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初的小院裡就少了一個人, 昨夜睡在裴初主屋裡的歸遠在大清早的時候就不見了人影,隻給阿朝留下了潦潦寫下的兩句話——
“我去調查雁掌門死因了,既然那算命先生收了我的錢, 你就在這安心養傷。”
歸遠本就是一個行事作風極其隨性的人, 昨天還沒皮沒臉的求裴初收留, 今日就乾脆利落連招呼都不打的離開了。
阿朝看著歸遠那句讓他留在這裡安心養傷的話有些彆扭, 他不是一個喜歡欠人人情的人,歸遠與裴初談好了交易那是他的事, 而他自己卻不能平白無故受人人情。
無論是歸遠的, 還是裴初的。
歸遠還好, 畢竟他欠了自己那麼多酒錢。可是裴初與他們不過萍水相逢, 無交無故。
阿朝更不想欠他人情,尤其是昨晚上他沒有說服裴初, 自己回了客房,讓對方留宿堂屋。
今天一大早,阿朝打開房門, 就看見一襲青衫的青年正在往井裡麵打水。
清晨裡泛著蒙蒙亮的白, 帶著幾分微冷的濕氣,太陽還沒出來。有些清瘦文弱的青年正在往井裡拽著桶, 看著有幾分吃力。
阿朝頂著那張麵無表情的娃娃臉,卻是十分自覺的走上前去,輕輕鬆鬆的就將水從井裡麵提了出來。
裴初就這樣被人推到了一邊, 倒也自在,笑嗬嗬的看著年輕劍客給他提水。
阿朝將水提上,又走到廚房倒入水缸,幾次往返將水缸裝滿後他問裴初:“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他自幼習武力氣大,幾趟下來氣都不帶喘的。歸遠如今離開小院前去調查雁門掌門的死因, 他有傷在身不得不留宿在裴初院裡,不願平白受人照顧,便想著幫人做些家務也是好的。
裴初看出了他的意思,便也沒有客氣,免費上門的勞動力不要白不要,便指揮著阿朝說,“後院裡還有些柴,煩請少俠幫忙劈了吧。”
他登鼻子上臉,活脫脫的就是一個喜歡占人便宜的市井小民。阿朝沒覺得哪裡不對,聽話的走去後院給人劈柴。
不大的院落裡,兩人各司其位,井然有序的忙活了起來。
裴初煮了點粥又炒了一盤青菜作為兩人的早飯,他也沒問昨晚還在的歸遠今早去了哪裡,隻是聽見阿朝說他暫時不會回來後點了點頭。
裴初現在就是一個算命先生,日子清貧得很。朝食一過,就要出去擺攤。
阿朝看著他欲言又止,畢竟昨天這人還承認了自己不過是一個市井騙子。他出門擺攤不就是要去坑人嗎?
阿朝強烈的正義感讓他無法認同這樣的行為。
“也算不得騙子罷。”從堂屋裡翻出他的藍布幡子,裴初拿著扇子一邊往院門走一邊漫不經心的笑道,“畢竟昨天在下說的南邊凶險,少俠有血光之災不就是真的嗎?”
阿朝站在堂屋口一愣,那邊已經走到院門口取下門栓的裴初回頭看他。
清俊文弱的青年臉露在他肩上藍布幡子之後,漫不經心的向著年輕的少俠解釋,“不管用什麼方式,隻要最後能幫人避免掉那個最壞的結果,走向更好的那個方向不就是對的嗎?”
他拿扇子敲了敲那幡布上麵寫的‘指點迷津’四個字,對阿朝笑,“在下做的就是這個。”
他說完就出去了,也沒管阿朝留在院子要乾什麼。
阿朝看著裴初合上的門,麵色糾結卻又覺得裴初說的好像沒什麼不對。比起歸遠,這人的歪道理好像更多,偏偏他又莫名覺得對方是有那個本事幫人‘指點迷津’的。
那人身上,有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阿朝是個直覺很準,看人的感覺也很準的人。憑這樣的能力,讓他哪怕在初出茅廬之時,也躲過了無數次危機。
阿朝喜歡那人身上給人的感覺,溫柔的,堅定的,就好像孤夜裡那盞亮著光的燭火。
*
昨日經過一場大戰,清安城內的百姓們有些人心惶惶,導致今天出現在大街上的人很少。
裴初從客棧老板那裡搬出他那張破木桌子,把藍布幡子插在一邊就開始營業。
他來這裡做算命先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客棧老板與他相熟,他那張破木桌子就是從客棧借來的。
白天用來給他擺攤,夜晚收攤的時候又還回去。
恰好今天都沒什麼生意,客棧的小二坐在門口與他聊天。
“裴師傅,你聽說城南昨天有一幫江湖人打起來沒有?”
裴初在這一帶也算小有名氣,找他算過命的都說很準,久而久之大家夥兒便會對他尊稱一句‘裴師傅’或者‘裴大師’什麼的。
客棧的小二姓王,這會兒正鬼鬼祟祟的湊過來和他說話,“聽說打架的人裡麵有一個白衣劍客,昨天還在我們這裡吃過麵呢。裴師傅,我還看見你和他說話呢,你是不是算到他什麼身份了?給哥們說說唄。”
王小二朝著裴初擠眉弄眼,興奮的手舞足蹈,“是不是那種絕世大俠?‘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那種?或是那種血不濺衣,飛劍割人首的那種?”
如很多年輕人一樣,王小二也有一個仗劍江湖,快意恩仇的大俠夢。隻是他天命不佳沒遇到個什麼隱世高人拜師學藝,隻能在客棧裡做個小跑堂的。
為此他曾找裴初算過一卦,問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拜得一個武功高強的師傅,從而揚名江湖。
對此裴初給出的批語是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可王小二追問他什麼福的時候,這個可惡的算命先生又不說話了,隻是笑眯眯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