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
他來得時候沒有說話,安安靜靜,踩著一地清冷如許的月光,他的影子在月光中緩緩移動著,好像一尾蕩遊在清水裡的鱗魚。
獸人的耳朵動了動,目光從屋頂落到了身後。謝裡斯也在察覺氣息的一刹那,靠著廊柱的身影直了起來,微微眯眼緊盯著來人。
唯有安伯皺了皺眉頭,他轉頭看向本應睡在地下室裡的家夥,冷道:“你來乾什麼?”
裴初打了一個嗬欠,看上去好像還沒睡醒,眼神還帶了點困倦,然而他的聲音卻是十分清楚,“不要傷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在場的人心知肚明。
因為打從精靈出現開始,目光就落在伊萊身上再也沒有轉開。他這副癡迷的樣子很少見,至少從安伯聽聞伊萊的名字開始,他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精靈這麼專注珍惜的望著一個人。
而從他出現開始,他的目光就沒有落在謝裡斯身上一眼。
和伊萊站在一起直麵精靈這種目光的安德魯覺得很有趣,於是他一個轉身,直接將身後的伊萊大喇喇的推到了人前。
伊萊握著拳頭,大概是想錘死這個吸血鬼。他站在屋頂上低頭與精靈對視,莫名的從他眼底突然看出一點渙散。
裴初這時候是真的沒睡醒,身體帶著一種沉沉的倦意,腦子還有點遲鈍。要不是他突然感受到魔法陣旁邊幾道熟悉的氣息波動,他大概也不會醒來。
裴初實在沒想明白為什麼他隻是睡一覺,這群人就湊在了一起。他隱約記得自己在沉睡之前給謝裡斯送去了一張紙條,於是他總算將目光轉向了旁邊的惡龍。
已經長成青年的謝裡斯身姿筆挺,肩寬腿長,站在夜色下的身影凜然而不可犯,裴初頓了頓,斂下眼眸避開對方直視他的視線,道,“把他給我。”
從他來到這裡就說了兩句話,句句不離伊萊。
安伯放在風衣口袋裡的手掌捲了捲,亞德蹙眉呲了呲牙。謝裡斯抬頭,突然露出一聲笑,他向著屋頂上的伊萊招了招手。
伊萊猶豫了一下,聽話的從屋頂上跳下去來到了謝裡斯的身邊,謝裡斯伸出手撫開了伊萊額際的頭發,露出那張清秀姣好的臉,“你好像很喜歡他?”
伊萊的臉色有些紅,這讓他本就漂亮得像山茶花一樣的麵容更加柔美動人,他能感覺到謝裡斯帶著溫潤熱意的掌心摩挲在他臉上的觸感。
謝裡斯從小就是一個顏控,可他此刻的目光卻並沒有停留在手下這朵嬌美的山茶花上。
事實上從那個被推入禁閉室的陰雨天開始,他的目光就再也無法從那個長得一張天使般的容顏,心卻黑得宛若惡魔般的精靈身上移開。
謝裡斯知道自己大概是被上了枷鎖,若不將連接這枷鎖的另一人毀滅,他大概永遠都獲不了自由,心裡眼裡也都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所以他此刻的動作雖然曖昧,卻也僅僅隻是點到為止,他隻是想刺激一下,這個仿佛求而不得的精靈的反應。
或許伊萊也感受到了,他臉上的紅暈又一點一點的白了回去,他注視著謝裡斯,卻發現謝裡斯始終隻盯著精靈一人。
他忽而察覺,或許求而不得的不隻是精靈一人,也不隻是謝裡斯,他垂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的握成了拳。
那邊望著舉止親昵的兩人,精靈那雙綠色的眼眸也慢慢冷淡下來,可當他的目光落在伊萊張月光映照下的臉時,又不可控製的顫了顫。
這種隱忍的感情讓捕捉到他的人都覺得陌生且突然,他們早就意識到眼前的少年或許對精靈來說意義並不一般,可究竟是哪裡不一般,他們卻不知道。
但不管怎樣,讓他們相信精靈對少年一見鐘情卻是不可能的。
所以謝裡斯在派手下查惠更斯家與精靈的聯係,而接下來的安伯大概也不會坐以待斃。
月色裡的晚風靜悄悄的,吹拂在氣氛凝滯的幾人中間。裴初捲了捲手指,將好像要泄露他情緒的眼眸斂了下來。
他聽著謝裡斯的問得那句喜歡,卻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輕輕的,仿佛怕驚擾到少年一般,說道:“伊萊,你來我身邊吧,我會保護你的。”
他好像在說一個曾經來不及說出口的承諾。
伊萊從謝裡斯心不在焉的動作裡退了出來,卻並沒有回頭看精靈,而是冷冷的道,“我想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他緊握在身邊的拳頭沒有鬆開,堅定道:“我是不會離開謝裡斯少爺身邊的。”
月亮藏到了烏雲裡,好像在為這一場糾纏在年輕人心間的愛恨情仇落下帷幕,站在人群裡的獸人看了看,他突然走過去抱住了那個看起來困極了的精靈。
“回去,睡覺。”
他突然開口,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說著話。乍一聽,好像是小動物發出的呼嚕聲。
裴初一愣,彎起眼笑了起來,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