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冰頃刻間就墜了下去,還算機敏的她抱住樹乾,但她的氣力實在太小了,身子不停地往下沉,手指一點點剝離樹乾,眼看就要與嚴克一起掉進水中。
她是貓,貓最是怕水!
“嚴克,放手!”李淩冰不停地踩嚴苛的臉。
“我與小娘子無怨無仇,平白無故為什麼踹我!”
“放!手!”李淩冰不停地蹬腳,連繡鞋都蹬掉了一隻,卻還是被嚴克死死抱住,最終連襪子也被扯掉,把雪白的腳露在了外麵。
在一眾宮人的驚呼中,兩人紛紛掉入荷花池。
一下子,李淩冰就後悔自己冒冒失失踹了嚴克那一腳,非但不解氣,還害慘了她,她好不容易再活一次,可不能為了這小小的惡作劇就又丟了小命。
她在水裡奮力撲騰兩下,很快就嗆水沉入池裡,四周的池水被攪得很渾,她摸到嚴克的衣袍,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湊過去,一把抱住,她估摸自己抱住了嚴克的腰,瘦骨嶙峋的,和成年以後的感覺並不一樣。
大人不記小人過,保命要緊!
李淩冰死死抱住嚴克,她感覺嚴克十分抗拒,試圖將她推開,一咬牙乾脆往上爬,牢牢環住他的脖子,因為實在抱得太緊,她的唇幾乎貼著他的喉結,他明顯感覺嚴克僵了一下,停止了反抗。
狗崽子,休想甩開我!
直到這一刻,李淩冰才發現荷花池的水並不深,剛好到嚴克胸口,而她這個“小孩”,卻因為太過矮小,水麵堪堪與她的鼻子齊平,她得拚命抱住嚴克,才能吸上一口救命的空氣。
她真是討厭這種未能長開的女孩兒的身體,非但不優美,還脆弱至極,時刻會使自己陷入無助的境地。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死皮賴臉地抱著嚴克的脖子。
嚴克屈服了,垂下的雙手穩穩托起李淩冰的雙腿和手臂,終於令李淩冰鬆了一口氣兒。“小孩”體力不支,軟軟撞向嚴克的胸膛。
嚴克抱著她朝池岸走去。已經有侍衛下水朝他們遊來,不過待他們靠近,嚴克和李淩冰已經來到岸邊不遠。
僅僅隻差那麼一小步,眼看自己就要安全上岸,李淩冰緊繃的心才略放一放,還未落地,就徒生變故。
她重新掉進水裡。
嚴格來說,是被嚴克丟出去的。
就在岸邊,多一步就得救了。
很明顯,嚴克是故意的,這很符合他的脾性。
在實實在吃了幾口臟水後,李淩冰才勉強向前撲騰出半個身子的距離,好在後邊跟來的侍衛用手抓住她的衣領,向上提拎了一下,搶在她在失去意識前,拽出了水麵。
李淩冰已經能夠站穩,她推開侍衛的手,渾身濕透地在水中站定。她圓臉慘白,眼睛泛紅,身上的衣裙在掙紮中褪去了一半,一隻腳上丟了鞋襪,另一隻趿了半隻鞋,狼狽而又鎮靜地一瘸一拐自己走上岸。
小霜領著宮女將她團團圍住,令她好不容易呼吸到的空氣又渾濁起來,她任憑宮女手忙腳亂地替她整理衣裙,目光穿透人群,如釘子一半釘在嚴克身上。
嚴克正在擰乾袖子的水,待抬頭,撞上李淩冰的目光。二人相視,嚴克薄薄的唇極細微地向上一揚,很明顯,他很滿意現在這個結果,他的笑意轉瞬即逝,神色立刻恢複如常,竟然向李淩冰畢恭畢敬作了揖。
李淩冰氣得眼淚一顆顆落下,卻刻意挺直了背,下巴高高揚起,下意識地將額前的亂發撫到耳邊。下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小孩的身體,作如此女兒態的動作一定顯得很可笑。
你看,果然小狗崽又在偷笑了。
侍從從荷花池裡將衣裙襪子撈了起來。
李淩冰低頭一看,惟獨少了那隻繡鞋,怕是陷進池底的淤泥裡去了,算了,丟了就丟了,不值得什麼。
嚴克悄無聲息地遁走了。
李淩冰被人抬上轎,送回了寢宮。她洗了澡,赤身站在大銅鏡麵前,鏡子裡的她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還是個未張開的小孩,非但沒有半分女人的撫媚,所有的東西都是渾圓的,笨拙的,好在白裡透紅,如隻皮薄的仙桃。
她想起小時候自己貪玩,一樣是掉進水裡,被人撈起來時,父皇與母後就在岸上。父皇瞧見驚慌失措的她,十分憐愛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說:“這小臉白玉如盤,沾了泥,像隻漏了餡的芝麻湯圓,從此以後,便叫你團團兒吧。”
至此之後,她便怕了水,也得了一個好聽的小名,因此在父皇心中留下了一小小的角落。
想到這時,小霜從身後給她披上一層紗衣,躬身退到一旁,轉手從宮女手上接過一卷紙,捧到她眼前。
很明顯那是嚴克留在鹿苑的。
李淩冰連眼皮都沒有抬,吩咐下去:“燒了吧。”
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這一輩子,她一定要活出一個不一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