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四十四章(1 / 2)

時間緩慢進入六月份, 樹上的蟬開始了大合唱,即使坐在那裡不動如鐘,也會滿頭大汗。

而她現在麵對的這份工作是她既不熟悉,又不擅長的, 這個汗就格外多一點。

但不用煩惱苦夏難熬, 因為現在她有了各種令人發指的福利。

除了柔軟輕薄的絲衣, 溫潤清涼的竹席外, 美貌的婢女還悄悄搬了一盆冰過來,上麵壓著一串葡萄,洗過之後的葡萄晶瑩剔透, 拿冰鎮著, 摘一顆來吃,整個人都跟著透心涼了。

至於每天的夥食, 廣陵這地方東邊靠海,南邊靠江,河鮮海鮮流水一般往城裡送,虧了誰也不會虧了太守, 更不用提那個極其高標準的薪水。

……這就讓她感覺很不安。

如果她領的是一年不足百石的殺豬工資, 她隻需要每天閉眼殺豬就行;如果她領的是仆役的百石工資, 她也可以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地在都亭侯府做些雜役。

但現在她暫代的職位和得到的福利,以及老板承諾的薪金都是兩千石的水準了,那她就得認真嚴肅地想一想, 到底要做點什麼才能對得起自己享受到的這一切呢?田野裡汗流浹背的農夫辛勤操勞一年都吃不到一粒冰鎮葡萄,她憑什麼可以吃呢?

郡中各縣還算太平無事, 城中瑣事又有田豫打理,因此她研究了一下主公留她在此,最需要她做到的兩件事:

一是萬餘下邳百姓的安置工作, 他們已經滯留了大半個月,雖然附近叢林茂密,隻要出去樵采,怎麼都餓不死人,但萬餘人的消耗是驚人的,如果不做管理,此時尚可,天氣寒冷時就容易爆發瘟疫,而且怎麼填飽肚子也是個大問題;

二來是廣陵郡沒多少兵力,也不清楚百裡外的塗唐究竟什麼狀況,她必須得防範袁術,保住這個郡,同時還不能防範太過,激怒袁術,畢竟搞摩擦導火線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

對她來說,她暫時還沒考慮賦稅和民生,以及一個正經的太守應當考慮的各種日常公務,已經算是相當屍位素餐了。

婢女見她起身,連忙迎了過來,“將軍是要出門嗎?”

“嗯,”她摸摸身上的絲袍,“去幫我尋田主簿來,還有……”

小妹子小心翼翼地等著她吩咐。

“我回來時冰就化了,”她說,“你把葡萄吃了吧。”

小妹子驚恐地睜大眼睛,“妾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她匆匆忙忙地進內室去換一套方便出行的衣服,臨進去之前停了一下腳步,“你要是不愛吃這個,分給其他仆役也行。”

袁術的大本營在豫州和揚州這一片地方,因此大片領土同曹老板的兗州接壤。眾所周知,曹老板不是個老好人,附近諸侯除了老大哥袁紹之外,幾乎都被他毆打了一遍。因此袁術之前一直將主要精力放在北方,至於塗唐這地方,考慮到原本與陶謙是盟友,幾乎就沒遣過兵。

當然,沒遣過兵不代表就沒有存在感了。袁術麾下的吳景自丹楊而退,而今暫留於曆陽,這位曾任丹陽太守的武將還是孫堅夫人的兄長,頗擅領兵作戰,因此屯兵於曆陽已經是不可小覷之事。

而在聽說曹操退兵,陶謙表劉備為豫州牧後,袁術又遣“五雷賢師”領四千步卒至塗唐……這就屬於袁公路之心,路人皆知了。

土路兩旁的草木長得過於鬱鬱蔥蔥,簡直氣勢磅礴,若不是騎在馬上,很容易就看不清前路。這樣的叢林之中什麼野獸都有,隻是光天化日,又見到一隊騎兵,很自然就躲藏起來了,隻有莽撞的錦雞或是小鹿會突然從土路上跳過去。

……偶爾後麵追著一頭野豬。

雖然這一片全是叢林,但很麻煩的一點是……這附近也全都是平原。

“再向前便是邗溝了,”跟出來的守軍向導指了指前方,“過了邗溝既是袁術的地界,那些賊寇常來廣陵郡滋擾百姓,官吏亦苦不堪言。”

“這樣一馬平川的地形,也怪不得人家會跑過來。”她評價了一句,“我既來此,總得想點辦法。”

“袁術若欲取廣陵,必繞不過郡治,”田豫說道,“趙昱兵將雖不足,但廣陵城加固過數次,郎君再行加固一二,足可無虞。”

話是這樣沒錯了,但多少有點保守。

當然她也能理解田豫的想法,她是暫代廣陵太守之職,笮融的財物人馬是實打實落進她口袋裡的,沒必要都搭在這裡,讓後麵不知道哪位幸運兒白撿了便宜。

離廣陵城向西行得越遠,村莊便越少,不知不覺耳畔聽得水聲,眼前也是一亮,一條寬而緩的河流自北向南,緩緩彙入長江。

兩岸有船夫,有漁民,自然也有小漁村,人不多,衣衫看著也襤褸,有赤腳的女人在河畔汲水,也有光屁股的孩童在玩耍。

她轉過頭去,“這是邗溝麼?”

田豫點點頭,“不錯。”

“大概多深?”

田豫看看向導,向導趕緊下馬跑去問漁夫,過了一會兒才回來,“兩岸倒淺,中間足有三丈深,據說有的地方有五丈餘深,將軍若想洗澡,在淺灘處玩一玩也就罷了,莫至河中心!危險!”

……不,她不想洗澡,尤其不想當著眾人的麵洗澡。

但這一幕也令她想起了呂布高順,還有張遼魏續那一群人。

也不知他們現在如何了。

“國讓,”她喊了一聲,“你說若我將營寨箭塔修築於此,會怎麼樣呢?”

那張大部分時間下都挺平淡,甚至有點麵癱的臉震驚了。

“隔岸便是袁公路的地界,”他說,“如何能不被察覺啊?”

“我們可以不搞得那麼興師動眾,”她想了一想,“你看,我那萬餘人也要有地方住才好,不能總是搭帳篷。”

“……郎君是說?”

“我將他們遷來這裡,離廣陵城並不遠,”她說,“清理一下河泥,在這片林地裡整理出幾個寨子用來居住,然後開墾些荒地,不好嗎?”

田豫沉默地盯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整理好言辭,“縱使如此,郎君之意,袁公路豈能不知呢?郎君此舉仍是在防他啊。”

“那不錯,”她轉轉眼睛,“袁術不是自領了徐州伯麼?我防他又如何?什麼人看到鄰居加固大門會生氣呢?”

田豫被噎得說不出話,但黑刃表揚了她。

【不愧是做了官的人,】它說,【說話也有氣勢了!】

【……咳。】

這位貴人來過邗溝之事,很快被河西漁民中的有心人報給了二十裡外,駐守在橫山腳下的“五雷賢師”。

青色與玄色交織的帷帳之後,“五雷賢師”閉著眼睛,不言不語地聽完信徒的稟報,眼皮微微動了動,那名信徒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陶謙手下龍蛇混雜,”另一名侍奉左右的鬼師小聲說道,“之前聽說他們曾借了賢師的威名,嚇退曹操,而今竟不知死活,又領了些浮屠教的人來,竟不自量力,想要試一試賢師的手段。”

“五雷賢師”靜靜聽著,仍然不言語。

鬼師揣度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又添了幾句。

“若當真沿河下寨,修起壁壘,陽翟侯豈不怪罪賢……”

那雙閉得不怎麼牢固的眼睛突然睜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鬼師嚇得滿頭是汗,畢恭畢敬地俯倒在地上,“陽翟侯能有今日,天下人皆知仰仗賢師,就連那黃口小兒,若非借了賢師的威名,豈能活到今日呢?”

這位“五雷賢師”終於緩慢地站起身來,晦暗而布滿五雷符文的帳篷因他那高大的身形而一時充滿了壓迫感。

“他要修,便讓他修,”他從容不迫地開口,聲音如沉雷一般,帶著一股壓迫感,“我有列缺劍在手,豈會懼怕一個欺世盜名的奸人?”

鬼師將頭緊緊地貼在地上,不敢與賢師居高臨下的目光對上,更不敢僭越地去看他此時的舉止神情。

但正因他的視線被地毯所遮擋,因此聽力變得格外敏銳,他聽到賢師在帳篷裡踱了幾步,最後走進了後帳,沒過多久,忽地傳來一聲彈鋏之音。那聲音與普通的長劍不同,顯得更為渾厚,也更為冰冷。

這位侍奉左右的鬼師知道,那便是賢師最為重要的聖物——能引雷電的神劍“列缺”,他剛剛擔憂戰事的那一顆心被“列缺劍”的聲音迅速撫平了,他甚至感動得將要落下一滴熱淚,因為他全心全意地相信,這世上再沒什麼敵人,能抵得過那樣一柄劍。

【連雞毛都不能剃,】陸懸魚嗬嗬噠了一聲,【你也算是神劍嗎?】

黑刃堅持著沒吭聲。

她最近幾天都在這附近走來走去,觀測合適的營寨位置,最近總算是把活乾得差不多了。

今天第一隊民夫被遣來邗溝東岸,砍伐樹木,平整土地了。她怕在城內遇到狂信徒,又不想在府裡宅著吃冰鎮葡萄,就早早跑出來了。雖然在修營寨的問題上,她經驗不足,不能瞎指揮,但圍觀看熱鬨也不錯。

但工地沒東西吃,她看過熱鬨後還是跑了出來,打了一隻野雞,打了一隻兔子。考慮到吃獨食最好彆去人多的地方吃,尋了路旁一處樹蔭下,撿了些枯枝過來,搭了個簡易烤架,就這麼烤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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