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萱抬眼看著莊嚴的佛像,笑了笑,這不是瞌睡來了就送枕頭嗎?她正需要一個契機來扭轉乾坤,過去的德妃和將來的德妃,就需要這樣的磨難才能變個人,且她體內的藥也是時候解了。
容萱跪坐在蒲團上,輕輕闔眼,低聲念起咒術。守門的人聽見一點動靜,看了一眼,見容萱乖乖念經,心裡有些不屑,再受寵又如何,對上太後還不是立馬服軟?
實則容萱念的是魔界一種咒術,可放大人的感受,讓身體對外界刺激異常敏感。這是在折磨人的時候用的,目的就是讓人加倍痛苦。容萱這時候用,是因為宮中危機四伏,她沒有藥、沒有金針,這麼好的機會她身上隻有金釵可用。既然金釵不能刺入皮膚,那就放大感受,讓容萱之前用了咒術,舒服和疼痛都是加倍的,此時心跳仍舊飛快,脈搏也十分紊亂,太醫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根本說不清楚容萱為何突然吐血,隻能根據容萱以往病情和路上打聽到的情況說道:“回稟太後娘娘,德妃娘娘的脈象很亂,像是心緒激動所致。平日裡德妃娘娘的調養方式便是寬心,如今心緒波動太大,忽然之間受了刺激才會如此,情況十分危險,以微臣之見,最好請李禦醫診斷一番,李禦醫昨日才為德妃娘娘診斷過,他是最了解德妃娘娘病情的人。”
太醫不敢擔責,直接推了出去,太後一聽心裡都發堵,合著是不服她的懲罰,把自己氣吐血了?整個後宮就隻有德妃一個人敢忤逆她,可她再氣又能如何?眼看德妃奄奄一息地躺在這裡,難道還要繼續懲罰?等下皇帝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發火呢。
殷治已經知道了,他同大臣議事,交代了沒有重要的事不許打擾,外麵太監總管等人守得好好的,綠蘿跑來求見不成,當即跪到地上哭著大喊:“求求您就向皇上稟報一下吧,我家德妃娘娘吐血暈倒了,求皇上救救我們娘娘啊,吐血不是小事,哪一步耽擱了就完了,我們娘娘身子再不好也從來沒吐過血啊,她吐血了——”
殷治在裡麵就聽見她說“吐血”、“吐血”的,其他事還能不理,吐血怎麼能不管?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就往外走,對大臣擺手道:“今日就議到這裡。”
他眉頭皺了起來,這才多久?大臣才剛到呢,離他想去的時間差了大半天,容萱居然吐血暈過去了,要說裝的,以他對容萱的了解也不像啊。
他冷聲嗬斥,“德妃當真吐血了?若你誇大言辭,朕治你欺君之罪!”
綠蘿連續磕了好個頭,哭著說:“真的吐血了!吐了好大一口血,人都迷糊了!求皇上快救救我們娘娘吧!”
這下殷治不敢耽擱了,一邊趕去寧安宮一邊叫人將禦醫和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叫去。他這時候想的已經不是讓容萱吃苦頭了,而是想著怎麼向聶久安交代。那老頭子脾氣又臭又硬,聶容萱在娘家就病弱,進了宮繼續病著還有情可原,怪不到他頭上,但要是真出事了,聶久安必定不再支持他。
早知道,他一下朝就去接容萱了,也不會發生這麼棘手的事。他連太後都惱上了,他前朝後宮多少事要忙?太後好好享清福不行嗎?非要找事兒給他添麻煩。他愛寵誰愛封賞哪個兒子都是他的事,太後操這麼多心做什麼?真是沒事找事!
殷治匆忙趕到,對太後沒了好臉色,直奔床前握緊容萱的手,紫蘇這才退開。容萱聽到殷治的聲音,好半天才微微睜眼,眼角一滴淚恰到好處地滑落下來,她將那時對紫蘇說的那句話又對殷治說了一遍。
他們說好的要離開皇宮,要去遊山玩水,要一起攜手到老,一起白頭啊。
容萱此刻的樣子不止委屈,還淒涼,帶著對殷治的深情和濃濃的不甘心。
即使是渣男也會有動容的時候,更何況他們真的是青梅竹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殷治從來不懷疑聶容萱對他的感情,因為那是他小心十幾年騙來的,他相信自己,自然也對聶容萱愛上他深信不疑。
此時看到這樣的容萱,都快不行了還心心念念著他們的未來,殷治第一次對感到心軟,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彆怕,
朕是真龍天子,朕保佑你,你一定會沒事的。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看遍萬裡江山,怎麼會食言呢?禦醫馬上就來了,你堅持住,等你養好了身子,想去哪裡我都陪你。”
容萱輕輕扯動唇角,像是想要微笑都沒有力氣一樣,微微點了下頭,“好……”
太醫院所有人都趕了過來,輪番為容萱看診,可容萱的脈象就是非常亂,他們研究這麼多年醫術,都沒見過這種現象。要說是將死之人,脈象還很有力,要說沒什麼大礙吧,那不可能,至少也是重傷的感覺。
沒一個人敢下定論,最後商量一番,禦醫上前稟報說容萱目前很危險,要小心醫治,日夜守著,若三日後情況轉好,那就沒事,若情況繼續惡化,恐怕就無能為力了。
殷治可能會失去一個很愛他的女人,很重要的棋子,壞了整個布局,怒氣壓都壓不住,一腳踹開禦醫,大發雷霆。
所有人立即跪地請罪,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連太後都有點嚇到了。就是個寵妃,哪個朝代沒有寵妃,太後年輕時也吃過寵妃的苦,尤其看不慣寵妃。可殷治這架勢未免太在乎容萱了吧?當真就這麼放在心上嗎?
太後已經後悔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和容萱計較。就是個病秧子,說來也沒耽誤皇上生兒子,她身為太後,怎麼都影響不到她,她針對容萱做什麼呢?容萱這要是死了,她以後的日子絕對不好過了。
能爬上太後之位的人,比起彆人更不相信親情,這個時候她可能是最希望容萱平安的人了,否則皇上和她離心,她這個太後做的還有什麼意義?
殷治不想這時候和太後對上,直接叫人把容萱抬回了永秀宮,命禦醫帶人親自照料,熬藥都要親自熬,不能假他人之手。下令叫他們必須治好容萱,否則要他們的命!
容萱看到事情全都朝著她想要的方向發展了,回到自己房中就安心睡了過去。殷治滿腦子都是聶家會如何,朝堂會如何,見到詩詩帶著鈴蘭過來也沒心情同她說話,直接叫她們回後殿去。
當著眾人的麵,殷治保持著重視容萱不在乎詩詩的樣子,很不耐煩地說:“彆添亂,回去!”
詩詩低頭領命,再抬起頭時,就見殷治又一臉擔心地去內室了。她知道殷治在外人麵前必須這樣,但因為這兩天的事,她突然懷疑起來。
從小到大,殷治說對容萱都是假的,但容萱沒看出來,她也沒看出來。真
真假假到底如何判斷?她今日站了那麼久挨餓受凍,回來也不舒服,一直在休息,如今出了這種事當然還很擔心很憂慮,可殷治看都不看她一眼,隻圍著容萱轉。
得到實質好處的人,真的是她嗎?還是那個什麼都有了的聶容萱?
一時間,詩詩都不知道是想讓容萱活下來,還是直接死掉算了。她心裡有股衝動,希望容萱死掉,她有太子和小王爺,還有殷治護著,不見得就有事。至少沒了容萱,她就不會再懷疑殷治到底對誰真對誰假了。
可那樣的話,她明麵上和聶家就沒關係了,聶家一定不會支持她。皇上日理萬機,沒辦法對後宮保護那麼周全,沒有聶家做靠山,她帶著太子和小王爺在這後宮,還不被人撕碎了?
左右糾結讓詩詩心緒煩亂,連帶似乎肚子都不那麼舒服了,小廚房送來的東西也沒胃口吃,直接退了回去。小廚房為了她這一桌吃的可是忙活了一上午,雖說容萱那邊出事了,但小廚房這會兒正是最清閒的時候,大廚看著被退回的飯菜,直接招呼小廚房的人關上門一塊兒吃了頓好的。如果容萱沒了,他們肯定就要換主子了,說不定啊,這就是散夥飯了,吃口好的就當犒勞自己吧。
深夜的時候,禦醫發現容萱的脈搏漸漸不那麼亂了,喜出望外。但等到天亮容萱醒過來的時候,他再把脈,卻有點笑不出來了。這脈搏怎麼沒有再好轉?人是救回來了沒錯,可他不敢保證之後會不會反複啊!
禦醫私下向殷治稟報,說也許是被前朝秘藥敗壞了底子,容萱的情況不甚好,往後就算沒有生命危險,身體也會很差,興許天熱天涼都要纏綿病榻了。
纏綿病榻對殷治來說無所謂啊,容萱醒過來像是一下子解決了他所有的擔憂,他心裡高興極了,看到容萱醒來委屈的樣子,他一高興大方地說:“我補償你,你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一定補償到你滿意為止,這次就彆同母後計較了可好?”
容萱橫了他一眼,“就隻是這樣?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我不相信每次都能這麼幸運。我為了你進宮,為什麼太後要這麼為難我?我已經儘力順從她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殷治立即道:“你不用怎麼做,我去和母後說,以後她一定不會再為難你,我保證!”
“你說的,那下次她再這麼對我,我真的發脾氣,再也不會聽話受罰了,我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種委屈。”
“放心,我答應你,再也不會有下次。”
容萱要到這句話之後,就笑著說:“那我就原諒你這次來這麼晚吧,不過剛才你說要補償我,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殷治笑笑:“你高興就好,隨便要什麼,不過我的好東西早就送來你這裡了,我看你都想不到有什麼喜歡的了。”
“那有什麼,我沒喜歡的,可以送我娘、送我哥、送我爹和祖父啊,你要補償我的,可彆反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容萱微微一笑,這會兒答應得這麼痛快,希望他事後彆後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