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薄荷?
嚴克喉嚨發出一聲怒吼,像騰起魚尾竭涸而撲的魚,反撲到孫覃身上。血順著下巴鑽進脖子裡,又濕又黏,他甩掉眼睛裡的血,總算看清了孫覃手的東西——那柄刀。
孫覃他倒握刀,用刀柄打的他。
嚴克發了瘋似的用拳頭砸孫覃的臉,孫覃彆回頭躲閃,拳頭都落在他耳朵上。孫覃哀叫,求饒,辱罵。另外三個人早已撲過來抓住嚴克,將他丟到地上,這一次把身子全倚上來壓他。
“一擊,兩擊,三擊……”嚴克不喊也不叫,卻在心裡默默數孫覃打他的拳數。
不是閒來無事,是想找機會,雙倍奉還!
“主子——”謝忱皺著眉頭,不解地看向李淩冰,“不用我出手嗎?”
李淩冰的臉埋在風帽裡,看不出神情,好似一尊木骨泥身的菩薩,躲在遙遙雲間,聽不見也看不見。
謝忱咽了咽口水,又輕聲喚了句:“主子。”
李淩冰仿若未聞。
砸在嚴克臉上的拳頭越來越密,像無聲的雨點,伴隨著幾不可聞的呻/吟。
直到孫覃從嚴克身上爬起來,吐了口唾沫,“王爺,昏死過去了。”
李湘折起膝蓋,抵在嚴克胸口,細細欣賞他的傑作。
“現在!”李淩冰飛來披風,朝嚴克的方向跑。謝忱緊跟著她,卻被她突然抓住胸口的衣,她的眸子在風帽裡盈盈發光,“謝嘉禾,我一個人去。等他們散了,你悄悄跟上李湘,打死,算我的。”
謝忱愣在原地。
李淩冰又道:“就是不要叫人看出來是我做的,”她上下掃一眼謝忱的道袍,拉扯他的逍遙巾,“把這身皮脫了,太招眼了!”
謝忱乖乖把道士袍脫了,卷成一個球,屈身放到腳邊,拍拍衣角,小心翼翼地抬目,“要蒙麵嗎?”
“天黑,看不清臉的,”李淩冰捏一把小奶肉,“認得壽王嗎?”
謝忱抬下巴,繃直背脊,“認得,那個身段像女人的!”
李淩冰說:“我有七字真言——心要黑,拳頭要硬。去吧,謝嘉禾!”
謝忱化作一道黑影,轉瞬消失在李淩冰眼前。
李淩冰轉身,走得氣定神閒,抬手推開宮室的門,緩緩走入五人視線,在壽王一行又驚又奇的目光下,她褪下風帽,搖搖頭,散一散混濁的氣息,抬頭,看向李湘,甕聲甕氣問:“湘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或許是因為已儘興,又或許是被人撞破,那麼一瞬間失去了興致,他們像一群一哄而散的麻雀,一個個滑出李淩冰的視線。
李淩冰的手抓住從她身邊閃過的李湘的袖子,“三哥哥,玩得可儘興?”
李湘冷哼一聲,抖抖袖子,“尚可,開始的時候,覺得熱血沸騰,可人暈得太快了,到現在覺得沒什麼意思。”
李淩冰掛上一抹笑,“夜還長著呐,下半夜,妹妹祝你玩得更開心些。”
五個人相視而笑,似剛喝飽了酒,那種滿足與得意使他們的腳步也醉亂了,雙腿交叉軟成麻繩,勾肩搭背地走進甬道,一寸寸被宮中的黑暗所吞沒。
人隻要走到暗處,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誰都不好說。
李淩冰的衣擺蕩在嚴克滿是血汙的臉邊上,濡上了一些血汙。她麵無表情地盯看了一會兒,瞧著他如蝦一般蜷縮著身體,又猶如孕婦肚子裡的嬰孩。
暗夜,鮮血,汙泥,與嚴克英俊的側臉很是相配。
李淩冰走到嚴克的頭邊上,蹲下來,兩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往宮室外拖。她聽到牆那頭,傳來幾聲慘叫,嘴角掛起滿意的微笑,一蹙眉,低頭抱怨:“死小狗崽子,這麼沉!”
天上一輪明月,地上人影兩條。
李淩冰拖著嚴克路過正在被胖揍的壽王李湘五人組,連目光也沒分出半許,徑直走過。
你們打你們的,反正和我太真子無關。
突然,李淩冰覺得自己的手向下一沉。
那隻原本軟趴趴滑膩膩的大手反手抓住她細細的手腕,似蛇一般纏上她的手臂,她的骨頭脆,再用力下去,就要被他捏碎了!
她想丟下人逃跑,卻被沉如麻袋的人拽回來,小雞提拎一般,跌坐在地上。
四目相對。
李淩冰心裡暗叫不妙。
你個鬼,不是暈過去了嘛!這世道想做好事不留名,怎麼也那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