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十分不平靜, 但所有人都默契地秘密進行著,避免消息傳到殷治耳中。興許是殷治已經習慣了由聶容萱護著詩詩,一時間還沒想起要派人盯著各宮動靜,正巧朝堂上近日有些不太平, 他必須集中精力查清楚是不是聶久安在暗中推動。
要說最平靜的地方, 非容萱的永秀宮莫屬了。詩詩剛遷宮, 容萱就叫綠蘿去禦膳房挑了手藝最好的禦廚和做事最麻利的班底回來。還有禦膳房最機靈的那個小太監小安子,容萱直接給他改名叫福安, 叫他近身伺候。
以後福安負責永秀宮裡的事, 福德負責對外的事, 福順也就是小順子就負責養容萱的寵物, 和容萱在一處講話本故事,琢磨好玩的事。
福安心細如發,機靈體貼;福德最會鑽營,人脈極廣;福順天性樂觀, 笑口常開。容萱身邊安排了這麼三個人,太監這邊完全不用操心了。宮女中則有綠蘿、紫蘇和春夏秋冬管著,整個永秀宮迅速成為鐵桶一塊,讓想要針對她的人連見縫插針機會都沒有!
容萱隔兩天就叫福德去殷治那邊送湯,反正吩咐一聲,她什麼也不用做。福德是從殷治跟前要過來的,和那邊的人熟得很, 常來常往, 再幫點小忙, 這關係就越來越熟了。
殷治雖忙, 但每次喝到容萱送的湯都會來永秀宮, 至少也要陪容萱吃頓飯再聊一會兒, 這樣他空閒的時間不多,就沒時間去其他地方了。
詩詩剛遷宮的時候還滿心高興,就算覺得沒了擋箭牌,好歹還有太後護著,旁人也沒為難她,日子顯然要好起來了。可半個多月過去,隻聽人說殷治三天兩頭地往永秀宮跑,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為什麼?她已經有兩個兒子被封昭儀了不是嗎?還有太後做靠山,如果皇上明確表示要優待她,難道彆人能傷害她嗎?後宮其他嬪妃甚至地位分的人家都活得好好的,沒怎麼樣啊,為什麼隻有她需要個擋箭牌?
多思多慮是養病大忌,詩詩不想有什麼誤會,冒險叫鈴蘭想辦法給殷治傳字條,她迫切地想見殷治一麵,她有太多的疑問想弄清楚,有太大的不安全感想要擺脫,隻有聽到殷治親口保證才能安心。
皇後、賢妃和太後的釘子一直密切觀察著她,鈴蘭一有動靜,她們立刻就發現了,各自找理由外出,遠遠地跟蹤鈴蘭,確認她去找了皇上。不過這次她們冒險跟蹤,意外發現了彼此都是釘子,緊張又警惕,最後默契地誰也沒說什麼,等鈴蘭回去,快速給主子傳遞了消息。
她們沒注意到的是,在她們都離開之後,就有人去了針線房,然後消息提前一步傳到了容萱那邊。
紫蘇給容萱剝柑橘,低聲道:“那位沉不住氣了,恐怕皇上會想辦法見她一麵,娘娘,那她豈不是又要舒心了?”
容萱吃了一瓣橘子,不在意地道:“那就讓他們沒機會見。等著,天色暗了之後派人去找皇上,就說太子不肯好好吃東西,餓瘦了,讓他來看看。”
紫蘇和綠蘿相視而笑,到了傍晚,當真把殷治給找來了。他一進門就見容萱沉著臉躺在軟榻上生悶氣,腳步一頓,將關切太子的情緒壓下去,才上前哄道:“萱兒,誰惹你生氣了?”
“還有誰?不就是你的好兒子?整天哭哭哭,吵得人心煩得很,飯也不好好吃,簡直就是個討債鬼,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投胎的!”容萱冷哼一聲,提起太子就沒好氣。
殷治臉色微變,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沒有嗬斥出聲。太子是他和心愛之人所生的孩子,是他們的珍寶,什麼“討債鬼”?什麼“什麼東西”?聶容萱這是罵誰呢?!
但比起對容萱的寵愛,他怎麼都不該偏向太子,當即皺眉道:“那些下人是怎麼伺候的?小孩子不懂事,他們也不懂嗎?從我那邊調人手過來,要麼直接把太子打發到詩詩那邊去,總不能讓他吵到你。”
容萱騰地坐起來,“你的意思是我沒詩詩會養孩子?她是孩子的生母,我怎麼都比不上她是不是?”
殷治一愣,“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
“多少人背後嚼舌根說太子沒良心?你不知道?我才是他的母親,唯一的母親,結果他和我一點都不親,就知道找詩詩,那這孩子給我有什麼用?還不如換個人給我生,換個人當太子!”容萱氣道,“你說得對,就該把他送回去!乾脆將賢妃的兒子抱來好了,隻要賢妃願意,我認她的兒子當太子!”
“胡鬨!太子豈可說換就換?”殷治拂袖而起,臉都青了。
容萱上下打量他一眼,“你這麼生氣做什麼?都是你的兒子,一個不行就換一個,有什麼區彆?把賢妃的兒子給我,以後他就有聶家和梁家保駕護航,說不定十歲就能像你一樣當皇帝了,那再等三年我們就可以走了,豈不兩全其美?這麼好的事,改個聖令又如何?你當初立我的養子為太子有那麼多人反對呢,你還不是不顧規矩就立了?莫非如今你對我的心意已經變了?”
麵對容萱的質問,殷治做什麼反應都不對。太過強調規矩,他在容萱身上早就破了許多規矩,其他的理由更不值一提,有什麼比哄心愛之人高興更重要?一個小孩子的哭鬨就把他逼得進退兩難,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換太子的。
殷治深吸口氣,勸慰著說:“小孩子不懂事教教就好了,這樣吧,從我那調人手過來照顧太子,讓他住後殿去,離你遠些不吵你。或者收拾個太子殿出來,讓他搬進去,我找文武師父給他啟蒙,教他孝道禮儀。”
容萱橫了他一眼,“那他不是更不親近我了?不成,我就不信我擺弄不了一個小孩子,我的人也不比你的人差,你等著看他什麼時候對我服服帖帖!不過我方才的提議始終作數,立賢妃的兒子為太子,你且仔細考慮考慮。”
這話丟出來,容萱根本沒給殷治反駁的機會,起身道:“走吧,去看看那討債鬼,你是他父皇,我是他母妃,我們一家人合該多相處相處,我也讓你看看他有多討厭!”
容萱一臉厭惡,要是換成彆人,殷治保管以為是那人太惡劣,可那是他最寶貝的兒子,私下裡他不知道多喜歡,恨不得親自啟蒙教導,哪有半分討厭?他如今隻覺得容萱麵目可憎,可恨他還要站在容萱這一邊。
兩人到了偏殿,太子正在鬨騰,之前晚膳太子不肯吃,容萱就叫宮人撤了,就等這會兒太子又困又餓脾氣上來了才給他吃,果不其然太子就發了脾氣,把桌上的碗盤都摔了,拍著桌子說要斬了那些宮人。
殷治從來沒見過兒子這般,站在門口愣了愣都沒反應過來。容萱冷臉走進去坐下,輕飄飄地說:“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端康也試試他有多難管,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太子本來看見殷治就露出驚喜的模樣,跳下椅子想朝他跑過去,誰知聽到容萱這話,再看殷治才發現殷治臉色難看,眉頭緊皺,十分威嚴嚇人,頓時停住了腳步。
殷治不能不出聲,他對眾宮人嗬斥道:“還不收拾乾淨?傷到太子你們擔待得起嗎?”
他怕容萱的態度讓宮人疏忽太子,第一時間幫太子立威,結果容萱緊跟著就不高興了,“我讓你來教兒子,你來訓我的人?他們辦差都辦得好好的,不信換個太子來試試?”
殷治現在聽不得換太子的話,也知道太子這般肯定是突然和詩詩分離的原因,想到詩詩那邊還等他過去,他心情更煩躁,走到太子麵前皺眉道:“你可知自己是太子儲君,將來的皇帝?怎能如此任性,吵到你母妃?”
太子已經發脾氣鬨騰好些天了,好不容易等來崇拜的父皇,父皇居然聽那壞女人的話來訓他,頓時刺激得他大發脾氣,扯著嗓子喊道:“她不是我母妃!她是壞女人!我隻要我母妃,我要去見母妃!”
平時他一直記得有些話不能說,他是比同齡的孩子聰明很多的,但再聰明也是小孩,這些天容萱都沒見過他,他麵對一群陌生的宮人害怕極了,此時更怕再也見不到母妃,自然什麼都顧不得了。
殷治瞬間看向容萱,剛好對上容萱的視線,容萱什麼都沒說,卻像在說:看,是不是討厭?是不是該換?
殷治必須打消容萱這個想法,也必須給容萱出這個頭,當即大怒,“誰教你說這些話的?德妃是你唯一的母妃,從前照顧你的隻是聶昭儀,還不配你叫她一聲‘母妃’!向你母妃認錯!否則朕今日定狠狠罰你!”
太子嚇了一跳,隨即大哭起來,“你不是父皇,你是壞人!母妃還說你好,你和壞女人一樣,是壞人!我要見母妃——母妃、母妃你在哪——”
容萱挑挑眉,“皇子辱罵皇上,是什麼罪?”
若論罪,那這罪就大了。可說到這種罪,也要看皇上本人想不想定罪。殷治被架在那裡,不能什麼都不做任由一個宮女生的孩子這樣放肆,畢竟這隻是借腹生子讓容萱和聶家有依靠的,他不該對這個孩子有太多感情,如今太子當麵罵他和容萱,他再不發火豈不是惹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