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們便進城吧,”她說,“我給你們尋個住地,不必留在城外。”
董白看了她一眼,“阿兄眉間有憂懼之色。”
“……也不算,”陸懸魚盯著那張行軍榻發呆,“你說,有什麼辦法能讓全營上下一心,死戰不退?”
董白手裡的活計頓了頓,“我聽大父說,或是主將治軍甚嚴,兵士畏懼主將甚於畏死。”
“這個不行。”劉備不是這個路線,現練也來不及。
“或是全軍退無可退,破釜沉舟。”
“也不行。”身後就是郯城不假,但慫人想的不是死戰不退,沒開打曹豹就想溜回城了。
“或是……為故土而戰?”
“……這些人都是丹楊人啊。”
董白一撇嘴,“那就隻有金帛動人心了。”
……她開始計算自己的私房錢。
……算了一會兒,開始泄氣。
“其實我有個想法,”她說,“要是我帶兵,我就帶著士兵藏在沼澤裡,待曹賊前軍剛過,忽然殺出!”
董白終於將帳篷收拾完了,抱著幾件臟衣服裝進藤筐裡,拎起來準備走,聽她這麼說,便停了下來。
“此處水澤甚多,晨起多有霧氣,恐怕當地人也不敢輕易入內,阿兄若用此計,迷路了怎麼辦?”
她眨眨眼,作為一個點過地理知識,同時因為智力而帶來超強記憶力的人……她就沒迷過路。
但她也覺得自己很難說服彆人,於是還是從善如流地站起身。
“阿兄要去哪裡?”
“……我去尋田楷。”她說,“對了,婦人們的活計做完了嗎?”
董白點點頭。
“明日我讓李二帶著你們和那些婦人進城安頓。”她說,“三日之內,曹軍將至。”
儘管隻有百裡之遙,但這段路確實不算很容易走。
從東海而至郯城的這條路上,西為汴水,東為沼澤,此時天氣漸熱,士兵們飽受蚊蟲困擾,行軍就更慢了一些。
但對曹操來說,他走得再慢,也是在徐州境內,吃的是陶謙的糧,殺的是陶謙的子民,燒的也是陶謙的城池。因此他是不必冒著風險恃勇輕進的。
夜深人靜,士兵們終於可以睡去,中軍帳內燈燭未熄,香爐中的煙霧冉冉而升,帶了一點驅蟲草藥的香氣,飄散在帳中。
“有兵士來報,那封文書已落入田楷手中。”青年文士衝著曹操微笑了一下,“主公當可無憂。”
曹操一邊同戲誌才聊天,一邊仍然在細細研究案幾上的地圖,此時聽了這話,抬起頭來,“誌才如此篤定?”
“田楷畏冀州如虎,今見袁冀州意欲南下,自然怕失了根本,怎會再來染指徐州?”
曹操又一次將目光垂下去,繼續研究起他的地圖,語氣不鹹不淡,“田楷此輩少機謀,多猜疑,縱有萬裡之土亦不能守。他豈不知,若失此良機,待他再想興兵南下時,徐州早已入我彀中!”
聽了這話,戲誌才小心地看了曹操幾眼。
“縱使如此,主公不可不防那劉備。”
“嗯。”曹操含糊地應了一聲,“又是哪裡冒出來的無名小卒。”
“聽說陶恭祖十分器重他,”戲誌才斟酌著說,“若隻有劉備一人,何足為慮,但此處地形複雜,主公不可不防……”
曹操終於將最後一寸地形也記在了心裡,而後他隨意地將這張已經有些破舊的地圖丟開在一旁。
“哨探怎麼說?”
“劉備率二千餘眾,又領四千丹楊兵,於郯城東十裡處下寨。”戲誌才說,“就在大澤之北。”
曹操發出了一聲嗤笑。
“他若當真有誌氣,就該在沼澤中埋伏一軍,趁我前軍放過,中軍不備時,突然殺出。”
戲誌才也笑了一笑,“劉備遠來,不熟水土,怎會輕進?”
“若不輕進,如何勝我?”曹操的笑容消失,換上了冰冷的神色,“在城東待我,不過庸才。”
軍帳裡短暫地寂靜了一刻,而後這位曹兗州似乎是為這個無名小卒下了定義。
“不過也罷了,雖為庸才,好歹不曾如陶謙一般屯兵城內,坐等我攻破城池。”燈火昏黃下,這位與劉備年齡相差不過幾歲的將軍最後這麼總結了一下,“至少還值得一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