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五十七章(2 / 2)

像是在給她打氣,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般,主公這麼說道,“過幾日我再尋幾家試試!”

“其實也沒什麼的,”她小心地說道,“主公你這般,倒像恨嫁似的……”

劉備騎在馬上,瞪著她不說話。

……難道胡桃是這時候用的?

“你若是個女郎,”主公嚷道,“何至於這般艱難!”

她先將主公送回府,又慢慢騎馬回小沛時,已經夕陽西下,小沛城中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回家生火做飯。

隻有她那套暫住的宅邸門前特彆不一樣,停了車馬。

“誰來了?”她問門口的親兵。

這個自平原城跟她一路至此,沒見過什麼世麵的粗魯漢子瘋狂地擺起了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那一串兒定語,最後隻簡短地說了一句:“來了個白胡子老頭兒。”

陸懸魚走進正室時,李二正在瘋狂地跑來跑去,被陳珪支使著往炭盆裡加炭,加了炭還不算,一個炭盆不夠,得再來一個。

“我老人家年歲大了,怕冷,把那個炭盆挪過來,離我近點,”陳珪理所當然地說道,“還有,要新煮的熱茶送一壺來。”

於是李二忙不迭地又跑出去煮茶,正好與台階下的她撞上。

……有點尷尬,這老頭兒是如何跑到她家來了?還跑得這麼快?早知道她拉著主公一起來好不好?現在留她自己和一個胡桃有什麼用?

……她得冷靜點。

“啊這……”她搓了搓手,脫了鞋子,走進來,“陳公光臨寒舍,蓬蓽生……”

“你年紀這麼小,”陳珪說道,“騎馬這麼慢,竟讓我好等!”

……她想搓搓臉。

但陳珪也沒留她在那裡拿腳摳地毯,又徑直問了一句,“你帶的東西呢?”

豬腿、大雁、金帛,搬回來放在正室裡,堆了個小山。

陳珪捋捋胡子,“劉使君今日帶你上門,若我應了,彆人難免說老頭我畏懼權勢,也難免說你因人成事。”

“陳公說得對。”她小心地附和一句。

老頭兒瞥她一眼,指了指麵前,讓她坐下。

“這會兒我到你家坐了坐,咱們也就不是陌生人了。”

“嗯嗯嗯,”她坐下後趕緊又附和了一句,“咱們就是熟人了。”

老頭兒又瞥她一眼。

……這話好像說得也不對。

但是她現在處在一個社恐大爆發的狀態,就差要從袖子裡拿起胡桃塞嘴裡了!

但是塞了胡桃還怎麼答話!主公又不在這裡!

“今日去我家,是劉使君的謀劃,而不是你自己願意登門的,是也不是?”

……這怎麼回答?

她又伸手摸了摸袖子裡的胡桃。

李二小心地捧了茶進來,暫時解救了她。

陳珪喝過茶後,擺了擺手,“你這孩子雖然很不會說話,但心性倒好。當麵求人,不現阿諛之色;被拒以後,也沒有怨憤之氣。”

“這也沒什麼,”她小心地說道,“陳公當麵拒絕我,是磊落之人,總比那班當麵交好,背後使壞的人強多了。”

捧著茶碗的陳珪看著她發呆。

又過了幾秒,老人家終於又把話題艱難扯回來了。

“若說平日,你這樣的孩子,我便認作故舊子侄,也不為難,”陳珪說道,“不過此亂世也,我究竟和什麼樣的人打交道,我總得清楚明白些。”

她趕緊坐得端端正正,準備聽題。

“你既非徐州人,何故去國千裡,跟著劉豫州一路至此呢?”

她想了一會兒。

“我在雒陽住了一歲,又在長安住了二載,”她說,“關中沒有人保護百姓。

“我自長安一路向東,也不曾見過誰保護百姓。

“前不久南下廣陵,見過那等閥閱世家,人人都隻顧自家,不顧黔首死活。”

夕陽掃了進來,落在她的身邊,將她周身染上一層火般燃燒的光。

“我不是那等矢誌封侯拜相,名留青史的人,我覺得當平民也不錯,”她說,“但我想要一個海晏河清,黔首也可安居,不為人所踐踏的世界。

“我想劉使君也許能重整秩序,再立江山。”她慎重地想了想,然後很自然地將這句話說完,“所以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陳珪摸了摸胡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小心地伸手去拿茶碗,剛準備喝時,陳珪又發問了。

……她趕緊再把茶碗放下。

“徐州上下皆知你屢立戰功,劉使君招兵買馬,麾下已不下萬數,你既為重將,為何卻隻有這些兵卒?”

……當然是因為她不討人喜歡,所以招不來那種又強壯又忠心又聰明又勇敢的人啦!

“我非韓信,”她最後還是這麼說道,“縱使千軍萬馬,韓信亦能如臂使指,我卻不能。”

老頭兒又摸摸胡子,環視一圈屋子,最後落在她身上。

“我聽說你追笮融,繳獲了金山銀海,怎麼自奉如此簡薄?”陳珪問道,“你若是慳吝之人,為何又將十車金銀贈與故友還債?”

她撓撓頭。

“金銀之物饑不足食,寒不足穿,拿來接濟朋友不是正對嗎?況且我也沒有虧待自己,我身上的衣服沒有補丁,每天的飯食裡有肉,這就夠了啊。”

老頭兒又摸摸胡子,這次終於點頭了。

“小郎君雖出身寒微,德行卻可立於天地間,”他說道,“縱使孔孟複生,你也配立於門牆之下,廣陵那班勢利之徒不足掛齒!休放在心上!”

之前親耳聽見廣陵士人在她離城後如何奚落她,心裡的那點委屈和氣憤,此時突然就卷上來了。

但還沒等她傾訴一番,陳珪又招招手,喊她近前。

“隻要行事磊落,胸懷天下,年輕人言語冒失些也沒什麼。”老頭兒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過你要是怕開口冒失太過,得罪了誰,我教你個法子,你在袖子裡塞一枚胡桃……”

數日之後便是吉日。

古人加冠與取字都要在宗祠進行,陸懸魚是沒有那種東西的,因此開的是下邳陳氏的宗祠,考慮到她原名“懸魚”,陳珪給她新取的名為“廉”,字“辭玉”,用的是“子罕辭玉”的典故。

但她改了名字之後,竟然沒什麼改名的感覺。

歸根結底還是“名”這東西彆人不能直呼,因此多半喊“字”或“號”,於是大家還是喜歡喊她“懸魚兄”、“懸魚賢弟”、“懸魚將軍”之類,不如說這倆字既然不再是她的名了,叫起來反而更方便,更親切了。

大家這麼叫了幾天,還沒叫滿一個月,廣陵那邊又傳來新消息了。

陸懸魚見過徐孟和藹可親的臉,也見過鄙薄尖刻的臉,但這一紙血書讓她很難想象那張臉聲淚俱下時什麼樣。

……她其實沒有真心實意想過要報複廣陵士族。

但她萬萬沒想到,駐紮在廣陵附近,容貌俊秀,年紀也比她沒長幾歲的那位孫策孫伯符將軍,是個撕起士族戶口本毫不手軟的抖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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