺到來自歸遠的壓迫,裴初微微喘了一口氣,額上冒出些許冷汗,即使如此他還是扯了扯衣袖,伸手去摸灶台上歸遠喝剩下的半壺酒。
他另外掏出一隻碗給自己滿上,頂著歸遠那如有刺芒的殺氣淺酌一口,好似壓了驚般,慢慢開口:
“小人區區一介江湖術士,哪有膽子給飲馬川的大當家算命。南邊之事,不過今早從城南經過的時候無意中聽見了雁門那群老爺們的談話,知道今天他們會在哪裡埋伏大當家罷了。”
他說話雖然緊張卻不卑不亢,不急不緩,轉頭又看著阿朝接著解釋道,“至於這位少俠,小人不過聽到了您在客棧向掌櫃問了一句獨山劍派的去處,才猜到你是要往南邊走的。”
阿朝一怔,心裡覺得還漏了一點,他動了動嘴,遲疑的問:“我的名字...”
裴初一笑,指了指阿朝的劍。那烏黑古樸的劍鞘刻著兩個小篆,正是阿朝的名字。
裴初放下酒碗,歎息道:“紅日初升,齊道大光。用這句話做孩子名字寓意的父母,並不少見。”
不知不覺間,歸遠身上的氣勢又重新斂了起來,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麵前這個明明在他殺氣下喘不過氣,偏又能保持鎮靜娓娓道來的算命先生。
雖然是個弱不禁風,不懂武功的家夥,可這份處變不驚的氣度倒是讓他高看了兩分,“你這算命先生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