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藤女更成熟些，但她是愛著孩子的母親。
西奧多更青澀些，可他是初露崢嶸的暴君。
兩相僵持之下，最後成為贏家的，當然是——
蝙蝠俠！
誰都無心分神的時刻，蝙蝠俠割斷了束縛著自己的藤蔓，將瓶子裡最後一點殘餘的除草劑灑在它們的根部。
毒藤女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尖叫，卻被蝙蝠俠毫不留情地製服。
西奧多的精神近乎虛脫。
他倒退兩步，閉著眼睛倒在一堆還沒枯萎的藤蔓上，心裡說不好是遺憾，還是鬆了口氣。
好吧，兩敗俱傷的是毒藤女和他自己。
大贏家是蝙蝠。
在彌散的除草劑的氣味裡，有一棵植物比其他兩棵更頑強些，根係奄奄一息地保存著半口氣。
西奧多喉頭滑動了一下，悄悄朝蝙蝠俠的方向看了一眼，腳尖朝那個方向挪動了兩步。
結果下一秒鐘，蝙蝠俠就朝他的方向轉過頭。
哪怕隔著凱夫拉材質的頭盔，西奧多也能感受到他雪亮的眼刀，宛如實質，割得西奧多腳尖生疼。
西奧多收回蠢蠢欲動的jiojio。
他小聲解釋：“我覺得，噴除草劑全都殺掉，有點浪費了。”
“我控製了劑量，有一株會活下來一些。”
蝙蝠俠一邊說著，一邊把被捆緊的毒藤女扔在地上。
他走上前，在西奧多渴望的注視裡撿起最後一株藤蔓的根係，放進取樣盒，塞入腰帶的夾層。
完成了這一切後，蝙蝠俠看向西奧多。
尖尖耳朵的黑色頭盔下麵，那兩塊白色的眼斑輕微地收縮了一下。
“你能和它們交流？”
這一幕終於來了。
西奧多像是個剛剛通過筆試，終於走進麵試環節的求職者，有問必答，態度非常積極。
“我能。”
“你能聽懂它們在說什麼？”
“如果是今晚的話，我隻能確定它們一直在嚎啕大哭，哭得人心煩意亂。”
蝙蝠俠思忖地看向毒藤女。
或許，這就是她今晚情緒如此不穩定的原因。
蝙蝠俠按住毒藤女的肩膀：“這些藤蔓，不是你平時操縱的那些。它們的種子被特殊培育過——是誰在跟你合作？”
然後，就如同上次訊問黑麵具和企鵝人時一樣，蝙蝠俠隻從毒藤女那裡得到了空蕩蕩的回音。
毒藤女在蝙蝠俠手下暴怒地彈動著。
“是植物們嬰兒般的啼哭，是植物們莖乾斷裂時流淌的汁液，是植物們隻能默默承受你們人類加諸在他們身上的一切——是為了從你們殘忍的殺手中去保護！”
文不對題，蝙蝠俠給了她一拳。
把昏迷的毒藤女扔在一邊，蝙蝠俠站起來，終於走向西奧多。
“來吧，孩子，我們談談。”
***
西奧多知道，在自己展現出這份特殊能力以後，蝙蝠俠也會用煥新的標準來評估他。
勝利仿佛唾手可得。
越是在這種時候，西奧多就越竭力表現出謙遜的模樣。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但我隻是想要幫上您的忙。我不指望能超過羅賓，也不敢想能取代羅賓。”
話音剛落，在西奧多看不見的地方，羅賓衣裝下的提姆，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夜翼正好從阿卡姆趕回來，和他彙合。
同樣聽著耳機那頭傳來的聲音，迪克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你在笑什麼？”
提姆強行忍笑：“沒什麼，我想起高興的事。”
迪克：“？？？”
另一邊，西奧多仍在鍥而不舍地自薦。
“您看，就像剛才……我也不是全無用處，對吧？”
舔了舔自己的尖牙，西奧多沒繼續往下表達。
如果願意把那棵藤蔓的根係給他，西奧多能為蝙蝠俠做更多。
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好時候。
在蝙蝠俠對毒藤女的警惕心還未消褪之際，他就來討要這種危險的植物，這太顯眼了。
先保證蝙蝠俠願意讓他追隨吧。
隻要耐下心來，西奧多總能得到他想要的。
隔著蝙蝠頭盔，蝙蝠俠重新審視西奧多可以做到的事。
“你能命令植物？有多久了？”
“不是全部。”西奧多緊張地微笑了一下，“我也是才發現，自己能和少數植物對話，比如毒藤女的藤蔓。”
他大膽地朝蝙蝠俠的方向跨前一步。
“您看，我剛剛發現自己的新能力，正迫切地需要您的引導。”
“……”
蝙蝠俠沒有立刻回應西奧多的請求，似乎正陷入深思。
實際上，就在剛才的小巷子裡，如果不是毒藤女突然打岔，西奧多差點就說服了他。
哥譚騎士對罪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為了審訊出需要的情報，他可以把罪犯的腦袋懟到蝙蝠車輪底下，再啟動發動機。
但即使下手如此冷酷，蝙蝠俠也是會給人機會的。
他曾站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緣，無數次對墮落的靈魂伸出手。
蝙蝠俠試圖挽救他們，就如同他一直在試圖挽救這座城市——哪怕是對著小醜。
蝙蝠俠從不覺得自己如同超人般高尚。
可潛藏在黑暗裡的英雄，本質也是英雄。
英雄們總是難以拒絕年少的孩子固執的請求。
最終，蝙蝠俠慢慢地說：“你的能力需要訓練。”
“我會指導你——但不是作為羅賓預備役。”
布魯斯從來不想讓他的孩子們涉足泥潭，也不想讓他們在哥譚這麼危險的城市成為蝙蝠俠的助手。
隻是那些色彩斑斕的小鳥兒們，總是來不及等待羽翼完全豐滿，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追逐天空。
“侏隼鳥。”蝙蝠俠突然說。
“什麼？”西奧多迷惑地眨了眨眼。
“你的代號——侏隼鳥。以後我們保證每周至少一次的訓練，直到我認為你合格為止。”
哪怕心裡知道，蝙蝠俠的這番話語裡沒有其他歧義，西奧多還是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直到你合格為止”、“直到你讓我滿意為止”、“直到我認為足夠了為止”。
他還不太適合類似的語言。
但沒關係的。
西奧多在心中對自己說：你來投靠蝙蝠俠，不正是為了防止再發生這樣的事嗎。
蝙蝠俠沒有錯過西奧多一閃而過的怯懦。
男人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夜色中，仿佛一尊和滴水獸同樣材質的堅硬石像。
他忽然換了個話題。
“你在韋恩家過得怎麼樣？”
“……”
西奧多目光閃爍。
韋恩還沒來得及對自己做什麼，就已經被西奧多把念頭掐滅。
這也導致他手裡沒有實證。
假如貿然指控韋恩的話，提姆可能出於恐懼閉口不言，而理查德反而會無視真相維護韋恩。
他剛和蝙蝠俠確定關係，不能冒這個險。
但他可以給蝙蝠俠打個預防針。
西奧多模棱兩可地說：“您送我回去的那天夜裡，韋恩先生和我聊天了。後來……我，嗯，我有點驚訝。”
——聽懂了嗎？他是在夜裡找我聊的天。
哪個不檢點的富豪闊佬，會不早不晚，專門挑半夜三更跟自己的漂亮養子聊天啊。
你可是蝙蝠俠，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蝙蝠俠：“……”
順著西奧多的語言，蝙蝠俠又回憶起了那天在廚房發生的對話。
他承認，自己不慎炸了廚房的操作，確實可能讓人驚訝。
但你連這都跟蝙蝠俠說嗎？
頭盔之下，布魯斯心情有點複雜地想：相比之下，你就這麼信任蝙蝠俠嗎？
輕咳一聲，西奧多覺得，蝙蝠俠好像沒有get到自己的暗示。
不會吧，我覺得我說得很明顯啊。
西奧多悄悄搓了搓手指：要不然，再加點碼？
低頭組織了一下語言，西奧多又找到一個新的攻破方向。
他抬起頭，矢車菊色的藍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韋恩先生似乎很喜歡我。”
“他對我很慷慨。”
同步通訊的另一頭，提姆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等一下，這個前奏！
這幾天裡已經被創習慣的羅賓，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迪克還沒經曆過西奧多的衝擊和洗禮。
所以他隻是奇怪地看了自己兄弟一眼：“你又想起了高興的事？”
提姆深沉地搖了搖頭：“算是吧，我想，他又要開始了。”
迪克：“？？？”
見夜翼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羅賓又解釋了幾句。
“你聽沒聽過那個笑話？關於最年輕的銀行副行長，和市長的女婿*？”
迪克知道那個笑話。
[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決定去見全城最大銀行的總行長。
他問行長：我可以當你們銀行的副行長嗎？
行長很驚訝：當然不可以！
年輕人說：但我是市長的女婿。
行長又說：那當然可以！
第二天，年輕人去見市長。問他能否把女兒嫁給自己。
市長：當然不可以！
年輕人說：但我是全城最大銀行的副行長。
市長：那當然可以！]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兩邊下注，然後空手套白狼的故事。
要知道，在廚房事件後，提姆仔細推敲過西奧多的每次操作。
然後他就發現，從他們意識到西奧多的怪異之處開始，西奧多分彆完美複刻了——
“對布魯斯表現出需要蝙蝠俠注意的犯罪基因”→於是蝙蝠俠領養了他。
“對蝙蝠俠表現出他需要跟布魯斯談談”→布魯斯當晚就主動跟他聊天。
“對布魯斯表示蝙蝠俠很賞識自己”→蝙蝠俠隻好再去見他，看看西奧多要做什麼。
“對蝙蝠俠坦白布魯斯對自己很有好感”→天知道這次西奧多打算跟布魯斯搞什麼新的花活兒！
而這其中的邏輯，居然他嗎的能像是圓環套圓環一樣，環環相扣地循環運轉起來了！
提姆：“……”
意識到這一點後，有那麼一秒鐘，提姆懷疑西奧多其實跟阿卡姆沒關係。
他本體應該是個永動機成精。
頭盔下麵，布魯斯·韋恩略微有點精神恍惚。
他總覺得自己這兩天應該聽過類似的對話。
隻不過那場對話的開頭，好像是“……我覺得，蝙蝠俠很喜歡我。”
蝙蝠俠：“……”
這一刻，蝙蝠俠的思路非常默契地跟羅賓鳥同了步。
——你又開始了是嗎！
西奧多用眼神暗示蝙蝠俠，希望對方明白，哪怕韋恩是自己名義上的養父，但在養父和導師之間，自己的心總是向著他的。
“我能想象，您有時候會和韋恩先生有些矛盾。”
西奧多聲音柔軟，善解人意地說。
“但在我心裡，您和他本不至於如此。”
迪克感動地聽著新弟弟的發言，幾乎要流下眼淚。
“我好久沒聽人覺得，應該調節蝙蝠俠和布魯斯·韋恩之間的矛盾了。”
為了區分兩個身份，每當記者采訪到布魯斯或者蝙蝠俠對對方的看法時，都會得到一個刻薄的評價。
迪克一直覺得，布魯斯不必這樣。
但無論是蝙蝠俠，還是布魯斯，他們其實都值得更多的正麵評價。
他們應該得到感謝，也配得上更多的誇誇。
能在不知道兩人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做出這種彌合的舉動……
好樣的，西奧多！
你就是蝙蝠家下一款指定的家庭關係潤滑劑！
提姆嘴唇翕動，似乎想說點什麼。
但最後，他隻是說：“我們為什麼不繼續往下聽呢？”
夜翼攤開手，剛要露出一個笑容，就聽見西奧多的下半部分對話。
“——他是出資人，您沒法跟他正麵衝突，是嗎？”
“但假如韋恩先生在正義聯盟的審批財報上有什麼意見，但凡我能為您做到的事，我都會去做的。”
迪克：“？？？”
等一下，味道好像有點不對。
這是在做投資甲方和聯盟顧問之間的彌合劑嗎？
他怎麼越聽越像是在火上澆油啊！
夜翼茫然地看向羅賓。
“西奧多這是什麼意思？”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和鍛煉，提姆已經大致摸清了一點西奧多的思考回路。
他字斟句酌地翻譯給夜翼聽：“他在暗示蝙蝠俠，自己可以說動布魯斯，讓布魯斯給聯盟顧問升職加薪……大概。”
考慮到上一次西奧多表示，蝙蝠俠想收自己當羅賓後，就勇敢地去追求蝙蝠俠，希望成為羅賓。
提姆覺得，這代表在未來，西奧多也會勇敢地爭取韋恩集團的CEO之位，以便於早日掌權上位，好給蝙蝠俠批下更多的研究基金。
……不管西奧多是不是真的這麼想，提姆都堅定地認為，他就是這麼想的！
他的新兄弟，一定是為了把他從無儘的會議、財務報表、以及咖啡和熬夜中拯救出來，才來到這個家的！
迪克：“……”
夜翼沉默了。
麵對西奧多的豪言壯語，他忽然想起一個很重要、也很實際的問題。
“在西奧多說服布魯斯給蝙蝠俠加薪之前——我想問問，你們的零花錢漲了嗎？”
提姆沉痛地閉上眼睛。
“不但沒漲，還降了。剛剛降到一周三美元了。”
迪克大為震撼。
在這個全世界通貨膨脹的時代裡，韋恩家孩子的零花錢，居然還能進一步通貨緊縮。
“為什麼？”
提姆歎息著說：“布魯斯不想讓西奧多去買那頂綠色假發。”
所以他決定延長西奧多攢錢的時間。
迪克：“……”
拿著一周三美元零花錢的人，還信誓旦旦地要給蝙蝠俠加薪。
這是什麼貧窮的嘴硬小鳥啊，西奧多！
——蝙蝠俠半夜驚醒，拿著你剛給聯盟顧問增加的研發資金，想起給你減掉的兩美元零花錢，都會流著淚想：我真該死啊！
幸好，西奧多沒再說出更多讓蝙蝠俠聽了沉默，讓羅賓鳥聽了流淚的發言。
他也不敢做得太過頭，前期鋪墊到這裡就可以了。
等日後他對蝙蝠俠舉報韋恩的劣跡，蝙蝠俠自然能從這些過往裡翻找出一痕痕的蛛絲馬跡。
作為這場重要談話的結尾，西奧多覺得，自己有必要給蝙蝠俠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他複製了從迪克那裡學來的笑容。
西奧多用一種最富有感染力，也最能引起彆人良心作痛的天真表情笑了起來。
“您放心吧，韋恩先生對我很好。”
“……”
看著西奧多純真的笑臉，有那麼一瞬間，蝙蝠俠感覺自己缺少睡眠。
太怪了，真的太怪了。
還記得每當西奧多天真一笑，蝙蝠俠就會想起小醜女這件事嗎。
現在，西奧多的笑容居然升級了！
那感覺，簡直像是小醜女和迪克的氣質，同時雜糅在一個嶄新的黑發藍眼小男孩身上。
蝙蝠俠：“……”
這次，蝙蝠俠沒去摸蝙蝠鏢。
他隻是下意識地回憶了三秒，確定自己從迪克年少時起，就在提醒他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
以夜翼那豐富的感情史，至今都沒聽說有什麼新人類問題。
看來，迪克有好好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上。
所以不會有迪克和小醜女所生的孩子，跑出來叫自己“布魯斯爺爺”的。
是的，絕不會有。
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