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夏至, 天氣越來越熱,大太陽高懸晴空,曬得讓人提不起勁。
裴初扯著自己的算命幡子, 臨出院門, 回頭看著那兩個悠悠閒閒,把這當成比自己家還要自在的兩人, 吐出一口濁氣, 頗有幾分家中敗兒不知養家難的愁思。
他合上院門, 便也離開了。
院子裡留下的兩人對視一眼。
歸遠問道:“走?”
阿朝一起身, 利落的將劍掛在腰上,點頭道:“走。”
他們在小院裡休養幾日, 仿佛與世隔絕一般, 對江湖上如今的情形和消息都閉塞的很。加之之前與風易樓樓主的短暫交鋒,更讓人覺得此人不同尋常, 引人不安。
兩人有心出去調查探尋幾分,又不想讓那個生活平靜閒散的算命先生牽扯進這些江湖是非當中,一時行事頗有些小心翼翼, 鬼鬼祟祟。
阿朝這邊正要直接出門走, 卻又被歸遠拉了回來,他無奈的看著這個耿直的少年劍客,“你彆忘了我們是要去哪兒,被人認出來就麻煩了, 總要有點偽裝啊小阿朝。”
清安城內有一處風易樓用來互相聯絡和買賣消息的據點, 就在長街角一家賭坊裡,裴初每天早晚擺攤回家都會路過。
來來往往,倒也沒人認出這個一身清貧的算命先生就風易樓那個神秘莫測,高不可攀的沈樓主。
走到客棧門口取出他那張破木桌子, 裴初躲在柳蔭下,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風,他一身散漫的青衫長袖,坐在垂垂搖擺的柳樹枝條間,真有幾分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樣子。
從長街角裡拐出來的幾個江湖人,看見他後就向著那個小攤邊走去。
兩男一女,皆是氣息內斂,步履輕盈。
其中一個著粉衣裙帶的嬌俏少女走近裴初的小攤,捏著頭發上下打量了裴初一番,對他莞爾一笑,“小郎君倒是長得英俊,怎麼在這裡做這招搖撞騙的生意。”
江湖人多是不信命的,要不然哪還能心安理得讓手裡沾上那麼的多血。他們不信命,他們隻信自己。
少女身邊那個看著文質彬彬,手中還拿著一把折扇輕搖的青年男子聞言湊到少女耳邊,自以為小聲的廝磨纏笑,“怎麼?粉娘子看上這個小白臉了?”
那粉娘子嬌羞一笑,卻是毫不示弱的拿手中的頭發去撓他的臉,“那可不是,有妙筆書生你在身邊,奴家哪還會看上彆人。”
妙筆書生哈哈笑著去握粉娘子的手,這兩人青天白日明目張膽的調情。被他們擋在身後,穿著一身寬大黑袍,相貌清臒的中年漢子卻好像看不到也聽不到似的。
他一雙手籠在袖子裡,兩步跨過兩人,來到裴初麵前,他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盯著裴初,同樣將他打量了一番,才道:“我想找你算個命。”
裴初依舊拿著扇子給自己扇風,他不像那個妙筆書生一般將扇子扇得風度翩翩,優雅得體。折扇在他手上跟蒲扇似的,隻是用來解暑,卻彆有一番落拓又灑脫的風情。
粉娘子的眼睛又往他身上瞟了一眼,笑意盈盈,裴初隻當沒看見,他也沒在意這夥人怎麼剛說完他招搖撞騙,轉頭又要來找他算命。
他隻是一擺手讓這個中年男人坐在他攤前的長板凳上,笑問道:“不知閣下想算什麼?”
那中年男子大馬金刀的坐上了板凳,一雙手依舊沒有從袖子裡拿出來,他麵無表情的淡淡出聲,“你既是個算命先生,難道我不說你就算不出我要算什麼了嗎?”
明擺著的刁難,他身後的粉娘子和妙筆書生看好戲似的露出了笑。
裴初捏了捏腰間的銅板,同樣笑容不變,“閣下莫不是來找東西,亦或是...找人的?”
“哦?”他眼皮上翻,好似終於來了點興趣,從強硬的嘴角邊也扯出了一絲笑,“那你說我找的是什麼東西,又是什麼人呢?”
“你要是能算出他們的下落。”那中年男子將他的手在袖子裡抬了抬,盯著裴初的眼神宛若看著一隻無關緊要的螞蟻,“那麼,你就為自己贏得了一條命。”
裴初神色依舊不變,他甚至頗為散漫的收攏了自己手中的折扇,指尖還在扇骨上輕輕敲了敲,“算出他們的下落倒是不難,隻是我還得勸幾位一句,‘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他抬頭對著幾人就是無奈的一笑,“還望幾位莫要去惦念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為好,免得平白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三人同時臉色一冷,盯著裴初的眼神宛若在看著一個死人,妙筆書生冷哼道:“恐怕我們的命還沒有斷送掉,你的命就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