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人的營寨柵欄沒有間隔這回事,木條是緊挨著木條穿鑿而成的,嚴絲合縫,一根手指想伸出去也難,外麵的人隻能看到那裡有營寨,卻看不到裡麵的光景。
除此之外,冀州人的營寨還有更多細微之處與他們不同。
冀州營的壕溝無論長寬深處都是統一的,下麵布滿了削尖後用火烤過,因此格外堅硬的竹杆,進出需要浮橋,營內每隔數十步又有箭塔,哨探在其上四處張望。
劉勳將自己白白胖胖的小臉縮在皮毛大氅裡,端坐在軺車上,很是矜持地張望了一眼。
“咱們馬步兵足有三萬,攻打這樣一座營寨,屬實是大材小用了。”
蔡瑁的眼珠轉了一下,“子台如此豪闊,必是願為先登的?”
那張小臉轉過來,看他一眼,臉上露出了要笑不笑的鄙薄神情。
“若我軍為先登,取頭功,德珪當真心甘情願?”
蔡瑁深深地行了一個揖禮,於是劉勳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了。
當劉勳的兵馬靠近營寨時,這座營寨裡傳出了一些警戒的聲音,有焦鬥聲,有雜亂無章的跑步聲,有軍官的大聲喝罵聲。
沒什麼氣勢,而且隨後而來的箭雨也顯得有些稀疏。
廬江軍將藤牌頂在頭上,冒著箭雨,小心翼翼地向前,不斷接近營寨,然後矛手隔著營寨投出長·矛,後麵的士兵扛著摧城拔寨用的梯子,不斷向前。
冀州軍立刻開始防守反擊,那些箭塔上的射手在不斷瞄準扛著梯子,因此沒有藤牌護體的士兵,阻斷他們攻營的速度。
而廬江軍也很快有了調整,將長牌手派到長梯旁邊,保護搬運工冒著箭雨不斷向前!
終於有梯子搭在了柵欄上,立刻就有人爬了上去,前麵的人被射落下去,翻身掉進壕溝裡,立刻就是一聲慘叫,後麵的人咬緊牙關,立刻跟著爬上去!
冀州兵又在柵欄後麵舉起了長·矛,將每一個順著梯子爬過來的士兵戳下去。
但士兵終究是越來越多的,於是兵刃相交的聲音很快在營寨裡麵響起。
蔡瑁有些坐不住了。
廬江軍為先登,是他出的壞主意——他是聽說過河北兵馬如何雄壯,袁紹麾下又有多少名將雲集的,因此那些民夫和輕騎兵組成的隊伍打起來雖然輕鬆,但他總覺得不能儘信。
他一定要忽悠劉勳用自己的主力去試一試冀州軍的輕重,然後“打不打”和“怎麼打”這兩個問題才能有一個最終的答案。
……但現在看看這座營寨,竟然真的與劉勳打個有來有回!
那些冀州兵也是人,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也會步步退縮!
這一切都在他眼前發生,不由得他不相信!
如果這座營寨就這麼被攻克了,那劉勳毫無疑問是要拿首功的!
他這蠢人!竟然就是有這樣的好運氣!出身漢室宗親不說,混到了一個富庶的廬江太守不說,十幾年沒怎麼打過大仗不說,現在想賺點功勳,竟然真被他賺到了一個先登!
蔡瑁終於著急了。
他望著遠處潮水一般湧上營寨的廬江兵,立刻對一旁的張繡說道,“匡扶漢室,除賊討逆,這是你我身為漢臣該做的事,怎能任由劉子台一人當先?”
“德,德珪兄不是說,”張繡的口齒有些不伶俐,“不是說要先分出一個……”
“若真待劉子台陷入險境,我於心何忍!”蔡瑁大聲道,“傳我軍令!擊鼓進軍!必克賊逆!”
“必克!”
“必克!”
“必克!”
在遠處觀望的荊州軍開始向前進發,雖然慢了半拍,但也如夢中驚醒一般的西涼軍立刻跟上。
他們逐漸擁擠在營寨的四周,開始尋找柵欄的罅隙,尋找攻入營寨的好時機。
他們的旗幟如烏雲一樣,頃刻就將這座營寨淹沒在這大片的陰影中了。
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廬江兵、荊州兵、西涼兵的身影。
直到他們手腳並用,爬過長梯,終於擠進了營寨後,他們開始迷茫地尋找繼續進入內營的入口時,這座大營中心突兀地亮起了一道光!
內營四麵的浮橋被放了下來,與此同時,那道陽光也終於從烏雲中迸發開來。
那其實不是真正的陽光,那是袁紹的重騎兵——騎兵身上光華璀璨的鎧甲,與戰馬身上的鐵衣共同散發出的光輝。
這數不清的重騎兵就是在此時,在這三家兵馬已經完全放棄陣型,烏泱泱地擠在一起時,揚起馬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