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敷了敷臉, 臨出門前特意照了下鏡子,如今她們是要複仇的人, 自然一絲半點都不能叫人抓出錯來。她仔細整理了發絲之後, 突然把劉海撥開了一些,在額頭上塗了薄薄的一層藥。
前幾日她闖到禦前,為了求見殷治把額頭都磕破了, 她愛美特意弄了厚厚的劉海將傷處擋住, 這會兒她讓傷處若隱若現,旁人不會一下子看出來, 但多看兩眼總能看出來。
這是她的資本, 一個大宮女能闖到殿前還不受罰的, 後宮獨她一份,所以她才有張揚的資本!
綠蘿昂首挺胸帶著兩個小太監出發,路上遇到一些小宮女、小太監, 他們全都主動避讓, 小心行禮, 等到了禦膳房, 裡頭的太監一看見她立馬一臉笑, 麻溜地小跑出來道:“綠蘿姐姐,您怎麼親自來了?要什麼派人說一聲就行,回頭我給您送去。來快裡頭請,坐著歇歇, 我給您盛碗湯暖身子。”
綠蘿微笑道:“這怎麼好意思, 我才剛來, 排後麵等好了。”
“哎呦綠蘿姐姐, 叫誰等也不能叫您等啊, 讓德妃娘娘餓著了可就是我們的不是了!”太監忙又請她進去。
各宮妃嬪的宮人都在排隊等待, 有想巴結的立即出聲讓綠蘿進去,其他人就連賢妃的宮人也避其鋒芒,不想給主子惹麻煩。綠蘿就笑著跟了進去,說主子想吃些開胃的,不用很複雜,簡簡單單的家常菜就好,但彆占了彆人的。
幾個禦廚聽了互相商量一下,很快就定下幾道菜,一人負責一道。排隊的那些宮人有幾個鬆了口氣,她們都是提前訂了燉湯或者大菜的,要不是綠蘿的那句“彆占彆人的”,這禦膳房的人保管把她們訂的那些拿去奉承德妃,幸好德妃慣常不愛欺負人。
不過大家也在心裡嘀咕,德妃明明有小廚房,這麼簡單的幾道菜還要來禦膳房做?天寒地凍的,圖什麼啊?
給綠蘿盛湯的那個太監就閒聊著問了出來,綠蘿笑了一聲,“這不是我們那有一位聶婕妤嗎?往日我們娘娘藥吃了太多,胃口不好,用膳都是隨意對付,聶婕妤就喜歡上了琢磨吃食,整日叫小廚房給她做。
小廚房的人也是有意思,上回我去看見有雞湯讓拿給我們娘娘喝,他們居然不想給,說那是給聶婕妤準備的。難得那日娘娘開胃,他們幾個不長眼的竟想隨意做幾道菜了事。可真是慣得他們!”
說到後來綠蘿已經生氣了,“不過也難怪,誰讓聶婕妤有孕在身呢?娘娘湯沒喝完她就過去了,為這娘娘還罰了我,特地叫我以後不許占旁人的飯食。你說我冤不冤?整個永秀宮都是我們娘娘的,娘娘一年不開一回胃,我要一碗雞湯還成了占彆人的了,說句難聽的,那裡一粒米都是我家娘娘的!”
聶婕妤在宮中存在感太低,不過那是對主子來說,對宮人來說,他們簡直太羨慕聶婕妤了。一個宮女,就因為幫主子生孩子一舉得男,就成了太子生母,而且德妃待她那麼好,還讓她生第二胎,直接封小王爺,根本沒有去母留子的意思。
聶婕妤跟著德妃不知多享受,偶爾瞧見她,那穿的戴的,全是德妃給她的好東西。將來太子和小王爺長大,還能虧待生母?她這一輩子什麼都不用做已然榮華富貴都有了,哪像他們,在這大冷的天還要當差,一個不慎挨罵挨打都是小事,沒了命都是有可能的。
如今一聽聶婕妤居然這麼膽大,他們真是一個比一個驚訝。從前隻當聶婕妤是個溫順性子好的,這才當上婕妤多久啊?居然敢霸占德妃的小廚房,收買德妃手下的人?那小廚房的人也是,腦子進水了不成?好好的德妃不伺候著,上趕著巴結個婕妤?
總之,一個小婕妤和幾個宮人把德妃逼得大老遠來禦膳房取膳,簡直不識時務。
那小太監還說呢,“那幾個沒眼力見的,合該好好收拾他們一頓。綠蘿姐姐彆氣,我再給您添碗湯,回頭您叫人重新調.教調.教他們就是了,人總得合用才順心不是?”
綠蘿擺擺手,“湯就不喝了,他們要是個個像你這麼有眼力見就好了。至於調.教還是算了,我是哪個牌麵上的人?他們把聶婕妤伺候得好就是好事,聶婕妤照顧著太子殿下,還懷著小王爺,勞苦功高,我是萬萬不能讓她不順心的,來禦膳房提膳也一樣,娘娘還誇了好吃呢,今天肯定要叫人送賞來。”
“那就先謝謝德妃娘娘了,肯定也少不了綠蘿姐姐幫咱們美言,這有一碟子核桃酥,綠蘿姐姐帶回去當個零嘴,要是喜歡吃就告訴我,我再給姐姐多拿幾碟。”小太監是這禦膳房最機靈的一個,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把綠蘿哄得高高興興的。
當然,綠蘿想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正好幾位禦廚關火,說是家常菜,個個看著都是美味佳肴,小太監安排人利落地裝進食盒,親自送綠蘿他們走出禦膳房老遠。
這會兒排隊那些宮人和禦膳房裡的人都小聲聊開了,這要不說,他們都不知道太子是聶婕妤照顧的,用膳也是跟著聶婕妤那邊。德妃這是真把聶婕妤當姐妹啊,居然沒隔著點他們母子?雖然往常他們也聽說過德妃不攔著聶婕妤見太子,但他們都以為照顧太子更多的是奶嬤嬤啊,讓太子親近生母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說不定啊,那聶婕妤就是因著親近了太子,又懷了個小王爺,才漸漸猖狂起來。人就是不常出來沒讓大家知道罷了,實則在永秀宮指不定怎麼耀武揚威呢。
但德妃也挺厲害的啊,聽說……之前皇後流了的那個男胎不是還和德妃有關係嗎?賢妃對德妃也頗為忌憚啊,看這次,連太後對上德妃都敗了。聶婕妤是憑什麼?德妃真這麼重情重義,這麼照顧聶婕妤?
這其中有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更多的是誰也沒想到聶婕妤不是個省油的燈,忽然就對她關注了起來,大家都在回憶她從前是什麼樣,偶爾露麵又是什麼樣。特彆是同詩詩接觸過的,一定會被人拉著問詩詩好不好相處,這個一直想隱藏起來的人,忽然間就在宮人中存在感倍增,隻因詩詩病著,她身邊的人都守著她,一時半會兒消息還傳不到她耳中。
各家宮人都帶了這消息回去,有不少人看容萱笑話,笑她天真愚蠢,平時對彆人還挺精明的,對著身邊一起長大的侍女就眼瞎了。照她們看,那個聶婕妤早晚得背叛容萱,太子啊,再加上一個小王爺,如果沒了容萱,將來指不定聶婕妤還能當太後呢。
這潑天的富貴,有幾個人抵擋得住?再怎麼無所謂的妃嬪,也看不慣皇上那麼寵愛德妃,大家對付不了她,乾脆等著她自己倒黴。皇後和賢妃都開始考慮怎麼利用詩詩捅容萱一刀了。
容萱也算給大家送了一天的好心情,她舒舒坦坦地吃了一桌菜,叫人給禦膳房送賞。小廚房的人打探到了,八個人聚在一起唉聲歎氣的。他們前幾天還以為容萱快不行了,連散夥飯都吃了,轉眼就看著容萱快速好起來,還備受皇上寵愛,倒是後頭那個聶婕妤病了,皇上問都沒問一聲,容萱似乎也沒問詢過,幾人不禁覺得之前搞錯了,再怎麼樣也得把容萱放第一位啊,一個婕妤得罪了就得罪了唄,總比現在容萱都不用他們小廚房做飯來得好吧?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他們還有命?
幾個人以往都是聽大廚的,這回鬨成這樣,他們自己就內訌起來,吵吵個沒完。最後大廚說,他拿出看家本事做一桌席麵,帶著他們去容萱麵前磕頭認錯,容萱是輕易不懲罰宮人的,一定會原諒他們的。
他們想得很好,卻連容萱的麵都沒見到,甚至綠蘿、紫蘇幾個大宮女也沒出來,直接就叫新來的小德子給打發了。
小德子回容萱身邊複命的時候還湊趣開玩笑呢,說:“奴才剛來娘娘跟前,這就得罪人了,往後要是有人給奴才穿小鞋,娘娘您可得幫著奴才點。”
容萱笑起來,“本宮是信任你,知道你能把人打發回去還不得罪人,說不定往後還要跟你稱兄道弟呢。”
小德子笑嘻嘻地,“娘娘料事如神,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
“行了,既然你說本宮讓你得罪人了,那本宮就再給你一件施恩的差事。”容萱一邊作畫一邊道,“去冷宮找一個叫小順子的小太監,調到我宮裡來。”
幾人都是一愣,綠蘿疑惑道:“娘娘,這小順子是哪個?奴婢怎麼沒有印象?他有什麼本事啊?”
“有一日本宮遠遠瞧見他在喂狗,把那小狗教得很聰明。正好本宮也想養一隻哈巴狗,把他調來本宮身邊養狗。”容萱說得隨意,好像真就是忽然想起的而已。實際上那小順子是聶容萱落魄後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是個很善良很不懂得鑽營的人,不然也不會被分配到冷宮那種地方了。
同時他也是個嘴很嚴的人,聶容萱那時在冷宮瘋了一般地咒罵殷治、咒罵詩詩,他一個字都沒往外吐露過,還曾想找太醫給聶容萱拿藥。聶容萱感激她,所以容萱也要找個機會把人調過來。
小德子最是知道主子的事少問,自己琢磨著把主子交代的差事辦明白就行了,聞言立即領命去辦,隻不過半路轉道去相熟的太監那裡打聽了一下小順子的情況。
不久後李禦醫來了,因著香檀等人都在,李禦醫表現得恭恭敬敬,沒有半點親近,同從前一樣,容萱則又抱怨他給開了苦藥方,叫他把藥方中的苦味去掉,親自煎藥。
旁人都當她在朝李禦醫發脾氣,沒人敢吭聲。這次容萱嘗了一口湯藥倒是很痛快地喝了,還冷哼道:“李禦醫這不是會改藥方嗎?合著從前藥那麼苦是沒儘心吧?”
李禦醫急忙請罪,容萱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要不是已經習慣看見你了,本宮定叫皇上換了你。去後殿看看詩詩吧,她怎地還沒好?本宮比她嚴重都好了,不行,本宮不放心,本宮同你一起去。”
“娘娘!娘娘使不得!”李禦醫和紫蘇等人都緊張去攔。
李禦醫嚴肅道:“娘娘的身體是大病初愈,尚需好好調養才能勉強保持,萬不能同生病之人接觸,娘娘放心,微臣定當竭儘全力為婕妤診治。”
綠蘿、紫蘇也勸,容萱才重新坐回去,擔憂道:“那你快去吧,回來仔細同本宮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李禦醫領命到了後殿,為詩詩診脈的時候眉頭緊皺,鈴蘭著急道:“李禦醫,如何?怎麼一點都不見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