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1 / 2)

天還沒亮, 帳篷裡的人睡得還很香。

油布帳篷是不可能耐寒的,但他們有各種辦法,比如說帳篷外鋪一層獸皮——整齊的好獸皮難得, 破爛些的他們也不嫌棄;比如說帳內整夜點著火盆,不曾熄滅;比如身下的乾草再厚些,被褥再拍打拍打;比如說夜裡睡覺不脫衣服, 能套幾件套幾件。

這些措施終歸不能令他們更加溫暖,於是他們還有最後一招, 就是互相靠得更近些, 分享體溫, 也分享身上積攢許多時日的泥巴和各種亂七八糟的氣味。

但這些不夠乾淨的氣息在睡夢中也變得溫暖可親起來,他們就這麼抱著自己同夥的兄弟, 一邊打鼾, 一邊夢著自己也跟著將軍升官發財, 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小軍官……他甚至還新娶了一個漂亮寡婦!

他們正做著這樣的夢時, 一股冷風忽然衝進了帳篷。隊率掀開帳篷,將他們通通從睡夢中驚醒, “將軍有令!卯時出營!都快點兒起來!”

周圍一片嘟嘟囔囔的抱怨,天還沒有亮啊!這到底什麼時辰!怎麼就要出營!

他們是不需要穿上衣服的,隻要苦著臉從自己的鋪蓋卷裡爬出來, 縮頭縮腦地去帳篷旁解個手——當然,得謹慎小心,被軍官抓到還要受責罰——清早的梳洗打扮就算做完了。

這群士兵就是這樣一個接著一個,像冬天清晨的鵪鶉從樹叢裡鑽出來一樣,自帳篷魚貫而出的。他們的牢騷很多,直至聞到火堆上不同尋常的香氣。

今早吃燉肉?!

誰家大清早起來吃這個?!

有新兵已經興奮地回帳篷去掏自己的破陶罐,湊到灶坑旁準備排隊等吃, 而上了歲數的老兵則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們圍在火堆旁,一邊吃,一邊警惕地望著中軍營的方向。

天還沒亮,將軍的大纛隱在冰冷的黑暗中,茫茫然隻有一片火光。

陸懸魚起的比他們更早,早在士兵們剛剛醒來時,她已經換上行軍時的戎裝,走出了中軍帳。

“將軍不想再等一等嗎?”司馬懿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等什麼?”她問。

等天亮,還是等援軍?

司馬懿很想說點什麼,但還是閉嘴了。

比如說等關羽那邊的消息,如果那邊有轉機,會吸引這些援軍的注意力過去,到那時她就可以擊破淳於瓊——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與清晨寒冷的薄霧中,太史慈走了出來。

他也是一身戎裝,數日前那場戰鬥將冀州軍逼到退守營寨不出,也在他臉上留了幾道淺淺的傷口。

看到她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太史慈不以為意地伸手摸摸。

“我無甚大傷,辭玉何必如此,令我去窪澱如何?”

她搖搖頭。

“子義前日一戰,令冀州軍聞風喪膽,白馬之戰非子義不可。”

太史慈似乎也很想再說點什麼,但也閉嘴了。

清晨的光透過薄霧掃落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映出藍紫色的影子。

當一個又一個腳印覆蓋在上麵後,影子就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黑,周圍卻漸漸地明亮起來。

有寒鴉站在枝頭,哇哇地叫上幾聲,用不祥的眼睛注視著這支自冰原走過的隊伍,注視著車輪碾出來深深的車轍,那些人腰間的寒光,直至最後將目光轉移到他們的臉上。

他們的臉色還很紅潤,這令寒鴉感到有些沮喪,但它畢竟很有耐心的獵手。

它展開翅膀自枝頭飛起,跟上了這支隊伍。

“窪澱”準確說不是一個地名,而是一種很像沼澤的地形。

陸懸魚不是地質專家,不能準確說出這兩種地形的區彆,在她看來,沼澤地一定是濕潤且布滿雜草與泥淖的,而窪澱不一定,旱季時它可能隻是窪地,雨季來臨時還有個清澈的小湖,總之是沒有沼澤裡那麼多豐富動植物資源的——但可能同樣危險。

濮陽至白馬之間有這樣一片區域,麵積很大,但因為近幾年的旱災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窪地。儘管沒有名字,但因為地形很像巨人的車轍在泥土上碾過後留下的凹痕,因此當地人也會給它一個“車轍澱”這樣的怪名字。

陸懸魚之前駐守濮陽,四處巡邏時曾經去過,那裡的草長得很高,有大片的鳥兒棲息在裡麵,嘰嘰喳喳地在低矮的枝頭間尋找嫩芽吃,看起來土地很肥沃,但裡麵沒有人住。

畢竟這裡無論是雨季、發水、亦或者黃河決堤時,都會迅速變成一個渾濁的小湖,因此沒有人會住在裡麵。

但她帶走了太史慈一萬兵馬,向著這個方向出發了。

陸懸魚根本不知道那些援軍在哪,對麵很狡猾,將氣息掩蓋得十分縝密,她不能用查的,隻能用猜的。

向濮陽而去的斥候失蹤了幾十個,一般來說就是死了或者被俘了,但濮陽周圍還有逃回來的人,隻有向著這個“車轍窪”去的斥候一個都沒回來。

這稱不上一個成熟理智的理由,太史慈希望再派些斥候去,張遼甚至表示自己要去當這個斥候。

但陸懸魚覺得,他們等不了。

太陽曬在肩頭,似乎今天的溫度上升了一點,但也許是清晨吃了燉肉的緣故,有士兵走著走著就出汗了,層層的臟衣服上透出汗水洇濕的痕跡,裡麵還混雜了些自己的血跡,亦或彆人的血跡。

——他們是要去哪裡呢?

——他們不會走很遠的路,因為大部分輜重都放在了白馬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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