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詩惱怒道:“我是想過, 可我也將最好的一切給了他,我們青梅竹馬、真心相愛,還有兩個孩子, 早已不是利用那麼簡單,我是真把他當做依靠。可恨皇帝竟也有萬般不得已, 否則今日在這冷宮的就該是你,而不是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當然要早做打算,自己撐下去。不過是一次技不如人, 敗給你了,你也不必怪我,要怪就怪聶久安棒打鴛鴦在先,將你送入皇宮在後,一切都是他做的孽!”
“掌嘴。”容萱淡淡吩咐一句,福德便一巴掌扇下去。
係統提醒容萱說殷治已經走了,容萱知道,她知道殷治絕對聽不下去的, 這樣剛剛好。
容萱抬眼瞧著詩詩, 微笑道:“這些年你在聶家, 過得真是糊塗日子, 竟看不出祖父待聶賢十分寬容。聶家人丁稀少, 聶賢不肯續娶、不再生子,祖父從無逼迫;聶賢無心官場, 不理家事,與混吃等死無異,對聶家的貢獻還不如那些紈絝,祖父從不罵他。
你可知為何?因為祖父答應過已逝的祖母, 要讓聶賢痛快地活一世,不求成就,隻求平安。所以聶賢無論娶誰,隻要堅持下去,祖父一定會同意。”
“不可能,你胡說!”詩詩瞪大了眼,立即反駁,可心裡卻想到這麼多年聶久安對聶賢的縱容,以聶久安對子孫的寬容,當真會棒打鴛鴦,不許聶賢娶她母親嗎?
容萱又道:“祖父知道真相後很愧疚,對秦家有愧。他說當初隻是不看好聶賢喜歡的人,提了家裡給相看的人,聶賢沒意見,婚後還與本宮的娘親十分恩愛,琴瑟和鳴,祖父實在沒想到聶賢是虛情假意。”
詩詩急忙抓住這一點,“不管你說什麼,他對我娘的心意是真的,他這麼多年為我娘守身如玉,這一點連端康都做不到,就算他有什麼苦衷,這份心意是真的!”
容萱同情地看著她,詩詩惱怒道:“你看什麼?我說的哪裡不對?莫非你還想說他喜歡你娘嗎?”
容萱歎息道,“本宮的娘親是被聶賢害死的。”
詩詩一驚,這是個天大的秘密。她以為隻有她和聶賢知道,怎麼如今容萱也知道了?那容萱一定恨毒了他們,難道此次前來是為了了結她?
詩詩心提到嗓子眼,對死亡的恐懼讓她忍不住顫抖起來,就聽容萱說:“娘親臨死前知曉了聶賢那些事,因此將聶賢變成了太監。一十餘年守身如玉是假,不能近女色成為笑柄才是真。否則你見過不許婢女近身的男人嗎?”
沒見過,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種男人?詩詩連對死亡的恐懼都忘了,滿臉震驚之色,這才是聶賢守身如玉的真相?她搖著頭不願意相信,但她驚覺比起相信男人會守身如玉,她更傾向於這個男人不敢見女人。
聶賢親手害死秦氏是事實,秦氏臨終反撲太合情合理了,這也解釋了為何聶賢對龍鳳胎兒女不親近,男人會因為不喜歡某個女人就不喜歡他們的孩子嗎?不可能的,尤其是聶賢隻有聶峰一個兒子的情況下,聶賢不喜歡聶峰一定是因為痛恨秦氏遷怒的原因!
容萱開個頭,詩詩自己就把整件事腦補完了。隻因容萱的話中有五分真,還包含著巨大的秘密,直接震住了詩詩,讓她不得不信。
她引以為豪的父母相愛,竟是這樣難堪的真相。事實是聶賢隻不過是個沒擔當的男人,負了對白氏的承諾、負了對秦氏的責任,沒有真正的孝心,對兒女更是毫無父愛。
可詩詩不自覺地呢喃出聲,“他對我好,他對我是好的……”
不管聶賢人品如何,對其他人怎樣,至少對她來說,聶賢是個好父親。
紫蘇搖搖頭,正巧被詩詩看到,她惱火道:“你是何意?難道他對我不好嗎?”
紫蘇道:“看你如今的下場,想想你一路走來的辛苦,我實在不知他對你哪裡好。綠蘿也是婢女,她父母在聶家做管事,對她疼愛有加,關懷體貼,事事用心,所以才養得綠蘿天真衝動,一腔赤誠。
你呢?明明在外頭可以自立門戶,聶賢可以給你買房置業,讓你一輩子做主子,享儘榮華,偏要讓你做婢女,五歲開始就和我們一樣受人訓誡。對,你是沒怎麼乾活,可婢女該學的那些規矩,你哪樣沒學?天冷了你膝蓋都痛吧?你下跪的時候,聶賢在哪呢?”
“那是因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父親是費心給我鋪路,讓我做最榮華的女人!”
紫蘇又搖搖頭,“隻是有機會做,如今你在這裡,顯然是失敗了。這條路上他幫過你什麼?就隻是把你送到主子身邊,讓皇上看到你?若是皇上嫌你煩呢?要你的命呢?他能做什麼?要是皇上沒看上你呢?你就一輩子做宮女伺候人嗎?或者出宮嫁人,一十多歲才能出宮,嫁給彆人做填房嗎?還是說你在宮中不安之時,他有幫過你什麼忙?”
詩詩張口想說聶賢讓容萱提拔她了,她生了太子!可想得越多,她越發現,聶賢沒幫過她什麼,就隻是……把她推到這個坑裡,任她自生自滅。這些年,不讓她乾活、護著她讓她過好日子、讓她生孩子做妃子的人是聶容萱!
一十年了,要這樣細數誰對她最好的話,竟是那個被她害了多次的聶容萱!
詩詩感到頭要炸了,幾乎要崩潰,這是什麼道理?怎麼可以這麼算?可聶賢到底哪裡對她好?甚至殷治到底哪裡對她好了?是他們對她夠真心嗎?可什麼是真心?這種沒辦法證明的東西,誰會相信?隻從他們對她做過的事來看,他們對她好嗎?根本不好!
容萱打了個秀氣的嗬欠,無聊地道:“沒什麼意思,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回吧。”
“是,娘娘。”
容萱隨意一句話,眾多宮人立即安靜迅速地行動起來,服侍容萱出門,將一切細節把握得妥妥當當,生怕她有半點不順心。
詩詩看著看著,突然覺得這才是她最想要的人生。不管彆人愛不愛,真不真心,過得好、過得痛快才是最舒心的。就像紫蘇說的那樣,聶賢明明可以讓她在外麵舒心一輩子,奴仆成群、招贅夫君,做一家之主,想如何就如何,卻偏偏讓她隱忍一十年去伺候彆人,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她就算做了昭儀都覺得自己小家子氣,比不上王修儀她們那些被教養的小姐,所以聶賢真的在意她嗎?
也許聶賢隻是在利用她,把她丟到深宮中讓她自己爬,若她真有做太後那一日,聶賢在聶久安沒了之後也還能享受榮華富貴,什麼都不用做。是了,聶賢一定知道皇上視聶久安為眼中釘,知道聶家早晚會完,有她在皇上身邊吹耳旁風,才能把聶賢摘出來,一定是這樣。
當信任被打破,許多堅信不疑的東西就處處充滿疑點,一旦換個角度去看,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詩詩已經快要被自己這些猜測折磨瘋了,她本能地不願意相信容萱那些話,但最可怕的是,不管她相不相信,影響都已經造成了,因為這一切根本無法考證。
就算聶賢和殷治此刻站在她麵前說他們對她是真心的,她會信嗎?她不會信的!所以她才更痛苦,因為她知道,她和聶賢的父女情、和殷治的濃情蜜意,再也回不來了。
容萱一行人回了永秀宮,綠蘿已經從聶家回來等著了。容萱問道:“順利嗎?”
“順利,那人和詩詩真的很像,我都要信了!”綠蘿提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世上怎麼會有兩個毫不相關的人長那麼像的?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管用!
“還是娘娘有辦法,聶賢直接吐血厥過去了!”綠蘿拍手叫好,隻覺得大快人心。
容萱彎起嘴角笑道:“這世上最容易讓人崩潰的事,莫過於擊碎他堅信不疑的一切。對聶賢是如此,對詩詩也是如此,對殷治,更是如此。”
許多事換成旁人來看,也許旁觀者清,一句“不信”就過去了。可當事人反而想得很多,疑心很重。在這樣的時代,滴血驗親驗不出父女血脈,更沒有其他證據能夠證明,隻一個以假亂真的相似者就能讓人深信不疑了。
要不是之前認真學過心理學,容萱也無法將他們的心思掌握得如此精準。要不是曾經勾心鬥角真正當過女皇,容萱也琢磨不透君臣後宮那些利益取舍。
這次進行得如此順利,容萱自己也不得不感歎,真正活著的每一日都是有用的,是在不斷積累經驗的。當然隻誅心還是不夠的,有的人心理崩潰後,或許還能越做越勇,再無顧忌,反而乾成一番大事,她當然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聶賢那邊有薑氏和她派的兩個嬤嬤盯著,必定不會好過,宮裡這邊嘛,就暗中做些事推動一一。
太後早在月餘前就一直想見寺院大師,終於等到大師出關,忙叫人安排見麵,誰知那大師看到她卻說,她這是走了黴運,是身邊有人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