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我很難用語言給你解釋清楚。該怎麼說呢，西奧多總會在防不勝防的地方，冷不丁給你來一下子……”
這回，迪克反倒笑出聲來：“我知道，能誇蝙蝠俠健談的男孩，肯定有他的獨到之處，不是嗎？——嘿，西奧多！”
看著正從台階上走下來的另一個男孩，迪克展開了一個迷人的燦爛微笑。
當夜翼露出同款笑容時，布魯德海文的女反派甚至會因為他的美色而失神。
迪克把眼前的餅乾盤示意性地推了推。
“我剛剛還在想，你為什麼不下來吃餅乾。怎麼樣，要來杯咖啡嗎，或者牛奶？”
西奧多站在樓梯上不動了。
他的目光謹慎地掃過桌上那盤剛出爐的香甜小餅乾，又從迪克那和莊園氣氛格格不入的明媚笑容上掠過。
然後，在迪克熱情而期盼的注視下，西奧多開始倒著往樓梯上後退。
提姆：“……”
他就知道。
迪克：“？？？”
發生了什麼？
提姆乾脆地叫住了西奧多。
這是他最近幾天裡發現的，和西奧多相處的一個小秘訣。
如果想要西奧多做什麼，得把話說得清楚明白一點（比如行行好，彆再往楓糖薄餅裡加花生醬了！）。
不然，西奧多會故意裝成聽不懂的樣子，就宛如哥譚反派之一，沒什麼腦子的僵屍格蘭迪那樣，從你眼前哼哼著飄過。
提姆指著迪克介紹：“這是迪克，他回來看我們了。”
迪克爽朗地衝著西奧多打了個招呼。
和他熱情快樂的反應正好相反，西奧多的表現顯得冷淡很多。
用那種奇怪的、仿佛解題時想要觀察出答案的特殊眼神，將迪克上下都掃視了個遍，西奧多才慢吞吞地開口。
“你好，理查德。”
對於新兄弟的冷遇，夜翼並不放在心上。他笑得露出牙齒，神情自然開闊。
“不用這麼生疏，你可以直接叫我迪克。”
話音剛落，迪克就產生了一種感覺。
明明他和西奧多之間的距離，在物理上沒有分毫改變。
但西奧多的精神，仿佛一瞬間離他倒退了三十多步遠。
“哦，我聽說過。”西奧多輕輕地、用一種仿佛怕生驚動對方神經的語氣說道，“你喜歡彆人這麼叫你。”
從見到理查德的第一眼起，西奧多就大致猜測到了他的身份。
隻是在理查德親口承認之前，西奧多一直不願意相信。
理查德的笑容太過爽朗溫暖，和這座古老的、牆上壁畫投來無數雙沉默眼睛的、蘊含著罪惡秘密的莊園格格不入。
而他快樂地朝自己推來餅乾盤的模樣……該怎麼形容呢？
就像是在R18的恐怖血漿片裡，主角從喪屍堆中救出了一隻淡粉可愛、垂著兩隻長長耳朵的小QB。
太違和了，太怪異了。
有那麼一瞬間，西奧多甚至懷疑，迪克之所以能笑得那麼具有感染力，是因為餅乾裡被人注入了濃縮笑氣。
而當理查德大方地點頭承認，表示迪克確實是自己喜歡的昵稱時，西奧多竟然無言以對。
自剛剛見到理查德起，就升起的那個不妙念頭，終於得到了印證。
怪不得韋恩會輕易放走理查德，給他一定範圍內的自由。
因為韋恩知道，理查德絕不會背叛他。
他已經失去了背叛所需的客觀硬件。
那就是……腦子！
——這個英俊漂亮，身材勻稱，本該有著大好前程的藍眼睛年輕人，已經在韋恩的折磨下變得精神失常了！
拜托，隻有這個答案能解釋了吧？
不然，哪個正常人會有這種癖好：一臉快樂地表示自己的外號叫做“迪克”，最喜歡聽彆人這麼稱呼自己嗎？
就算不是精神失常，至少也是認知上出現了問題吧？
西奧多不忍地閉上眼睛。
昨天晚上，在麵對爆炸廚房時，他被韋恩拽到安全地帶後，確實產生過些微的觸動。
但在此刻，麵對了理查德那血淋淋的、被扭曲的精神模樣以後，那些細小的觸動，已經不為人知地破碎了滿地。
西奧多慢吞吞地說：“我還以為，你要等到周末才回來。”
迪克一聽就笑了起來。
“你和提寶真有默契，他剛才也這麼問。”
西奧多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手指，無聲無息地攥緊了。
“是韋恩先生叫你回來的嗎？”
現在，他心裡有個不祥的猜測。
西奧多懷疑，理查德可能是受到了自己的牽連。
因為昨天自己沒能讓韋恩如願，提姆這段時間又被消耗得太多。
所以，韋恩又想起了遠在另一個城市的舊日甜點。
理查德也許是得到了韋恩的命令，不得不回來麵對他的養父。
或者，還有另一種更可怕的可能，那就是……
“——不是，我主動回來的。”
真不愧是迪克，即使麵對著西奧多冷淡的麵龐，還能一直不間斷地釋放出大量善意。
“我想先回來見見你，看看提寶，當然更要探望下阿福和布魯斯。”
“對了，你不用稱呼得那麼客氣，布魯斯應該跟你說過，我們直接叫他的名字就行。”
“……”
西奧多僵在台階上。
而理查德仿佛還覺得不夠，忽然想起什麼似地低頭，和提姆說話。
“剛剛忘記問了，布魯斯這幾天還是睡得那麼晚嗎？”
西奧多：“！！！”
等一下，住口！
你都在說些什麼啊？？？
這個話題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嗎？
你們就一點都不用背著我嗎！
就算宅子裡的每個男孩都清楚，自己和對方即將迎來怎樣的宿命。
但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把韋恩夜晚是如何睡覺的細節拿出來討論，是不是有點過於勁爆了？！
西奧多大為震驚。
無論是毫不在乎地自稱迪克，還是大大咧咧地討論起韋恩半夜的睡眠問題。
理查德你……你……
你為什麼表現得和一個身經百戰的炮王一樣，對這種事這麼熟練啊！
***
西奧多下樓以後，頭也不回朝外走去。
他的背影仿佛承受不住某種激烈的情緒一樣，猶自輕輕顫抖著。
迪克見到這一幕以後，失落地曲起指尖，輕輕敲了一下盤子的邊緣。
“他連阿福的小餅乾都沒吃，好像不太高興。”迪克有點懊惱地搖了搖頭，“我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夜翼總是對彆人的情緒非常敏感。
其實不少人都有著類似的天賦。
但擁有這種天賦的大多數人，性格都因此變得敏感多疑。
而迪克不一樣。他用自己這份先天的敏感去理解人們，包容人們，並且善意地對待他們。
人類的天性就是朝光芒靠近。
可能這就是為什麼，夜翼總能輕易得到那麼多人的喜歡。
快步邁出一樓大門的西奧多，其實聽見了理查德的自言自語。
他在心中無聲地作答：不，你什麼都沒做錯，隻是我沒有跟你這種類型的人的相處經驗。
理查德確實不是個壞人。
就是眼光有點瞎。
“呃，彆在意。”
提姆替西奧多打圓場：“他今天可能情緒不高……你知道的，我們昨晚沒睡好。”
迪克當然不會跟自己的弟弟計較這個。
他驕傲地又一次揉亂了小紅鳥的頭發，在提姆的抗議聲裡毫不介意地微笑。
“這麼了解他的脾氣？看你們兩個相處得好，我就放心了。”
提姆搖頭：“我隻是跟西奧多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一點，知道該怎麼跟他打交道。”
“彆謙虛了，提寶，西奧多明顯更喜歡你。”
迪克假裝悲傷地捧心：“往後，我就是家裡被孤立的那個。”
“什麼？”
提姆好笑地揚起一條眉毛，對迪克的說法不以為然。
“認真的嗎？你們隻是現在還不熟而已，等熟起來以後，西奧多絕對會喜歡你——我沒見過有人會不喜歡夜翼。”
迪克隨口接話：“就像是沒人會不喜歡哥譚寶貝布魯西，對吧？”
“……呃。”
話音剛落，提姆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奇怪。
迪克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點：“怎麼了？”
提姆聳聳肩：“我隻是忽然想到，西奧多他好像真的不太喜歡布魯斯。”
“……”
“…………”
一大一小兄弟倆對視一眼，相似的藍眼睛裡倒映出對方的影子。
“——你在開玩笑！”迪克驚呼起來，“布魯斯多酷啊，怎麼會有男孩不喜歡布魯斯？”
“好吧，我可能觀察錯了……”
“——這裡麵一定有什麼誤會！”
之前被西奧多當麵冷淡對待、以及看見居然有人對阿福烤的小餅乾無動於衷時，迪克的反應都沒有這麼激動。
他乾勁十足地站了起來，聽腔調明顯信心滿滿。
“這裡麵一定有什麼誤會，我看西奧多和布魯斯都是很好的人。”
“讓我來幫你們問出來！”
***
非常巧合的是，當迪克和提姆結伴走到戶外時，西奧多正站在草坪上，彎腰打量著一叢灌木。
男孩的手指從灌木叢潔白的花瓣上輕柔地拂過。
西奧多的態度中，帶著一絲莫名的神聖和莊嚴。
就仿佛在他指尖下綻放的，並非是灌木叢裡無名的一簇小花，而是月神頭上編織的桂冠。
一種語言難以描述的激靈感漫上夜翼的脊背。
看見西奧多和植物相處的模樣，迪克忽然停下腳步，輕輕地打了個哆嗦。
“……有點奇怪。”迪克喃喃地說。
“什麼？”
提姆沒領悟到迪克為之寒顫的點在哪裡。
他反複轉頭，在西奧多和迪克之間移動了幾次眼神：“我沒覺得哪裡奇怪。”
“不，就是好怪啊。”
迪克已經下意識伸手朝後腰掏去。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他讓我有點眼熟。而且看見西奧多像這樣，我就條件反射地想掏卡裡棍。”
提姆：“……”
提姆沒看出此刻的西奧多哪裡眼熟。
但他覺得迪克的描述非常耳熟，就有一種自己曾經反複踩過坑的既視感。
“你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迪克果然詳細地描述了起來。
他的修辭能力可真好，準是在給姑娘們寫情書時鍛煉出來的。
“你不覺得嗎，西奧多在和植物待在一起的時候，有一種希臘神話裡伊卡洛斯身負蜂蠟做的羽翼，奔赴太陽並甘願融化的殉道感？”
如果表情包能具象化，提姆已經滿臉問號。
“你認真的？”
“或者該怎麼說——聖潔感？捍衛感？”
迪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直說了吧，西奧多忽然讓我幻視了毒藤女。”
提姆：“！！！”
沒錯，就是這樣。
這就對味兒了！
西奧多又開始展現他的容貌威力了！
看來這次輪到的是毒藤女。
她是個長著紅頭發，有一身綠皮膚的美豔女郎，擁有著操縱和催發植物的能力，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又一大勁敵反派。
提姆放空眼神想道：從收養西奧多的那天起，在西奧多的臉上，哥譚義警們陸續發現了他們小半輩子的工作內容。
隻能說，提姆不愧是最靠譜的一任羅賓。
即使在如此震撼的時刻下，他都不忘跟夜翼分享自己的經驗。
“有時候你會看錯，是因為光照和角度問題，不如你換一個方向再試試？”
——然後你就知道，自己會看錯不止一次！
迪克果然照做。
五分鐘後，飛翔的格雷森擺出金鐘倒掛的姿勢。
他用腳腕把自己彆在莊園裡最高的一棵山毛櫸樹枝上，放眼朝西奧多的方向眺望，時不時還憑借腰腹力量，在樹乾上來一個炫目的單腿大回旋。
提姆：“……”
提姆站在樹下，無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說，你就非得這樣嗎？”
“沒辦法，我太驚訝了。”
夜翼從樹上跳下來，想到剛才看見的那一幕，一種含了顆怪味糖般的感覺，縈繞在他的喉嚨裡久久不去。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你知道我剛才發現了什麼嗎？我看見西奧多對著那叢小白花，用天真的表情喁喁細語。”
“提寶，我保證，你看了以後，都會忍不住現場做一個屈體葉戈爾的……因為那副模樣，跟小醜女哈莉也太他媽的像了吧！”
彆怪夜翼爆粗口，實在是他感覺自己見鬼了。
毒藤女艾薇和小醜女哈莉，在多年的愛情長跑以後，這兩個人終於孵化出她們的愛情結晶了嗎？
如今，夜翼隻有一個問題。
——西奧多這孩子，他到底是生下來的，還是被扡插出來的？
——他是走的人工試管流程，還是采取了自花授粉技術？
提姆不知道迪克的腦洞已經開到如此離譜的方向。
羅賓隻是呼出一口氣，默默地放下心來。
看來，總把西奧多看錯成阿卡姆反派，不是他個人的問題。
太好了，他可以取消掉下周預約的眼科醫生，用這段時間去公司開董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