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能勝任的所有職業裡,“將軍”是她最不喜歡的一種。
她覺得她是可以乾很多種工作的,比如說現在,她會時不時翻一翻落葉下麵,聞聞某些像土塊的東西的新鮮程度,再從身旁的樹木痕跡上判斷出她想找的這東西大概的輪廓。
如果現在是春天,她就不需要這麼麻煩,隻要看一看嫩葉是從多高往下被吃,吃了多少,就能知道她的獵物大概身量如何,是不是常在附近出沒。
她要是當獵戶,陸懸魚想,那也能把日子過得很不錯啊!
太陽漸漸有些西斜,身影也漸漸拉長,有風自叢林深處卷起無數枯葉。
她猛地回頭,正看到一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向她撲了過來!
她握緊了手裡的木棍,堅定地迎了上去!
這是一場大戰!一場力量與膽魄,決心與實力的大戰!
……張遼騎著馬轉進這片山坳時,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她。
……因為咆哮與哀鳴真的是傳了很遠很遠,即使不看也能猜到那東西的身量有多龐大了。
戰馬有些遲疑,但他迅速地安撫了它,並且順著聲音繼續向前,最後找到了那片空地。
她附近的十幾棵樹東倒西歪,還有幾棵小樹已經倒下了。
到處都是血跡。
陸懸魚的頭巾不知道哪裡去了,有幾綹頭發在風中飄起來,因此顯得她不同以往的狼狽。
她手上沒有什麼弓箭,隻有一根長·矛,正緊握著它,凜然立在那裡。
離她不遠處也已經有了一頭熊的屍體,但她的戰鬥還沒結束。
還有一頭身形壯碩的黑熊正向她而來!
張遼感覺自己在那一瞬間壓根沒動腦子,本能地就拎起馬槊,一夾馬腹!
戰馬一聲嘶鳴,準備衝向那頭猛獸!
……然後突然又被他勒住了韁繩。
陸懸魚的矛沒有戳向那頭熊的上半身,而是躬身對著下麵的熊掌戳了過去!
他騎在馬上,謹慎地在一旁看。
第一次準頭不是太夠用,她紮偏了;
第二次準頭夠用,但用力還是有點欠火候;
這個角度確實有點刁鑽,不練練很難成功;
直看到第二頭熊吃了痛準備逃走,被她擲出矛去,釘在地上,張遼才終於上前來。
“你要練砍馬腿,也不是這個練法。”
“這東西不比戰馬更凶麼?”
“……這倒也未必,”張遼說道,“這畜生隻有自己,馬背上還有個騎兵呢。”
陸懸魚跑來殺熊其實也不全是為了砍馬腿。
現在已經進了農曆十一月份,按說已經是寒冬,熊羆都該冬眠了。
但幾裡外的村莊不僅遇到過熊,還有小孩子被熊給叼了吃了,吃還不止吃一個,甚至常常地跑來吃。
裡吏帶著壯丁進山搜尋過兩次,沒有什麼結果,個頭再大的猛獸也不會和成群結隊的人類對抗。
於是正四處找目標練練砍馬腿技巧的陸懸魚就留心跑過來了。
張遼還是不明白,“都這個時節了,如何還有熊羆?”
“食物充足,不舍得冬眠。”她說。
“……食物哪裡充足?”
她拔·出矛,輕輕踢了那畜生一腳,“你猜?”
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有死人,還有許多倉惶躲進山裡,卻不知該如何求生的人。
什麼東西吃不飽呢?
即使如此,這樣一點小事也輪不到她這種位高權重的將軍親身涉險啊。
但這個問題張遼沒問出來,他換了一個方向。
“辭玉為帥,當號令三軍,自有宿將衝鋒陷陣,不必擔心馬鎧軍之事。”
他們牽著馬,踩著落葉,慢慢往外走,有村民在幾裡外等著信。
“我用宿將,”她問,“什麼樣的宿將能不死呢?”
張遼皺起眉,“丈夫生世,不過馬革裹屍而已,死有何懼!”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
“死為什麼不值得懼怕呢?”
她似乎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被什麼事所困擾。
但當她終於開口時,講的是一件令張遼感到陌生的事。
“我有一個朋友,”她說,“你不曾見過,但它的確是助我良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