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治不讚成搜宮, 沉聲道:“既已證明綠蘿之清白,自然與永秀宮無關, 搜什麼?此事朕會派人嚴查。”
他已經意識到這件事與詩詩脫不了關係, 哪有那麼湊巧撞到綠蘿,還抹上菜汁?明顯是故意留的證據,隻不過容萱計勝一籌, 用更高明的手段化解了危機。此時容萱提出搜宮,搜出的罪證定是對詩詩不利的, 他不能縱容下去。
詩詩也提起了心,察覺事態脫離了掌控, 流著淚道:“娘娘, 是臣妾心急失態, 若有什麼得罪之處, 臣妾向您請罪。臣妾相信皇上一定會抓住歹人,不能因這件事再驚擾永秀宮,強留大家在宮中了。臣妾……”
“真有趣。”容萱輕笑一聲,“方才要查個水落石出的是你們,如今百般阻撓的也是你們。搜本宮的地方,本宮都沒意見,你們攔什麼?彆是怕搜到彆的地方吧?”
容萱掃了一眼四周,重新坐回去,“在這裡的宮人一個都彆離開,叫侍衛去搜,免得給人通風報信的機會。如今不管你們想要如何, 本宮一定要揪出這個喪天良的東西, 為皇後未出生的嫡子和聶詩詩未出生的小王爺討回公道, 這人要是抓到了, 淩遲處死都不為過。”
皇後看著容萱,心中驚疑不定。她不知是容萱在耍花樣還是容萱真的沒害她,可當初若容萱沒害她?害她的又是誰?真相好似隻隔著那麼一層窗戶紙,她馬上就要猜到了,可她不敢相信,她還需要證據。
她剛要開口讚同,就聽容萱擲地有聲地道:“今日皇上若包庇歹人,不肯查清楚,本宮這德妃不做也罷!請皇上下旨準聶氏女出宮回家。”
聶久安突然出聲道:“老臣輔朝三代,儘忠儘職,奉先皇之命送聶氏女入宮伴駕,娘娘蒙受不白之冤已久,始終沒抓住那背地裡害人的東西,若皇上真有隱情,便請皇上下旨放聶氏女出宮回家吧!”
聶峰夫妻立即出列,恭敬道:“請皇上下旨放聶氏女出宮回家!”
廳內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妄動,任誰都看得出殷治已經在爆發邊緣,正極力壓製著怒火。不管這其中有什麼隱情,都不是眾人能摻和的事。先皇的弟弟輕咳一聲,道:“皇上,事已至此,查清楚讓大家心安也是好事。聶國公也不要心急,皇上對德妃娘娘信任有加,寵愛多年,哪有什麼隱情?皇上做事自然另有深意,我等聽皇上吩咐就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殷治深吸口氣,順著梯子就下,“皇叔說得對,朕本不想在今日大動乾戈,但德妃堅持,那就搜!”他嚴厲地看向容萱,“德妃當謹言慎行,再不可胡言亂語,否則朕決不輕饒!”
皇上在這種場合必須壓過他們,否則顏麵儘失,所以容萱也不和他爭這個風頭,反正大家也不是傻子,誰強誰弱剛剛已經很明顯了,她就要讓所有人知道聶家得罪不得,她德妃也得罪不得!
搜宮之令一出,宮妃沒一個安穩的,就算心裡沒鬼也不想讓人搜宮啊,許多人在心裡暗罵容萱,但神色上是半點不敢顯露的。
煙花落儘,氣氛十分壓抑,容萱微笑道:“今日不巧,讓各位受驚了,其實也算不得大事,誰家沒有不聽話的奴才?抓出來處理掉也就是了,不必為此煩心。
熱菜是不方便了,熱酒吧,青年才俊都出來展示一番,讓皇上看看大家的本事,過個高興的壽辰。”
容萱轉過頭,笑看著殷治,仿佛在說:看我對你多好?
這種情況下繼續酒宴實在違和,但讓所有人保持靜默一直等下去必定會人心浮動,讓青年才俊挨個展示,倒是能緩解氣氛也不算太歡樂。殷治在心裡想了這麼多理由,實際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今日必須讓眾人看到他對容萱的寵愛一如往昔,否則他和聶家很快就會針鋒相對。
所以殷治沒反對,身側太監立即命青年才俊開始展示。殷治自己都覺得自己窩囊,他不敢看詩詩的臉色,不敢想失去那個孩子有多心痛,他沒辦法。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朝廷掌控得不錯,甚至大膽地讓詩詩生第二個孩子,趁機晉升,他真的以為快要把聶家扳倒了,可忽然之間聶家就向他證明,聶家還是壓在他頭上那個龐然大物,聶久安稱病不上朝,他就焦頭爛額。
他沒辦法,他隻能咽下這口氣啊,他沒辦法……
全場大概隻有容萱一人有心情看人展示文學武功、琴棋書畫,聶久安板著臉,為她緊張的心情變得不上不下,忽然想到了容萱讓他物色好男人的事。這個孫女太膽大了!眾目睽睽,她坐在殷治身邊,竟然就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選青年才俊。雖然彆人不知道,但聶久安真的為容萱捏一把汗。
不得不說,有人吟詩作對、有人表演潑墨畫、有人亮功夫,真的令氣氛有所緩和。容萱看到好看的都會笑著說一聲“賞”,瞧著心情就極好,這也讓眾人更加小心了,皇上和聶昭儀痛失皇子,德妃這麼高興,裡頭肯定有大事啊!
還有人留意著聶家人的神情,總覺得聶賢與聶家人格格不入,剛才也是,聶家人齊齊表態,隻有聶賢一人與他們唱反調,連德妃都稱其為“聶大人”,這裡頭的事——真不小啊!
不久後一隊侍衛回來稟報,稱搜遍了永秀宮,沒有任何異樣,也未發現鈴蘭口中那沾染菜汁的衣服和藥物。
侍衛還稟報了另一件事,搜宮驚擾了早早回去休息的太子,太子聽聞這邊出事一定要來,誰也攔不住,就由香檀等人陪太子前來了。
太子將將三歲,殷治不想讓他摻和這種事,詩詩當然也不想,可沒等他們開口,容萱就道:“太子總這樣令人頭疼,帶他進來,免得他在外鬨騰。”
這話對太子的名聲可不利,殷治和詩詩的臉色都難看了些,殷治開口道:“送太子回去,三歲小兒懂什麼?你們也跟著胡鬨?送回去!”
他極力挽回太子的名聲,誰知太子這些天被容萱管教得嚴厲,怒火壓抑得久了,在門口一被拒就爆發了。
“放我進去!我要見母妃!你們這群狗奴才,我是太子,誰敢攔我?我要見母妃,母妃——母妃——狗奴才滾開!彆碰本太子!滾啊——”
容萱皺起眉,厭煩之意十分明顯。這是今日另一件讓人震驚的事了,德妃不能生,太子分明是德妃的依靠,也是聶家的依靠,怎麼德妃對太子似乎十分不喜?且太子……三歲就滿口的“狗奴才”也實在令人生不出好感。
太子金尊玉貴,宮人怎麼敢真的強迫他如何?好半天外頭還在吵鬨,容萱突然一拍桌子,“帶進來!敢在他父皇壽宴上喧嘩,誰給他的膽子?”
紫蘇等人立即大步出去帶太子進來,皇上的人也沒敢硬攔。香檀緊緊抓著太子的手,對紫蘇為難道:“太子一定要來,我也沒辦法……”
紫蘇掐了下她的手腕,淡淡道:“不怪你,退到一邊去吧。”
香檀吃痛,下意識放開了太子,太子一陣風似的就撲到詩詩身上,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母妃!弟弟真的沒了嗎?母妃,你痛不痛?母妃——”
這一聲聲母妃又一次驚到了眾人,誰是“母妃”?聶詩詩怎麼當得起這一聲“母妃”?太子一出生就落在了容萱名下啊,就算史書記載也會說他是德妃聶氏所出,他怎麼能叫聶詩詩“母妃”?他們感情怎麼會這麼好?
所有人都看到了容萱不悅的臉色。詩詩感動得落了淚,立即止住,小聲對太子說:“我兒要注意太子的身份,不要失了規矩。”說完站起身朗聲道,“妾身給太子殿下請安……”
“我不要懂規矩,我要母妃!”太子畢竟還是孩子,知道母妃被人害了,弟弟死掉了,已經嚇得魂不守舍,到了這時候母妃還這麼冷漠,他根本不懂是什麼意思,哇得就哭起來,“我聽話,母妃彆不要我,母妃要弟弟、不要我,弟弟、弟弟沒了,母妃要我!”
太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說出的話眾人都聽懂了,合著太子以為聶詩詩是因為懷了弟弟不要他了,現在小王爺沒了,太子就覺得能和聶詩詩在一處了。
詩詩臉色變了又變,殷治忙令人扶她去偏廳休息,叫人將太子帶到太後這來。
容萱出聲道:“本宮看聶昭儀也沒那麼嬌弱,就留在這裡等消息吧。方才聶昭儀和鈴蘭還說本宮的綠蘿害了她,待事情查清楚,本宮要她們向綠蘿道歉,否則以後豈不是誰都能欺負本宮身邊的人?”
容萱和綠蘿在麗雲宮羞辱詩詩那一幕浮現在太子眼前,比起彆人,他當然最相信詩詩和鈴蘭,當即指著容萱暴怒,“你又害母妃!是你害死弟弟對不對?綠蘿,是綠蘿!”
太子還知道對付不了容萱,四處找綠蘿,找到後,抓起桌上的茶壺就朝綠蘿砸去,“我殺了你!”
“太子!”殷治震驚道,“放肆!給朕將太子送回去!”
總管太監立即親自去抱太子,太子暴怒掙紮,好幾拳都打到了總管太監的臉上,“我不、我要給弟弟報仇,給我殺了她,去,殺了她!”
容萱低頭理理衣袖,輕飄飄地說:“太子好大的威風,敢對本宮身邊的人喊打喊殺。”
“我敢!我就敢!我是太子,殺她一個宮女都不行?”
“自然不行,肆意殺害無辜之人,莫非太子將來是個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