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推著裴初進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孩,沒什麼印象,但聽查爾斯提起過,那是元帥從馬其頓撿回來的,對其有些意外的看重。
威廉將其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也沒看出這小子有哪點特彆,值得元帥看重的。
然而就對方生病了元帥還要特意來看一眼,隻這一點也代表了元帥對他的不同尋常。
裴初也在打量著主角受,相比幾個月以前見到的,這孩子瘦了不少,雪白的膚色也染上病態的酡紅。
那雙翡翠色的眸子閉了起來,好像陷在什麼噩夢般眉頭緊鎖,淺黃色的頭發被汗水撂濕,整個人多了幾分脆弱和陰鬱。
裴初摘下手套,伸出手在小孩額頭上摸了摸,額頭燙得好像在手心握了一團炙熱的火。
裴初掩下了眸,他問,“多久好?”
“難說。”年輕的白大褂醫生嘴角掛著禮貌的微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本來再晚來一步他就會有性命危險的,這孩子...好像沒什麼生存意誌。”
沒什麼生存意誌......
這一句話就讓裴初頭疼起來,他收回了放在主角受額上的手,抬頭看了醫生一眼,這主角攻笑得禮貌又疏離,眼鏡後的一雙眼睛含著冷淡的光。
半點都不為他以後媳婦的生命安全感到憂心。
雖然他這媳婦現在還隻有八歲......
裴初嗬了一口氣,冬日裡那口氣在臉前凝成了一片白霧,他按著眉心,抬手揮了揮,“打一盆水進來,然後...你們倆先出去吧。”
威廉眨了眨眼,他雖然毛躁魯莽,可向來對奧斯頓唯命是從,不同於查爾斯的多思多憂,他很少多嘴去問些什麼,元帥這麼吩咐了,他便轉身去打了一盆熱水,道,“那我在門外守著,元帥有事叫我。”
當然在門外探頭探腦時刻注意著元帥的安危,也是他一個親兵的基本職業道德。
阿爾文已經在收拾東西,他留了藥和醫囑在旁邊,收好藥箱後對裴初點了點頭也就出門了。
等到兩人出去,這個狹小的房間終於空了出來。裴初讓威廉出去時關好門窗,於是威廉隻能隔著玻璃注意裡麵人的安全了。
然後他就看見他們元帥親自從熱水盆裡擰了帕子蓋在了那小子額頭上。
威廉:......
MD,酸死了。
威廉收回視線,揉了揉自己的臉。
這時候已經入了夜,白熾燈的燈光將這個簡陋空蕩的小房間更映射得更加冷清寂靜。連帕子擠出來的水落在盆中嘩啦啦的響聲,都顯得有些刺耳了。
裴初將帕子蓋在主角受的頭上,希爾發燒發得模模糊糊,隱隱約約聞到一股有些熟悉的花香,他微微睜眼,隻看見一截白皙的手腕。
然而那股花香讓人混沌沉淪,好像能引誘人看見心底最深處的幻想與渴望,於是他伸出手,握住那截手腕,臉頰還在這隻手腕的掌心中蹭了蹭。
“媽媽。”
他喃喃著,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個可怕的男alpha,帶領軍隊滅了他的國家。
還把他抓了起來,殺了他最信任的格裡老師。然後把他關進了一個很累很苦的地方,進行著很殘酷的訓練,他想殺了那個男人,可是那個人太強,強到他連他的背影都無法企及就被抓了回來。
小孩的緊閉的眼睛滑下了淚,沾濕了裴初的手,在他瘦小的臉頰裡留下了冰涼涼的一片。
這孩子依戀的叫著他的母妃,手裡抓著的卻是他敵人的手。
裴初垂眸看著這個蹭著他手心的孩子,心裡說不上有什麼波動,隻是微微放鬆揉了揉小孩的臉,“活下去吧。”
他想起這小孩溜出乞活營的刺殺活動,以及被打被罰也不願認錯的倔強態度,原來不是有勇無謀,而是一心求死了。
這人世間隻剩下自己孤獨一人,與其在敵人手下遭受磋磨,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這世間,永遠有比活著或者死了更重要的事啊。
風雪裡好像傳來了一聲遙遠稚嫩的哭聲,裴初向著窗外望了一下,除了威廉靠著窗戶打著嗬欠的背影,什麼也沒有。
可裴初覺得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場撲不滅的大火,不知是他哪一世的記憶,又或者是被他遺忘的曾經。
裴初眨了眨眼,突然之間,覺得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