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五十七章(1 / 2)

新任的廣陵太守寫信回來告狀了。

這位廣陵太守姓陳名瑀字公瑋, 出身下邳陳氏,曆世著名,說是徐州的婆羅門也不過分, 但在廣陵郡這裡還是吃了癟。

……劉繇把廣陵城給占了,不還他。

隻能在幾十裡外的江都城暫且棲身, 十分可憐。

跟這位廣陵太守的信一並送過來的,還有劉繇的信, 信上內容特彆絕,大意是——玄德賢弟既領徐州牧愚兄我也很為你高興,但一州之長這麼重要的位置不報經天子同意是不行地呀,我也是聽說陶謙故去, 廣陵又沒有郡守, 所以才過來幫忙照看一下, 等你什麼時候拿了朝廷的文書讓我退出去我一定不會拒絕的!請一定要記得咱倆是宗室子弟,兄弟手足,我惦念著你, 你也要惦念著我呀。

……信寫得特彆客氣, 特彆有風度,特彆不要臉。

論理劉繇宗室出身,不該這個吃相, 奈何大漢朝廷除了給他一個揚州刺史之外實在沒給他兵馬錢糧根據地, 他隻好自己能占一點是一點,臉麵什麼的也就顧不得了。

劉備拿了這封信開了個小會, 問了一下大家的意見。雖然眾口一詞,都認為劉繇不要臉,但比起出兵,還是該先寫一封信罵一頓, 順便調撥兵馬南下至江都,防備劉繇拿了廣陵城後繼續侵占廣陵全郡。

與此同時,陸懸魚沒有太關心廣陵郡的事,她有彆的事要忙。

明天是個好日子,主公準備領她去陳家登門拜訪一下,方方麵麵都得準備妥帖。

比如說冬天裡好不容易整到的大雁,比如說豬腿,比如說新織出的絲帛,壘起一座小山,又趕走了好幾次企圖伸手拍拍打打的小郎之後,她在毛毯上坐下來,繼續背世家譜係。

徐州有幾郡,每郡有多少世家,這些世家和另一些有什麼姻親關係,她也不知道背這個有什麼用,反正仗著記憶力好,就硬背。

有人敲敲門,而後帶著一股清冽的寒風走了進來。

“阿兄還在用功?”董白端了個盤子進來,“同心姐姐新做的點心,吃一塊再學吧。”

蜂蜜烤餅,上麵灑了芝麻,啃一口,食物殘渣立刻窸窸窣窣往竹簡上落,還好她手疾眼快地將竹簡挪開了。

“你也背過這個嗎?”

董白低頭看了一眼竹簡上的東西,“嗯,背過。”

“你是背雒陽長安的世家?”

“不,”董白說,“十三州的閥閱世家都要背。”

……聽起來好辛苦啊!

“那你覺得,背這個東西有用嗎?”她一邊啃餅子,一邊問。

小妹子菱花般的嘴唇一翹,“如何算是有用?”

“比如說,背完之後,他們就會拿我當自己人了嗎?”

董白將餐盤抱在懷裡,那顆小巧的頭顱歪了歪,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

“若背這東西有用,”她說,“那我便不會出現在阿兄麵前了。”

天氣很冷,靴子踩在地麵上咯吱咯吱響,但萬裡無雲,絕對是個好天氣。

她穿了一身新製的細布直裾,是一群姐姐妹妹精心製出來的,手工主要是同心來,樣式則由董白拍板,萬無一失。

但她還是很緊張。

即使是劉備,也不能掐著這麼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脖子要求他給自己乾活,還是好說好商量一番,陳珪才同意讓他領著陸懸魚登門聊一聊的。

因此劉備也有點緊張。

這個“緊張”最直接的表現是,他遞給陸懸魚一個胡桃。

“……這是乾嘛的?”

劉備看了她幾眼,又看了她幾眼。

“這是提醒你,要是繃不住自己,特彆想開口說話,”主公說,“你就咬一口胡桃。”

“……然後我就會說話了?”

“然後你就嘴麻啦!”

……主公可真愛說笑話。

……雖說如此,她還是將胡桃接過來,藏進了袖子裡。

比起廣陵徐氏,下邳陳氏門前立著的這根閥閱……氣派出了一個數量級!

司馬遷說“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就是說功臣們“明確了功勞等級,叫‘伐’,積累下來的資曆歲月是‘閱’”,因此看一眼閥閱,就知道下邳陳氏雖不及袁氏四世三公,但也出了一群兩千石的大佬,不與那群土包子士人同列。

於是她感覺更緊張了。

【怎麼辦?】她說,【有什麼辦法讓我不緊張一點?】

【有兩個辦法,】黑刃說,【你想聽哪一個?】

【都說說?】

【你可以將那枚胡桃塞嘴裡。】

【……另一個呢?】

【放輕鬆一點,】黑刃說道,【除了你身邊這位主公還可堪一戰之外,這附近就再沒有能打的人了。】

仿佛是擔心她聽不懂,黑刃又耐心解釋了一句,【我是說,如果你覺得丟臉,你可以將這附近所有的人都滅……】

跳下馬的她晃了晃腦袋,企圖把黑刃的聲音晃出去,這個細微的動作引起了主公的主意,立刻略帶一點責備地盯了她一眼。

她趕緊老老實實。

中門大開,一群年齡不等,總體來說在三十歲以下的世家青年們簇擁著一位老者,緩步而出,也是世家標準的高冠博帶造型,但如果和徐孟比一比,她覺得這位老者的神情更端肅些,舉止言談中除了風度外,更明顯地帶著那種分寸與疏離感。

老者當然是陳珪,周圍那些則是陳家子弟與學生,出門來迎時,劉備也立刻上前,端端正正地見過禮,又介紹了一下她。

“這便是陸懸魚,自青州隨我至此。”劉備這麼說道,“雖未及冠,卻立下了不少功勞。”

老頭兒很矜持地笑了一笑,“原來如此,無怪乎看著麵生。”

沒了。

主室裡也不見什麼珍奇珠玉,但能坐幾十號人的大屋子這麼暖和,她尋思著木炭消耗量還是很驚人。

陳珪與劉備聊了幾句之後,注意力便轉到她這裡來了。

“陸小郎君師從何人?”

“不是什麼大儒,”她小心翼翼地說道,“胡亂讀點書,認幾個字。”

老頭兒捋自己白胡須的手一頓。

“鄉野隱士,不願留姓名於世,也是有的,”他這麼評價了一句,“小郎君受過什麼書?”

“……《孫子》?”

老頭兒的手又一頓。

子弟們開始竊竊私語。

……她總覺得回答得可能有點非主流,考慮到漢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她好歹也該將儒家經典讀一讀。

……但高順的軍營怎麼可能係統地教什麼經籍呢?

陳珪似乎也察覺到了,於是又轉向了劉備,不緊不慢地開始聊起了今天的天氣,什麼時候下雨,今年收成又該如何。

她全程沒有用上胡桃,因為除了那兩個簡短的問題外,陳珪再沒和她說話。

當然禮物也沒收。

回去的路上,劉備也有點不太開心,但還是勸了她幾句,“下邳陳氏世代兩千石,想要和這樣的門第交際的確有點難,但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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